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的“三岔口”,三箭同射,既在“破局”,也在“解圍”。
破的是兩個局,腳下李一針伺機待發的局,林子邊上範平安屠殺章進的局。
解的是一個圍,Anne在山谷裡跟駁獸纏鬥的圍。
之所以有“破”“解”之分,是因爲李一針和範平安,林朔可以一箭射死,用破局直接解圍。
而Anne那邊的駁獸,那是不能射死的,也射不死。
因爲那一箭過去,距離太遠,而且本身只是“岔道”,威力不足。
要是把這一箭直接射在駁獸身上,駁獸不僅死不了,而且會被進一步激怒。
負傷的猛獸,遠比平時可怕。
那麼Anne,就更加命懸一發了。
所以這一箭,林朔沒有射到駁獸身上,而是射到了駁獸身後。
“三岔口”的兩路岔道,有兩種形式。
追爺豎起來射,岔道有上下之分,橫擺着射,岔道就有左右之別。
這一次的“三岔口”,林朔是豎起來的。
下路岔道,直接把李一針釘在了地上,而上路岔道,則走出了一個高拋曲線。
這一箭起先高高升入天空,直到去勢走盡。
然後,慢慢往下掉,因爲箭矢的自重,越掉越快。
這支箭,同時也是黑鳳長槍的槍尾部分。
因爲長槍的整體配重,要頭輕腳重,這樣好掌控。
所以林朔的三枚箭矢中,這一枚是最重的,三十八斤七兩五錢。
選這麼重的一支箭往天上射,看上去吃力不討好。
可林朔不求傷敵,要的就是笨重傢伙砸地上的那個動靜。
這一箭走完一個高拋曲線,重重地砸了駁獸的尾巴邊上。
“咣”地一聲巨響。
駁獸愣了一下,扭頭了。
這樣一來,趁着駁獸注意力被分散,Anne至少能多活幾秒鐘。
這多出來的幾秒鐘,章進應該會反應過來,能去幫Anne拖住局勢。
以章家人的路數,在駁獸面前,至少能周旋到林朔趕到現場。
而與此同時,林朔也必須要處理一下自己目前的狀況。
他正在往懸崖下掉着。
大地的撞擊,馬上就要來了。
……
蒙古國阿爾泰塔萬博格多國家公園警察局,三樓宿舍。
隔着一張談判桌的楊拓和狄蘭,兩人之間的氣氛已經緩和下來。
因爲他們發現,儘管立場、動機、原則這些,雙方有着巨大的分歧,但雙方這次的目標,其實是一致的。
那就是捕獲山閻王。
至於捕獲之後是不是翻臉,那是以後的事情,至少現在,事兒是可以談的。
“言歸正傳。”楊拓扶了扶眼鏡,說道,“說說山閻王吧。它的特性是什麼,我們應該如何捕捉它?”
“其實理論上不難。”狄蘭說道,“山閻王這個物種,有兩種更換宿主的方式。
一種是主動更換。每當宿主的體內營養水平,已經不足以滿足山閻王的生長需求,同時心臟的空間也容納不了山閻王日趨增大的體型的時候,山閻王就會尋找體型更大的個體,進行本體轉移。
另外一種方式,就是孢子逃逸。一旦宿主死亡,山閻王就會利用平時的儲備營養,再加上宿主屍體內的剩餘營養,進行遺傳基因的生成,然後通過植物體的孢子傳播到空氣中。
孢子落戶新宿主,這是隨機的,不過新一代山閻王,會繼承老一代所有的基因特性。
至於它關於基因修改的各種奇特能力,以及這些能力的原理是什麼,我就不透露了,你們自己慢慢研究,反正這也跟目前的捕獲無關。”
“你的意思是……”楊拓說道,“這次捕獲,我們其實只要捕獲駁獸,就算完成階段性任務了。只要駁獸不死,山閻王就會一直在駁獸體內,對吧?”
“是的。”狄蘭說道。
“那麼,我們如何在駁獸身上,剝離活體山閻王呢?”楊拓問道。
“這種技術,目前只有我掌握。”狄蘭說道,“我在現場可以處理。”
“那剝離之後的活體山閻王,你要回收?”楊拓問道。
“山閻王一旦被剝離宿主,會在十分鐘之內死亡,然後孢子逃逸。”狄蘭說道,“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所以確切地說,我只是回收山閻王孢子而已。”
“這本質上沒什麼區別,都是山閻王。”楊拓說道,“你們把山閻王放出來,闖了那麼大的禍,死了這麼多人,現在你嘴皮子一張一合,要把山閻王回收過去。那我們這些人在忙什麼呢?”
“這我就管不着了,怎麼跟其他人交代,你自己多費腦筋吧。”狄蘭淡淡說道,“我相信以你楊拓的腦子,是能講好這個故事的,給所有人一個合理的說法。”
“不行。”楊拓搖了搖頭,“這個沒得談。”
“那你想怎麼樣?”狄蘭問道。
“山閻王孢子,你捕獲之後不能回收,而是交給我。”楊拓說道,“我們中科院生物研究組,會接手這個項目。”
楊拓這句話說出來,狄蘭愣住了。
好半天,她才幽幽說道:“我就說呢,你楊拓怎麼會來這裡,原來是這個目的。”
“山閻王這個物種,如果在野外,它是爲禍一方的罪魁禍首。但在科研領域,它必然給人類基因學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能救很多很多的人。光有目前的數據還是太抽象了,有活體就完全不一樣了。”楊拓頓了頓,繼續說道,“而且交給中方,其實對你來說,是最好的結果。”
“爲什麼?”
“因爲很簡單,我國現在足夠強。”楊拓正了正神色,沉聲說道,“強到可以不在乎國際生物研究會的責難,也可以不在意你們這些蠅營狗苟的把戲。
自從第一次工業革命以後,科技領域的爭奪,就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科技成果,從來就不是共享的,更不是無償的!
而這個意識,是我們落後了一百年,用數千萬的生命換來的!”
楊拓的這段話,讓狄蘭非常意外,她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個男人,似是在重新認識這個人。
楊拓調整了一下自己呼吸,繼續說道:“目前的山閻王事件,數據已經被我傳到這個程度,而我國的同步衛星,早在兩週前就已經在上面盯着了。
現在,你以爲靠你狄蘭的一張臉,或者靠我楊拓的一張嘴,就能把事情蓋過去嗎?
你太天真了吧?
我敢保證,你只要回收了山閻王,那麼不出十天,你和你的那個什麼團隊,就會被連根拔起!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一毛不拔嗎?
把山閻王交給中方,後面的事情,就由我們來處理,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憑什麼相信你?”狄蘭問道。
“你不得不相信。”楊拓盯着狄蘭的眼睛,揚了揚手腕上的機械錶。
狄蘭沉默了。
Wωω .тт kan .¢ Ο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弄錯了楊拓的訴求。
沒搞清楚對方的訴求,這是談判中最致命的失誤。
這個男人,從一開始就把真正的意圖僞裝了起來。
他裝得對修改基因深惡痛絕,裝得對林朔非常關心,他彷彿跟自己既對立又相似。
這讓雙方的合作,變成了一種誘人的可能。
而他真正的目的,其實跟自己是完全相反的。
他來這裡,根本就不是爲了平息這裡的事態,或者救朋友的命,而是爲了替中方,得到珍貴的活體山閻王!
他畫了圈,一直在這個圈裡跟自己周旋,誘導自己說出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等到事情談妥了,他忽然跳出了圈外,亮出了真正的底牌,自上而下給了自己致命一擊。
而以上這些,是他在情報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在自己面前隨機應變的結果。
事到如今,狄蘭不得不承認,這次談判,自己徹底失敗了。
這甚至不是一場談判,而是單方面的屠殺。
這個男人,果然是自己在遇上林朔之前,心目中最出色的男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楊拓淡淡地補了一句:
“對了,我的大腦病理結構,中方高層早就知道了,這叫知人善任。你的籌碼,其實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分量。”
這句話,徹底擊垮了狄蘭的心理防線。
她呆呆坐了一會兒,終於嘆了口氣,“好吧,山閻王可以交給你,但是你要保證中方不追究,而且有關於我的情況,要絕對保密。”
“這個我可以保證。這次的受害者不是我國公民,你沒有踩到中方的底線。”楊拓點點頭,隨後說道,“不過,中方不追究,不意味着林朔不追究。我希望你和你的團隊,沒有得罪林朔。”
“應該沒有。”
“那就好。”楊拓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