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猴子,畢竟還是有區別的。
其中一個區別就是,人有心機,猴子這方面就差點兒。
林朔把狄蘭和歌蒂婭叫過來,一起給這頭白耳狌狌抓蝨子,不是真的不耐煩,而是自己有想法。
猴子那點兒事兒,不光狄蘭這個生物學家懂,林朔這個獵人也是門清的。
猴子互相之間能抓上蝨子,那意思就跟人拜上把子差不多。
從此之後,大家就是兄弟姐妹了。
這頭白耳狌狌爲什麼會跟自己這麼親近,一個照面之後就能抓上蝨子,這個林朔不清楚。
可能是因爲自己剛纔用神念探過它了,它有感應。
可能是因爲自己身上流着母親雲家人那一系的血脈,這東西跟雲家人天生就親近。
也可能它純粹就是心情好,外加看自己順眼。
這事兒說實在的,還讓林朔心裡挺觸動的。
林朔是個傳承獵人,手上殺孽重,身上又有追爺的氣息。
動物們見了他,只要別是黑皇后那種傻乎乎沒心眼的,或者小八老白這種豢靈,其他但凡有點靈智,都會懼怕他,視他爲天敵。
猴子那就更不行了,這東西比一般動物聰明。
猴子要是關在籠子裡面,林朔是不會去靠近的。
一旦靠近,那猴子沒處跑,要麼嚇死,要麼乾脆撞死,肯定活不了。
這事兒林朔並不引以爲傲,其實只要不是害人的猛獸異種,一般的動物林朔還是挺喜歡的。
如今有這麼一隻猴子不怕自己,讓自己給它抓蝨子,林朔居然有了一種被承認的感覺。
似乎自己以前的某個冤屈被平反了。
這就讓他內心深處有一種喜悅感。
當然高興歸高興,心機還是得使的。
林朔把兩個女人叫過來,一起抓蝨子,其實就是有意增進這隻猴子跟她們之間的關係。
林朔剛纔已經意識到了,狄蘭體內的山閻王林小九,這頭白耳狌狌能察覺到。
它剛纔對林小九釋放孢子,意圖控制附近森林表達了明確的不滿,所以會盯着狄蘭看。
至於歌蒂婭,林朔就是想讓她接觸一下白耳狌狌,減輕恐懼感。
不然時不時身邊來一聲尖叫,這誰都受不了。
……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抓蝨子不能這麼愣抓。
歌蒂婭面對這頭把她扔下山的白耳狌狌,顯然心裡還是懼怕,不敢碰它。
於是林朔就讓她負責打手電,多少有個亮兒。
狄蘭那是個真正膽大的,她從自己的隨身小包裡拿出了一把篦子。
這種篦子,現在不多見了,是一種特殊的梳子。
一般由竹子製成,中間有樑兒,兩側有密齒。
作用一是梳頭,二是刮頭皮屑和藏在頭髮裡的蝨子。
如今家家都有浴室,衛生條件好了,這東西也就少見了。
Anne和狄蘭過門之後,林朔從柳葉巷老宅子的梳妝檯抽屜裡,拿出來一把犀角梳子和一把象牙樑兒的篦子。
這都是母親當年用過的,林朔替她傳給兒媳婦。
兩個媳婦一人一把,狄蘭分到的就是這把象牙樑兒的篦子。
林朔一看到這把篦子,更高興了。
他沒想到狄蘭這趟出來還真帶着,那這下就省事兒多了。
夫妻倆配合着,狄蘭負責用篦子梳理長毛,林朔把篦子上的蝨子跳蚤撿出來,然後把這些蝨子跳蚤攆在兩片拇指指甲蓋裡,伸到白耳狌狌面前,稍稍一用力。
只聽“嘎嘣”一聲,這叫展示服務成果。
碾死了蝨子,林朔正要把指甲蓋上的東西甩掉,結果白耳狌狌手一擡,把林朔的腕子給拿住了。
林朔不由得悚然而驚。
白耳狌狌這一下出手,太快了,根本反應不過來。
雖然林家的空手武技,脫胎於兵刃之法,掌爲刀拳似錘,在風格上大開大合,而這種幾乎臉對臉的貼身纏鬥,並不是林家傳承所長。
可這種不擅長,也是相對而言的。
只要不去跟擅長寸打的拳法大宗師叫板,或者跟獵門蘇家的“大切割”過不去,那還是拿得出手的。
就算是擅長寸打的拳法大宗師,這一下也不至於讓林朔這個修爲的人,一點反應餘地都沒有。
可這頭白耳狌狌隨手一下就做到了。
林朔心裡雖然驚訝,可情緒還是穩定的,因爲他知道白耳狌狌這會兒沒惡意。
只見這頭白耳狌狌擡起眼皮,白了林朔一眼。
那小表情似是再說:“你小子可真不會過日子。”
然後它伸出另一隻手,用手指粘起林朔指甲蓋上的死蝨子,放進了自己嘴裡,就這麼吃了。
林朔嘴角抽了抽,心想這倒也是正常。
猴子抓住跳蚤,可不就是往自己嘴裡擱嘛。
那就繼續,狄蘭負責篦蝨子,林朔負責投喂,一直忙到了深更半夜。
半夜十一點多,總算是完事兒了。
抓完了蝨子,狄蘭還有這個閒情逸致,把白耳狌狌腦門上的毛髮挽起來,打了個蝴蝶結。
做完這一切,狄蘭從隨身小包裡拿出來鏡子,遞給了白耳狌狌。
大猴子拿過了鏡子,一看裡面自己的臉,先是嚇一跳,琢磨了一會兒,似是終於明白了。
等想明白之後,它就拿着這面鏡子,左照照右照照,捏在手裡不肯放了,看樣子是沒打算還給狄蘭。
同時看它的表情,應該是對自己目前的模樣挺滿意的。
“這是頭公的吧?”歌蒂婭看着這頭猴子這麼臭美,不由得懷疑道。
“公的未必就不能這樣。”林朔淡淡說道,心裡想起了楚弘毅。
一想到楚弘毅,林朔總算想起這趟來這兒的正事了。
這趟撇下大部隊來這兒,其實就是來學藝的。
林朔猶豫了一下,站起身來對白耳狌狌說道:“我不知道你多大,也不知道你叫什麼,不過我估計你應該比我年長,我就叫你一聲白兄吧。我這兒有套拳法,白兄你替我上上眼。”
說完這番話,林朔看了看周邊,發現這兒樹木密集,空間不太夠,施展不開。
剛纔來的路上,他跟狄蘭曾路過一條小河,那兒有個河灘不錯,空間比較開闊。
於是林朔又說道:“白兄,還請你跟我來一趟。”
說完這話,林朔河灘方向走了幾步,回頭看這頭白耳狌狌會不會跟上來。
其實到目前爲止,林朔知道這隻猴子聰慧過人,但能不能聽懂人話,這個還沒試過。
結果這一扭頭,林朔居然沒看到這猴子,再回過頭來,發現它就在自己身邊。
一手拿着狄蘭給的鏡子,一手拿着那把象牙樑兒的篦子。
狄蘭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在後面叫道:“哎,我的篦子呢?”
一聽這話,林朔身邊的白耳狌狌“唰”地一下就把拿着那把篦子的手,藏自己背後去了,一邊還衝林朔擠眉弄眼的,那意思是別說。
林朔不由得一拍大腿。
好傢伙,這猴子成精了!
獵門總魁首長笑一聲,腳下步子一點,身子消失在了原地。
緊接着,白耳狌狌也消失了。
……
這天晚上,月色撩人。
林朔和白耳狌狌這一走,狄蘭的心裡就不免空落落的了。
剛纔林朔的話她也聽到了,也終於明白自己丈夫這趟來林子的意圖。
原來跟自己出來散心,只是順帶手的,他其實就是來找這隻猴子的。
哼,男人。
北歐公主心裡微微有些吃味,坐在原地生了會兒悶氣,然後又不由得一陣啞然失笑。
心想我吃一隻猴子的醋幹嘛,它還不是個母的。
而身邊這個歌蒂婭,這是個母的,自己得留神她纔對。
看了看身邊這個女騎士,狄蘭覺得這事兒還真不能怪自己多心。
這朵中歐的緋紅玫瑰,長得確實養眼。
她的五官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別說林朔一個男人,就連自己都會被她迷住。
平時裡別看她性格衝動,行爲舉止一副男人婆的樣子,可這會兒安靜下來,這就是一個絕世美人。
狄蘭偷偷打量着歌蒂婭,歌蒂婭其實正在犯困。
這一天來女騎士的情緒是大起大落,早上起牀時很亢奮,要跟林朔一較高下。
上午到了林朔房門外,聽着裡面的動靜,二十多歲的姑娘怎麼會不知道里面在幹嘛,小心臟那是跳的撲通撲通的,耳朵根都燒紅了。
下午來到林子裡,看他們倆還繼續卿卿我我的,林朔一點跟自己比試的心思都沒有,不高興,跟他們置氣去打獵。
心裡當然是沒底的,一直很緊張,還迷路了。
就在六神無主的時候,忽然眼前竄出來的一直紅毛大猴子!
總之這一天很漫長,如今一閒下來,歌蒂婭是真困了。
“林朔去幹嘛了?”歌蒂婭打着哈欠問道。
“你剛纔沒聽到嗎?他去跟那隻大猴子學藝去了。”狄蘭收回了注視她的目光,低頭地說道。
“學藝?”歌蒂婭好奇道,“學什麼藝?”
“那隻大猴子身手這麼敏捷,它在戰鬥方面的天賦是非常強大的。”狄蘭說道,“所以林朔向跟它學習一下。”
狄蘭說這話當然有所保留,沒說白猿飛縱擊的事兒。
可這事兒落在歌蒂婭的耳朵裡,這姑娘一下子變得義憤填膺,忽然就不困了。
“你看看!”歌蒂婭嗓門忽然大了起來,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證據,說道,“他們林家人就是這麼東偷一點西學一點,把我們家的傳承也偷學過去了!”
狄蘭嘴角抽了抽,心想你們家的底細我還不知道嘛,可能也只有你被矇在鼓裡了。
不過這事兒說到底也不能怪歌蒂婭。
她從小被家族遺棄,要是換成一般人,有幼年這個遭遇,長大了是會記恨家族的。
她不是,她對自己的家族很有感情,重視家族榮譽。
就這點來看,這姑娘人其實不壞。
只是她腦子簡單,書念得又不多,一看家譜裡的記載,就信以爲真了。
北歐公主搖了搖頭,不想跟她爭論這個話題,說道:“林朔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他不跟爭這個了。”
“那是因爲他理虧吧。”歌蒂婭說道。
“歌蒂婭。”狄蘭嘆了口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因爲你是個女人,他是個男人,在你們家這個風格的傳承裡,他作爲男性有先天的優勢,所以他現在比你強大?”
“難道不是嗎?”
狄蘭點點頭:“這確實是一部分原因,但肯定不是所有的原因。比如說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你跟他的差距就非常大。”
“什麼差距?”
“哪怕是一頭猴子的戰鬥技巧,他都會去學。”狄蘭淡淡說道,“你呢,你歌蒂婭寧可在這裡打瞌睡,也沒想到去看一眼。”
“我……”歌蒂婭一時語塞,隨後低頭說道,“我怕那隻猴子。”
“你們倆不是在比試誰本事多嗎?”狄蘭笑道,“那今晚過後,他就這樣比你多一樣本事了。”
“對哦!”歌蒂婭整個人一下子彈起來,“不行,他這是作弊!”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狄蘭也站起身來,說道,“我也正好想他了。”
“你們倆不是才分開嗎?”
“你不用嫉妒。”狄蘭淡淡說道,“我們倆就是這麼恩愛。”
“誰嫉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