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的瓶子掉漆?!荀卿染暗自乍舌。
“哎呦呦。你這丫頭,別胡說。這瓶子每隻要二三百兩銀子,就被你摔壞了……”
齊三奶奶過去將瓶子搶了抱在懷裡。
“姑娘,這蜀錦,怎麼裡面的是薄紗片子?”齊婉容的一個丫頭扯開一批散開的尺頭。
“三嫂,這是怎麼回事?”齊婉容問齊三奶奶。
齊二奶奶走過去,將那尺頭拾起看了看,撇着嘴,朝齊三奶奶笑了笑。
“奶奶,大太太出門進香去了。”這時外面急急走進來一個小丫頭,向齊三奶奶稟報道。
齊三奶奶顧了這頭,顧不得那頭,正急得什麼似地,聽了這話,額頭就見了汗。
齊婉麗從屋裡走出來,站到荀卿染身邊。
荀卿染看了看齊婉麗,又瞧瞧容雲暖和顏明月,“咱們先回老太太那去吧。”
齊婉容的嫁妝出事,這裡面的事只怕有些不光彩,女孩子家還是迴避的比較好。況且這是齊家的家務事,容雲暖和顏明月兩個。卻不是齊家的姑娘,她們在場,雙方都尷尬。
而且,她們走開,沒這麼多人在場,或許裡面的三個人,會商量出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四個人一起回菊軒,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四嫂,這事,回去要怎麼和老太太說?”齊婉麗先開口。容雲暖和顏明月也看着荀卿染。
“咱們看到了什麼事?”荀卿染故意問,見三人臉上的詫異神色,又笑道:“你們自然是什麼都沒看到的。有什麼事,二奶奶和三奶奶自然商量着辦了,也不會讓五妹妹吃虧。”
三個女孩子俱都是鬆了口氣。
荀卿染卻暗自嘆了口氣。
齊婉容的嫁妝,容氏本有意讓齊二奶奶來操持置辦,齊婉容和趙姨娘也屬意齊二奶奶,然而齊二奶奶找藉口推辭了。齊三奶奶主動擔起這個差事,大太太說會幫手。齊婉容和趙姨娘不願意,卻無法反對。
今天一早,攛掇容氏來菊軒,齊婉容十分賣力,這幾個女孩也在旁邊幫忙勸說。這安放嫁妝的小院和菊軒距離不遠。大太太和三奶奶離開,她們就就要拉着容氏去看嫁妝。
容氏讓齊二奶奶帶着她們,齊二奶奶中途找藉口想開溜。不過以她的能幹,開發暖轎工錢這藉口有些蹩腳。不過卻順理成章地派了冬兒出去。
齊三奶奶打發人找大太太,大太太卻出門了。
荀卿染進門這些天,齊家衆人上至容氏,下至廚房的管事媳婦,都對她高看一眼。這比起在荀家,在方氏跟前的日子,可好過了不知多少。然而,荀卿染卻比那時更加小心謹慎。原因很簡單,在荀家,所有的人和環境她都是熟悉的,對方氏的性情和荀家上下的歷害關係她也熟知,因此幾乎沒什麼事會出乎她的預料。在齊家就不一樣,她是新媳婦,還在蜜月期,大家對她展現的幾乎都是最好的一面。她面前,是平靜無波的水面,然而誰知道什麼時候,水底會出現鯊魚,水面會翻起大浪那。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容氏見幾個人回來,笑着問道。
菊軒內,齊二夫人不在。齊大*奶帶了珍姐兒坐在容氏跟前。
“好些傢俱才上漆,味道有些大。想着老太太這沒人陪,就回來了。”荀卿染答道。
齊婉麗三個又都坐到容氏身邊,荀卿染靠着炕邊坐了,給珍姐兒挑果子吃。
幾人坐定不久,外面就傳來腳步聲。齊二奶奶領着兩個小丫頭,接着是齊婉容,齊三奶奶跟在最後,幾個人走進屋來。齊二奶奶面色如常,齊婉容臉上猶有淚痕,齊三奶奶面上則是汗涔涔地。
齊二奶奶一進來,就讓小丫頭將兩隻瓶子,並兩三塊尺頭遞給容氏。
“老太太,給您瞧個新鮮。”
容氏戴上眼睛,先接過瓶子細細看了。荀卿染在旁邊也扭頭去看,金燦燦地一隻耳瓶,掉了一塊皮,露出裡面灰白的瓶身。
容氏看了看,又將瓶子放在手裡掂了掂,“這瓶子是用錫裹了鉛鑄的。”
“還是老太太見多識廣,我們瞧了,還只當是金子也和酥餅似地,能一層層地往下掉皮。”齊二奶奶呵呵笑着。
齊二奶奶這比喻實在風趣,衆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容氏也被逗笑了,“就你會打趣。這也是騙子常用的勾當,不過外面塗一層金子。這個瓶子,就不入流了,連那層金子都省了,只用金漆。騙不過人的。”
“老太太再看這個。”齊二奶奶又遞了塊尺頭過去。
容氏看了一眼,又用手摸了摸,點頭,“是正宗的蜀錦。”
“那老太太再看這裡頭。”齊二奶奶將尺頭打開。
荀卿染就算是個外行,也瞧的出來,這捲尺頭,只有外面兩層約有七八尺是錦緞,裡面的雖顏色一樣,但卻是薄紗質地。
容氏摘了眼鏡,“以前聽人說過,專有這騙人勾當,準備一車尺頭,編個由頭說急等用錢,低價賣出。就有人貪圖便宜買了,回去細看,只有兩三個是好的,其餘都是這樣,外面幾尺是好的,裡面裹着的都是不值錢的薄紗片子。”
齊二奶奶拍手,“果然什麼都瞞不過老太太,咱們今天跟着老太太又學了個乖。”
荀卿染在旁邊也是歎服,這容氏不愧是人老成精,想來當年經過見過的世情不少。
“這是怎麼回事。你哪尋來這些東西?特意拿來給你妹妹們開心的?”容氏笑着問齊二奶奶。
從始至終,容氏都沒看齊三奶奶。
齊二奶奶拿眼瞟了齊三奶奶一下,就對容氏道:“老太太讓咱們去看五妹妹的嫁妝,到了那,這古董花瓶,金盤玉碗,看的人眼花繚亂,三弟妹說這赤金瓶子就要二三百輛銀子,還有這上造的蜀錦,結果,小丫頭們沒見過世面。失手摔了瓶子,才發現竟然是掉漆的。呵呵,想是三弟妹拿着這些跟我們玩笑,卻把五妹妹逗哭了……”
衆人目光都集中到齊三奶奶身上。
“老太太,是媳婦笨拙,被那些奸商騙了。”齊三奶奶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容氏半天沒言語。
“這還了得,哪個吃了豹子膽,敢騙國公府的銀子。三弟妹,你說說,是哪家鋪子,誰做的中間人。我這就派人拿了咱們府的片子,將這些奸商送進衙門,不僅讓他們把吞的錢吐出來,還要打他百十板子,叫他以後再不敢騙人。”齊二奶奶道。
齊三奶奶跪在那裡說不出話來,只拿帕子抹汗。這一抹,臉上彷彿調色板,紅的胭脂,白的粉還有黑的眉,都混在一起,一張臉花花綠綠,着實好看。
“太太……太太”齊三奶奶半天只吭出這幾個字。
“是了,五妹妹的嫁妝,老太太拿出一千兩的私房,太太那也不知又添了多少,都被奸商騙去了,快請大太太來。”齊二奶奶吩咐道。
一會工夫,袁嬤嬤進來回話。
“……大太太出門進香還願去了。這五姑娘嫁妝的事,大太太交給三奶奶,奴才們不知道細情。只聽說,大太太給了兩千兩,說是老太太做祖母的,都拿出一千兩私房,做父母不好少拿了。”
齊三奶奶跪在地上,一張臉都青紫了。
容氏似乎有些倦了,“老三媳婦第一次辦這樣大的事,迎丫頭。你照管她把事情辦好了。”
齊二奶奶答應了,又忙叫人擡了軟兜來,將容氏送回宜年居。
琉璃窗外透進暖暖的陽光,荀卿染在臨窗的大炕上,舒舒服服睡了晌午覺,正起來梳洗,外面就有人來報,說是齊三奶奶來了。
荀卿染皺眉,上午她和齊婉麗幾個陪着容氏回宜年居,說了會話就回來。齊三奶奶則被齊二奶奶帶走“照管”。齊三奶奶這個時候到她這來,是要做什麼。
荀卿染想到麻煩兩個字,心裡着實不想見齊三奶奶,但是人到了門前,避而不見,總不大好,只好將人請進來。
荀卿染將齊三奶奶讓到炕上坐了,齊三奶奶眼睛紅紅地,看來是哭過了。
“四弟妹這裡真好,全是琉璃窗子,屋裡亮堂,不像我那裡,黑土土地。”齊三奶奶看着屋內外的擺設,臉上露出豔羨的表情。
荀卿染不好接話,忙命人端上茶來。
齊三奶奶接過茶杯,也不管涼熱,三兩口喝乾了,“四弟妹這茶水也比我那裡的好喝。”
“都是府上一例發放下來的,三嫂這是和我客氣那。”荀卿染笑道。
“四弟妹,你剛來,哪裡知道這裡的事。說是一例發放,可哪個奴才不是跟紅頂白,到四弟妹這裡就是上好的,到我那裡,都剩下黴爛的。四弟妹在孃家也是庶出,這些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些人,不就是欺負我們爺是庶出的,將我們都看低了。我在家裡也是嫡出嬌養的女孩,我家瑁哥兒,也是齊家正經嫡出的小爺。”
荀卿染覺得眼角一抽。這位三奶奶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有些交淺言深了。
“三嫂這是怎麼了,便有些下人不懂禮,三嫂教訓他們就是,三嫂是通達的人,何必爲點小事治氣。”
“小事!三千兩銀子啊。四弟妹,我委屈啊。”齊三奶奶又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