“爹爹,瑁哥兒欺負福生哥哥,三伯母還推了福生哥哥。娘生了好大的氣哦。”瑄兒坐在齊攸的膝頭,奶聲奶氣道,“瑄兒也很生氣。瑁哥兒他抓福生哥哥的臉,好不要臉的。”瑄兒說着話還揮了揮肉滾滾的小拳頭,同時因爲氣憤,漲紅了小臉。
“義父,我不想打他的。可他實在欺負人,對我下狠手,我纔打倒了他。”福生挨在齊攸身邊道。
“義父教你功夫,不是要你欺負人,”齊攸摸着福生的頭頂道,“也不是要你被人欺負。”
福生用力點頭,仰起頭望着齊攸,一臉的孺慕之情。
荀卿染並不讓人往內回稟,只自己悄悄地走到門口,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情形。良辰美景與摯愛的家人,荀卿染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她甚至放輕了呼吸的聲音,害怕驚擾了這溫馨寧靜的場景。
“你娘回來了。”似乎是有心靈感應,齊攸突然擡起頭看見了荀卿染。
“娘,”兩個孩子爭先叫娘。那軟軟糯糯的聲音,讓荀卿染的心酸酸地熨帖。
荀卿染走進屋內,先是拉過福生來看。福生的臉上已經仔細地塗了藥膏。
“還疼嗎,身上的傷塗了藥沒有?”荀卿染問。
福生搖搖頭,“一點都不疼。”
荀卿染將福生的衣服掀起,仔細檢查了一遍,發覺並沒有傷痕,這才略微放下心來。
“方纔已經讓呂太醫來看過了。”齊攸告訴荀卿染,“福生沒事的。”
福生挺了挺胸脯,“娘,我跟着義父練功夫,可結實了。”
“那就好,要是哪裡不舒服,記得要趕緊告訴娘知道。”荀卿染笑着囑咐。
生點頭。
“娘……”瑄兒見荀卿染只顧着福生,便從齊攸膝頭溜了下來,挨在荀卿染腿邊撒嬌。
“都什麼時辰了,還纏着你爹說話,快去睡覺。明天懶牀,娘是要打屁股的。”荀卿染將瑄兒抱起來親了一口,又親了親福生沒有受傷的臉頰,然後在兩人的小屁股上各自拍了一巴掌。
福生和瑄兒都嘻嘻笑了起來。荀卿染就叫了許嬤嬤和奶媽進來,將兩個孩子帶下去歇息。
“四爺……”屋內只剩下夫妻兩人,荀卿染輕輕叫了一聲,“今天的月亮真美。”
“卿染,我已經知道了。”齊攸道。
知道了什麼?
“也省得我和四爺再說了,瑄兒那小嘴巴……”荀卿染笑道。
“還有後來的事,我都知道了。”齊攸並沒有笑。
後來的事,就是瑄兒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了。荀卿染方纔還在考慮該如何開口,卻不用在考慮了。她打量齊攸,齊攸的表情分外的平靜。這卻讓她更加心疼。
荀卿染沒說什麼,只是挨着齊攸在窗前坐下來,伸出手去握住了齊攸的手。齊攸寬大的手掌,因爲舞刀弄劍而留下少許的薄繭,依舊是那麼幹燥溫暖而且穩定。
“我自小在老太太身邊長大,太太那裡不過平平。咱們這樣的人家,這也並不是怪事。何況,老太太一直和我說,太太是因爲生我的時候受了苦,還和我講了鄭伯克段的故事。我也相信了。後來有了五弟,看到太太和五弟在一起的情形……”
齊攸並沒有說下去,荀卿染卻是明白的。一個人或許可以遮掩自己的仇恨,但是發自內心的愛,是無法遮掩的。
“許多事情,親生經歷,纔會有切身的感觸。”齊攸又道。
“我懂的。”荀卿染握緊了齊攸的手,心中越發疼痛。原來齊攸早對此有所懷疑,只是心存懷疑是一回事,眼看着懷疑成爲事實卻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和母親不親近,但是總有個母親在那裡。如果齊二夫人不是齊攸的親生母親,那齊攸的親生母親是誰,在哪裡,是生是死?
荀卿染想到容氏方纔的態度,容氏一口咬定齊攸是齊二夫人所生,哪裡會和齊攸說這些,而且肯定不會願意讓齊攸去探究生母的事情的。而齊攸,也是無法向容氏詢問這些的。
“四爺,老太太方纔和我說……我……”荀卿染就將她與容氏的對話和齊攸說了一遍。
“你說的對。不管是不是太太親生,老太太始終是我的祖母,我始終是齊家的子孫,這是不會改變的。”齊攸點頭道。
兩人緊緊靠在一起,透過窗戶,仰望空中的那輪明月。月有陰晴圓缺,世事也並不像人們希望的那樣總是一成不變。
“卿染,你似乎並不驚訝,也不在意?”齊攸突然低下頭,問荀卿染。
“哦?”荀卿染眨了眨眼。
“嗯?”齊攸也回了個單音節,那個意思,一定要荀卿染解釋。
荀卿染有些爲難,要她說什麼那。當她被齊二夫人刁難的時候,她也曾暗自腹誹,哪有親孃那麼對待兒子和兒媳婦的。這幾年所發生的事情,也真的讓她起了疑心。今天的事情,只是印證了她的懷疑。
驚訝,一開始還是有一些的。至於在意不在意……
玫瑰就算換了一個名字,依舊不改其芬芳美麗。齊攸就在這裡,別說不是齊二夫人生的,就算不是齊家的子孫,齊攸依舊是齊攸。她喜歡的從來都是齊攸本身,而不是嫡出、齊姓這些外在的華衣。
“驚訝是有一些的,不過卻沒什麼好在意的。你就是你,跟是不是太太生的沒有關係,你是我的夫君,我孩子的父親。是要和我一生相守的人。”
齊攸嘴角微微揚起,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彈荀卿染的眉心。
“甜言蜜語”似乎還有些不滿意。
荀卿染皺了皺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心道齊攸這是得了便宜賣乖,甜言蜜語怎麼了,她可是很想聽齊攸說給她聽的。
“嫡出、庶出可是很不同的。”齊攸道。
“只要你不變就好。”荀卿染道。
齊攸幽幽地看了荀卿染片刻,鄭重道:“對你,我不會變的。”
“這話可是你說的,咱兒子就是證人,可不許你以後反悔。”荀卿染挑了挑眉道。
齊攸看着荀卿染有些調皮的神氣,又低頭瞧瞧她略微突起的小腹,再次點頭。
“有兒子作證,還有月亮可以作證。”
月亮似乎是聽到了這句話,有幸成爲這一誓言的見證,感到與有榮焉,比方纔更加明亮了。
兩個身影沐浴在月光中,似乎融在了一起。
“卿染,你懷着身子,咱們還是早些歇息吧。”還是齊攸擔心荀卿染的身孕,首先提出安置。
荀卿染點點頭。兩人回到臥房,在牀上躺下來,齊攸睡在外側,說是這樣方便照顧荀卿染。
“四爺,我覺得這件事沒有完。”荀卿染躺在牀上,並沒有立即入睡。她並不在意齊攸的生母是誰,並不代表她不在意今天發生的事情。
所謂再堅固的堡壘,還是最易從內部攻破。大家族內人多,難免人心不齊,爭權奪利,卻要有個限度,有所爲有所不爲,不能自傷了根本。齊三奶奶的事情出來的時候,荀卿染已經覺得不妥。如今這矛頭又衝着她和齊攸來了,卻是從齊攸的出生上做文章。
“人心難測,慾望無窮。”荀卿染嘆氣道,“四爺對府裡頗有助益,咱們又從不爭權奪利,我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還要針對咱們。”
又是誰在針對他們那?
容氏,不可能。齊二夫人,若齊攸不是她親生,可齊攸卻也是養在她名下的嫡子,揭破齊攸的出身,讓齊攸從此離心,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可若不是她,這府裡還有知道當年的秘事,而且想要揭露出來?若是齊二夫人,莫非其中另有隱情?
“老太太已經發了話,蔡氏被休了出去,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你懷着身子,莫要爲多思慮,早些睡了吧。”齊攸道。
“有道理。”荀卿染笑着點頭,齊攸對此事的反應,比她想象的還要好,她自是放下心來。先是齊攸發出平緩的呼吸聲,荀卿染更加安心,不過片刻功夫,也睡了過去。
月亮斜斜地掛在房檐上,牀上的齊攸卻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輕輕擡起上身,看了荀卿染一會,又輕輕的喚道:“卿染、卿染。”
荀卿染毫無反應,顯然是已經睡熟了。
齊攸輕輕起身,從牀上下來,又替荀卿染掩了掩被角,這才披了件外袍輕手輕腳地從屋中出來。
齊攸走書房房檐下,雪團正微眯着眼在窩裡假寐,覺察到有人,早就機警地睜開了眼睛,等見到來的是齊攸,便沒有做聲,只是抖了抖脖頸上的羽毛,看着齊攸。
齊攸抱過雪團,從袖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卷,綁在雪團的腿上。他一邊撫摸着雪團的羽毛,一邊低聲囑咐了一番。雪團似乎聽懂了主人的話,用嘴啄了啄齊攸的手心。齊攸放開雙手,雪團展開翅膀,一飛而起,眨眼的功夫,就化作空中的一個白點。
齊攸望着雪團飛走的方向,在月亮地裡又站了片刻,這才又又回到屋內。
荀卿染依舊在甜睡。齊攸脫下外袍,輕輕地在牀上躺下。荀卿染說的對,這件事並沒有完,甚至只是個開始。萬事皆有因果,荀卿染可以不在乎他的出生,但是有些事,他卻不能不弄清楚。只是,這些,他不想讓自己的妻子跟着操心。
齊攸輕輕側轉身,望着荀卿染的睡顏。面對鉅變,安然處之,處置得宜。深知嫡出庶出的天差地別,卻對他的出身毫不在意。
“你似乎,總能給我驚喜。”
齊攸自語道,伸出手臂摟了荀卿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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