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紐約州長島,落日高爾夫球場,下午兩點,陽光明媚。
獵門六大家之一、曹家的當年家主曹餘生,坐在高爾夫車上,看了一眼身邊的中年人,心中頗有些感慨。
自己這個結拜二哥,幾十年不見,沒想到看上去已經這麼老邁了。
三十年前四人結拜時,林樂山二十三,苗光啓二十二,雲悅心二十一,曹餘生二。
算算年紀,苗光啓今年不過五十二歲,但現在看上去,像是足有六十多了。
乾瘦乾瘦的,臉上的皺紋一道接着一道,背也駝着。當年那個玉樹臨風的青年,現在只能依稀看到一個輪廓。
人有見面之情。幾十年沒見,乍一看自己的二哥現在居然這麼老了,曹餘生心裡有些難受:
“苗二哥,這些年在美國過的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苗光啓笑了笑,“家裡、學校、實驗室三點一線,就這麼過了二十多年,歲月催人老啊。”
“苗二哥,按你苗家的手段,怎麼也有些法子,怎麼你……”曹餘生話說到一半,就打住了,不過言下之意卻很明顯。
這苗光啓是獵人六大家的主脈傳人,若不是這人心思跟別人不一樣,當年選擇了遠渡重洋,否則苗家的家主之位,他幾乎唾手可得。
以苗家的手段,把自己拾掇得年輕英俊一些,那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如今的苗光啓,似乎卻並沒有在這方面付出絲毫的努力,這多少讓曹餘生有些困惑。
“呵呵。”苗光啓臉上笑意不減,“年輕給誰看呢?曹家主,這事你應該知道的。”
苗光啓臉上的神情看起來輕鬆,但眼中卻又泛着落寞之意,曹餘生何等人物,察言觀色那是一絕,頓時沉默了下來。
“而且,環境也很重要。”只聽苗光啓又說道,“我可比不上你曹家主那麼風光。在學術界裡混飯吃,看上去越老,就越有優勢嘛。你是不知道這些洋鬼子啊,白種人皮膚薄,一旦上了四十歲,一個個就老得不能看了。就我這樣的,在同齡人裡看上去還算年輕的咯。”
曹餘生知道他這是在說笑,附和着笑了幾聲,隨後低聲問道:“苗二哥,這次你叫我來……”
“龍城的事對吧?”苗光啓點點頭,“說起來,這事兒還真巧。
前年,我五十歲生日的時候,國際生物研究會的一個同事,送給我三件瓷器。我原本並不在意,心想這些歐洲人,對中國的瓷器應該是不瞭解的,送我這個東西,也不過是一種文化禮節罷了。
去年,我一個古董世家出身的學生,來我家拜訪,一看到我書架上擺着的這三件瓷器,眼睛就直了。
我看出他眼神不對,就問了問他。
他說讓他上手看看,那就看看唄。
結果人家說,這是三件北宋的鈞瓷。
當時,他就出兩千萬美金,要把這三件鈞瓷帶走。
我實驗室正好缺資金,於是就以八百萬美金出讓,讓他帶走了其中一件。”
“那之前你在電話裡的意思,確信這瓷器出自龍城,這又是爲什麼呢?”曹餘生繼續問道。
“這還不簡單,我是幹哪行的啊?鑑定我不會,檢測分析我還不會嗎?”苗光啓說道,“我發現其中一個花瓶裡,還有一個小泥點,於是我就取樣分析了一下,發現這種泥土,居然是黑龍江那邊的。
中國的黑龍江,江水裡富含腐殖質,所以江水發黑,江邊的泥土也是如此,黑土地嘛,特徵實在是太明顯了。
黑龍江這個地方,歷史上不是鈞瓷的原產地,所以這東西肯定在黑龍江附近保存過一段時間,我自然就聯想到龍城上去了。
不過當時只能猜測,還沒有實證。
然後去年八月份的時候,我的一個日本學生,在跟我閒聊,巧了,就聊到了龍城。
這個日本學生的父親,當年參加過侵華戰爭,是一個工程兵。
當時日本四處開戰,國內又不產石油不產鐵,戰爭資源非常吃緊。
佔領中國東三省之後,日本對東三省進行了大量的地質勘探,想找石油。
結果當時勘探技術不過關,大慶油田沒找到,留給了後來的新中國。黑龍江底下的龍城,反倒是被他們找到了。
我那日本學生的父親,當時就進入過龍城,還拍了城牆的照片,就是我前陣子傳真給你的那張。
可是日本工程兵剛發現龍城不久,日本就戰敗了,僞滿洲國也不復存在,日本人關於龍城的一切資料檔案,就此封存。
我那個日本學生,聽說我當年找過龍城,於是就給了我那張他家傳的照片,並且把他已故父親關於龍城的十頁日記,送給了我。
所以啊,現在龍城到底怎麼回事兒,我大概弄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曹餘生聽完這一大段描述,點了點頭,“苗二哥,你運氣可真不錯。”
“誰說不是呢。”苗光啓笑了笑,“在讓出了那件瓷器之後,我手裡的鈞瓷,就還有兩件。一件我打算自己留着了,還有一件,我想你曹家主今年也五十了,咱們又這麼多年沒見面,不如用這個瓷器當邀請函,請你這位大富豪過來看看我這個二哥。
哎呦,你現在可不是當年的曹老四了,富可敵國啊,沒點像樣的東西,我是真請不動你。”
“苗二哥說笑了。”曹餘生搖了搖頭,“當年咱們一起磕過的頭,我這輩子就記得。”
“一起磕過頭,還一起受過傷呢。”苗光啓瞄了一眼身邊的曹餘生,一陣爽朗的大笑。
曹餘生微微一怔,也跟着笑起來。
苗光啓這個人,三十年前曹餘生看不懂,現在果然還是看不懂。
當年那件事,他到底是放下了,還是沒放下?
他關於龍城的說法,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些曹餘生都看不出來,不過他並不着急,反正來都來了,日久見人心吧。
兩人一邊聊着,高爾夫車就到達了目的地。
這裡是這個高爾夫球場的開球點之一,草坪是翠綠色的,很漂亮,而且地勢非常平整。
兩人下了車,各自挑了一根球杆,開車的球童則替他們擺好了高爾夫球。
“客人先來吧。”苗光啓說道,“老四,看你這身型,這些年應該沒怎麼鍛鍊吧?你這個當代獵門六魁首之一的曹家主,可別在這兒陰溝裡翻船哦。”
“這倒不至於。”曹餘生笑了笑,用一個標準的高爾夫揮杆姿勢,猛然揮動了球杆。
高爾夫球很快就變成了空中的一個小點。
“好球。”苗光啓用胳膊夾着球杆,在一邊鼓掌。
……
曹餘生在美國揮杆的同時,和他一樣同爲獵門六魁首之一的林朔,也正在黑龍江底下揮杆。
當然,他揮動的,並不是高爾夫球杆。
而是他手中的巨型反曲弓,追爺。
……
張玉龍帶着博浪錐乘風破浪,從漫天的水幕中飛襲而至。
重達千斤的博浪錐,就被他握在手裡,人隨錐走,白衣飄飄,好似古代傳說中的劍仙奴劍而來。
這次破空而至的襲擊,出自他精妙的設計,仰仗他傑出的武藝,還得益於他卓然超羣的臨時應變能力。
不管怎麼樣,到了這個時候,張玉龍的意志非常堅定。
就是用這一錐,要了林朔的命,完成他對聶萱的承諾。
就在張玉龍錐到人到的時候,Anne的視線其實已經很模糊了。
從被張宇龍偷襲重傷的那刻起,她其實一直都在苦苦支撐着。
在用“大切割”替林朔擋下聶萱的“白虹貫日”後,Anne被烏金劍刺中,再受重創。
她知道如果這時候她閉上眼,可能就再也睜不開了。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勉力地扭過頭,想再看林朔一眼。
於是她就看到了,林朔揮動追爺的那一幕。
林家“三絕武”,分別是“弓”、“箭”、“步”,三絕合一,締造了林家無敵的神話。
林家傳人用弓的法子,有無數種。
但有一種用法,是最霸道,最不講道理的。
那就是把誰都不知道到底有多重的追爺,掄起來砸人。
據Anne所知,當年自己的導師,就是被這一招打得潰不成軍。
這是力量最粗野的呈現方式,蠻橫到了極致。
而在蠻橫的同時,林朔又透着幾分細膩。
追爺被他力隨腰走,從右下方到左上方揮動,姿勢很像高爾夫球揮杆。
因爲只有這樣揮動,纔不會傷到站在自己左側的Anne。
“咣”地一聲巨響!
Anne看到林朔掄飛了大鐵錐,還有拿着鐵錐的白衣人。
張玉龍連人帶錐破浪而來,又被林朔打得連人帶錐破浪而回。
他像炮彈一樣飛了出去,回去的速度比來時快了十倍!
那道巨浪被他和博浪錐砸出一個大洞,而巨浪本身也已經排到了岸邊。
這是接近二十多米高的大浪,一旦拍在人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林朔掄擊完畢,順勢將追爺收在背後,隨後雙手往左一探,扶住了已經渾身浴血、緩緩軟倒的Anne。
他快速轉身,背對着巨浪,微弓着身子,把Anne死死護在懷裡。
巨浪狠狠地拍在林朔的背上,未曾讓他的腰低下半分。
而大浪來臨之際,Anne看着林朔關切的眼神,臉上泛起滿足的笑容。
嫣然一笑後,她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