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攸所住的院落。後面緊挨着齊府的花園,與容氏的宜年居距離很近。齊攸的院落名爲寧遠居,取意是寧靜致遠。
一進寧遠居的大門,便是一道穿堂,穿堂兩側是下人們居住的倒坐房。過了穿堂,便是正院院落。正面是坐北朝南的正房七間,兩邊各有耳房,東西廂房,有抄手遊廊和月亮門相連。院落中十字青石板甬路,通向正房和兩邊廂房。
正院後面還有一層院落,有幾間後罩房,還設有小廚房、茶水房,庫房等,一應俱全,關起門來,就是一戶完整的人家。齊府中其它院落,也多是這個格局,不過大小不同。
七間正房,正中的是中堂,一般待客議事都在這裡。
荀卿染便是在這中堂內,接受院子裡下人的跪拜。
內宅伺候的都是些丫頭婆子。站在屋子裡,還有齊攸身邊伺候的小廝和長隨,也都被召集進來,卻只在門外侯着。
荀卿染向下掃了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兩個丫頭衣着打扮與衆不同。其中一個荀卿染見過,便是那天追着齊攸跑的香櫞。她旁邊那個丫頭,和她一式的穿戴,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容貌更俏麗幾分。
齊府的規矩,男子未成親之前,院子裡都會有兩個大丫頭貼身伺候,看來就是這兩個人了。
等荀卿染和齊攸在上面坐下,宋嬤嬤就領着衆人向齊攸和荀卿染跪拜。荀卿染拿眼掃了一下,這些人都是低眉順眼,站的整整齊齊,屋子內外鴉雀無聲,顯見平時都是規矩好的,不禁暗暗點頭。
宋嬤嬤領着人拜罷,便等着荀卿染一聲發放賞錢,打發衆人。
荀卿染卻不着急。
“嬤嬤把名冊拿過來我看。”荀卿染向宋嬤嬤道。
宋嬤嬤一頓,擡頭看向齊攸。
齊攸坐在那裡沒動,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等了一會,纔開口道:“既然你奶奶要名冊,就補了名冊上來。”
“是,老奴今晚就補了名冊。”
荀卿染橫了一眼齊攸,一個院子治理的井井有條。卻連下人的花名冊都沒預備?是這老嬤嬤欺生,要掂量新主母的份量,還是這院子的男主子並不打算讓新媳婦掌管這個院子裡的事務?
荀卿染打量了宋嬤嬤一眼,笑道:“名冊要補,也不耽誤現在的事。嬤嬤一直管着這院子裡的事,自然不用名冊,也都記在心裡了。那就請嬤嬤把這些人都報給我聽聽,叫什麼名字,多大了,拿的幾等的月銀,擔的什麼差事。叫到名字的,上前兩步,給我看看。”
荀卿染這樣說,宋嬤嬤也不好推脫,果真一個個指給荀卿染。
“這個是香櫞,十六歲,這個是采芹,十五歲。她兩個是老太太和太太賞下來的,是院子裡的二等丫頭,平時在四爺屋子裡伺候,料理四爺的衣食起居。”
香櫞和采芹都走上前來。又給荀卿染見禮。荀卿染點點頭,讓桔梗派發了賞錢,兩人又行禮,退到一邊。
宋嬤嬤又指了幾個出來,有兩個是院子裡的三等丫頭,也在齊攸屋裡伺候,還有三四個管事的媳婦。
這些都是緊要的人,荀卿染挨個打量了,依舊派發了賞錢。
宋嬤嬤便要一個個再往下指下去,荀卿染擡手叫停。
“嬤嬤只按執事不同,讓她們一組一組地上前來,也爽利些。”不然一個灑掃的,一個茶水的,一個洗衣的,太雜亂了些。按執事分組,她也好記。
不知是爲在荀卿染跟前顯本事,還是因爲沒準備名冊要將功贖罪。宋嬤嬤一點都不用停頓,便將人都指的清清楚楚。一會工夫,所有的人都給荀卿染見了禮。
荀卿染心中默記了一番,已經對院子裡的人事安排分工有了數。
“……院子裡暫時依舊例,還由……”
佟家的站在旁邊,偷偷朝荀卿染使眼色。
荀卿染瞧見了,故意挑挑眉,遲疑了一下,依舊說道:“還由宋嬤嬤打理。以後有事再議。”
宋嬤嬤帶了人退了出去,就有小丫頭來傳話,說是齊二老爺叫齊攸到書房有事。
荀卿染起身送齊攸到門口,特意擡手幫齊攸整了整衣襟。如果他沒陪着她見下人,她也能應付。他陪着來了。雖然沒有怎麼爲她撐腰,但是他坐在那裡,也是一種表態,功效如何先不說,起碼還是比較養眼的。
新娘子是個體力活,只是早上從容氏那回來後吃了一碗粥的荀卿染有些餓,便叫桔梗要了些點心來吃了,就歪在隔間的榻上,閉目養神。
“佟家的在外面,說要見奶奶。”桔梗輕聲回稟。
“可說了什麼事?”
“沒說,只說要見奶奶。”
荀卿染哦了一聲,“我累了,她如果有事就讓她和你說。記得和她說的和軟些。”
桔梗領命下去。
荀卿染在榻上小睡了半個時辰,叫了桔梗進來。
“佟家的在哪?”
“早上過去宜年居,她就和太太的陪房打的火熱。跟婢子們說,那都是她原來在侯府時的舊相識。方纔奶奶沒見她,她又去了太太那邊,剛回來,在外面吃茶那。”
“恩,讓寶珠去叫,不,請她來。你打水,我要洗臉。”
佟家正看着荀卿染這屋子的動靜。想着要來見荀卿染,見寶珠來傳她,喜的立即就來了。到了荀卿染門外,她纔想着停下來穩穩心神。她本不該着急的,荀卿染一個大門都沒出過的姑娘,到了婆家,嫁妝和丫頭的賣身紙都在她手裡,不倚靠她還能倚靠誰。她甚至有些後悔,不該幾次主動請見,就該等着荀卿染派人去請她,她纔夠體面。
佟家的在門口將自己的小算盤又打了一番。才走進門來,向荀卿染福了一福。
“奴才見過四奶奶。”
荀卿染已經洗了臉,正斜坐在榻上,背對着門口,將因小睡有些散亂的髮髻打開,讓桔梗另梳了個拋家髻,仍舊插戴了。
佟家的在旁邊等了半晌,荀卿染才收拾妥了。
“不是讓人去請佟嬤嬤了嗎,怎麼還沒請來?”
“老奴已經來了一會,看奶奶忙着梳妝,沒敢打擾。”
荀卿染轉過身,看見佟家的,忙讓佟家的坐,吩咐桔梗倒茶。桔梗答應着出去了。
佟家的環顧四周,這隔間中收拾的乾淨,只有一張貴妃榻,靠窗設着張長桌,桌邊兩張太師椅,連個腳踏都沒有,這卻讓她坐到哪裡。
佟家的擡頭看荀卿染,卻見荀卿染歪在引枕上,已經閉上了眼睛。
佟家的呆站了半天,桔梗並沒回來,也沒人來送茶,沒人搬凳子給她。
約略半盞茶的時間,佟家的便按耐不住,捂住嘴輕咳了一聲。
這點工夫都熬不得,荀卿染心底冷笑,睜開眼睛,對上佟家的一張笑臉,便也笑了。
“嬤嬤怎麼站在那裡,還不快坐。”指的卻是窗前那張太師椅。
“奶奶擡舉老奴,那座位老奴可實在坐不得。”佟家的陪笑道。
還算是知道點規矩,荀卿染心道。
外面桔梗聽到荀卿染說話聲,便和麥芽一人端着茶,一人抱着個小杌子進來。
佟家的不過略微謙讓,便坐在小杌子上喝起了茶水。
佟家的雖是方氏陪房。不過比不得常嬤嬤和金嬤嬤她們,當時不過是個小丫頭,後來配了人,就給了荀家大爺這房使喚。她男人管着個不大不小的鋪面,她不過在洗衣房,做個小頭目。兩口子都不出挑,這次不知走的誰的門路,花費了多少銀錢,才謀了這麼個美差。
“這是鐵觀音,最是清心明目。嬤嬤多喝些,保管心裡更明白,眼睛看的更遠,纔好爲奶奶辦事。”桔梗打趣道。
“奶奶的茶,當然是好的。方纔奴才從二太太那邊來,二太太還記得奴才小時候伺候過,特意賞了奴才一包茶葉,說是宮裡娘娘賜下的新茶那。……舊日侯府裡那些姐妹,好幾個在二太太那裡,都是管事娘子了,拉着奴才吃酒,奴才怕耽誤了奶奶的差事,急着回來的。”佟家臉上冒着紅光。
利令智昏,荀卿染想到這個四個字。有的時候不是人不夠聰明,而是眼前的利益,讓她們再也看不到別的,寧願鋌而走險。
對那些知道本份的人,荀卿染都肯給出一條生路,但是貪婪的人,從來不爲她們自己留後路的。
“奶奶叫老奴來,是什麼事?”佟家的喝了茶,見荀卿染不言不語地看着她,就陪笑問道。
荀卿染笑,她已經給了佟家的機會。她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如果佟家的聰明知機,主動把該拿的東西拿出來,她也許會考慮將佟家的收爲己用。不過現在這樣,自然是另外一種用法。
荀卿染打發了桔梗和麥芽出去,“我和嬤嬤說話,你們出去看着些人。”
又讓佟家的靠過來些,這才低聲說道:“一直想着要請嬤嬤來說話,只是四爺一直在,不方便。嬤嬤是太太特意派來幫我的,凡事我都指望着嬤嬤了。事情嬤嬤也都看在眼裡,我現在兩眼一抹黑,請嬤嬤教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