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級的高手是吧?”林朔拿着衛星電話聽着海倫的敘述,掛掉之前點點頭,“明白了。”
得知了這個信息之後,林朔把衛星電話揣進兜裡,擡頭看了看前面不遠處的這座村莊。
這天上午,他乘坐沙特軍方給他提供的一輛軍車,沿着紅海海岸線一路南下,開到一個名叫穆哈的港口城市附近,軍方的車就不敢繼續往南走了。
林朔自然不會爲難司機,索性下車步行,臨近傍晚的時候,來到這座海邊的荒村。
這個村子看上去,原本應該是個小漁村,不過現在已經沒人住了,荒廢已久。
根據雙方的約定,今天會面的地點,就在村子西邊的海南懸崖上,一邊是紅海,另一邊是荒漠。
林朔舉目望去,果然看到黑色的玄武岩上,站着一個人,遠遠地在衝自己招手。
走到近處,林朔輕輕一躍,跳上了這塊二十來米高的玄武岩,在這人身前五米止住了身形,開始打量。
這個男人應該不到四十歲,乾瘦,留着山羊鬍,身上是一件深紫色的長袍,中間一根黑色的腰帶,腳下蹬着一雙黑色的皮靴子。
他空着手,身上也沒帶什麼武器。
林朔自己這趟也沒帶武器,追爺如今還在躺在崑崙園區裡。
“你好,我叫薩利赫。”男人衝林朔嘴一咧,露出半口白牙,用口音濃重的英語自我介紹道。
“我叫林朔。”林朔迴應道。
“華夏獵門林家傳人,你終於來了。”薩利赫微微笑道。
“不知馬穆魯克傳人有何見教?”
“一百多年前,我的曾祖父曾經遠赴華夏,拜訪過你們林家,雙方在修行方面,進行了廣泛的交流。”薩利赫悠悠說道,“傳到我這一輩,有一門彎刀術,應該可以匹敵你們林家的長槍術,不如我們手談一番,印證先輩的這份交情。”
一聽這話,林朔就明白了,這是要驗明正身。通過武技切磋,來確認自己這個林家傳人的身份。
當然也有可能是對方就是想殺自己,先用話術限制戰鬥烈度,然後來個突然襲擊。
其實剛纔在打量對方的時候,林朔可不僅僅是看這人長什麼模樣穿戴如何,最要緊的事情,還是對這人實力的評估。
海倫之前已經打電話告訴他了,對方是個九龍級的存在。
可是剛纔這一番打量,林朔覺得他還達不到。
這個薩利赫身上的氣血規模確實強大,而且神魂一體幾乎無懈可擊,整體來看,這是個九境絕高處的人物。
擱在獵門,他比苗小仙、金問蘭要強一些,又比楚弘毅弱一些,大體上和楊承志差不多。
這個水準的修行者,跟龐威瑟這種九階大騎士一對一的話,其實是在伯仲之間的。
在修爲力量上很難壓制彼此,勝負要看雙方的武技能耐。
而根據海倫的說法,龐威瑟在這人面前,那是一點抵抗之力都沒有,直接就被打自閉了。
目前的現實狀況,似乎跟這份情報有些不符。
這是一個疑點,而如果這位馬穆魯克傳人如果真的只有這個水準,那他在林朔面前想圖謀不軌那就是找死。
要是他跟林家沒淵源,那弄死也就弄死了。
畢竟自己義妹海倫之前跟自己告狀來着,說是在這人手裡死了九個手下。
當哥哥的替妹妹出頭,這沒毛病,反正幾位夫人這會兒也沒跟在身邊。
關鍵是馬穆魯克這支傳承,跟林家還有交情。
一百多年前,薩利赫的曾祖遠赴華夏,曾經跟林朔的曾祖進行了武技上的交流,雙方都獲益良多。
馬穆魯克是精銳騎兵出身,曾經正面戰勝過蒙古騎兵,在馬上的功夫極爲精湛。
而林家自古有參軍的傳統,也精通戰場搏殺,不過更多的是步戰。
雙方特點不一樣,於是互相取長補短,林家人因此也大大增強了坐騎之上的能耐。
當時在紅沙漠上,林朔一人站在六輪悍馬的車頂,掄着追爺對付多佛惡魔的那幾下,其實就是這種馬戰的路數。
修行者之間,最大的交情就是這種,互相傳授技藝,這是澤被子孫的大功德。
擱在獵門內部,能跟林家人這麼好的,也就老章家。
馬穆魯克傳人,這個身份在林朔心裡是有分量的,直接弄死人家不合適。
另外這人目前到底什麼居心,也還是個問題,防人之心不可無。
所以互相印證武學這個事情,如今對林朔來說還挺難辦,分寸不好拿捏。
這同時也是個機會,能順手摸清楚這人的底細和心思。
最後一個很現實問題,既然是彎刀術對長槍術的戰鬥,那得有兵刃才行。
獵門總魁首看着薩利赫微微笑道:“切磋正合我意,不過既然是彎刀對長槍,咱手裡得有兵刃,現在都空着手,如何手談呢?”
薩利赫指了指不遠處的村子,說道:“去村子裡,我的同伴們手裡有武器。”
說完這句話,薩利赫就頭前帶路了,那意思是讓林朔跟着。
村子是一座廢棄的漁村,很久沒人住了,可林朔剛纔來的時候發現,這會兒其實是有人的。
人數還不少,裡裡外外五十三個,而且看這羣人的氣血規模和神魂韌性,個個都是修爲精湛的戰士,在修力方面幾乎都是九境中人。
馬穆魯克當年是一個戰士階層,就跟傳承獵人似的,這是種身份屬性,內部不僅僅只有一支傳承。在村子裡的這些位,應該都是馬穆魯克的傳人。
林朔早就聽說中東尤其是也門這邊,修行圈的水很深,今天算是領教了。
這麼一夥人,放在修行界其實很嚇人。
如今歐洲教廷的教皇手裡,條頓騎士團加上牧師和術士,也就差不多這麼一股力量,這是整個歐洲修行圈的核心戰力。
華夏的獵門,要是十年多年前,所有家族的傳承獵人加在一塊兒,也就這個水平,可能九境中人還沒這麼多。
如今薩利赫帶着林朔進入村子,其實就是進入了這羣精銳戰士的包圍圈。
就差摔杯爲號,然後大夥兒一擁而上把獵門總魁首亂刀砍死。
不過這種場面擱在林朔眼裡,也就那麼回事兒,這叫藝高人膽大。
跟着薩利赫來到村莊的正中央,這兒有塊平地,跟蘇家祖宅的那片曬穀場似的,應該是漁村以前曬魚乾的,隱隱有股子海腥味兒。
薩利赫站穩了身形,不往前走了,林朔當然也跟着停下來了。
周圍五十多個戰士,這就慢慢合攏過來了,在曬漁場周圍圍了一圈。
林朔觀察了一下他們,看到這夥人,他就感覺跟十年前,在喜馬拉雅山區看到周令時茅大海他們似的。
這些人都跟薩利赫一樣,乾瘦乾瘦的,鬍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姑且稱之爲戰袍,也是破破爛爛的,而且一律灰撲撲的,本來什麼顏色已經很難辨認了。
再看他們身上帶着的武器,花樣還挺多。
彎刀、長矛、破甲錘、弓箭,但凡是以前騎士們在馬戰時能用上的傢伙什,都有。
可這些武器的保養,林朔作爲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情況,不怎麼樣。
就比如說此刻薩利赫從同伴手裡取過的這柄彎刀,問題就很明顯。
彎刀跟長劍不同,這原本是馬戰的兵器,刀刃爲什麼要彎,要得就是兵刃的重心靠後。
這樣人在馬上一刀揮砍出去之後,再回刀就容易不少,不會一刀出去把揮刀人在馬上的重心也給帶偏了。
所以彎刀在馬上,就比一般的長劍砍刀趁手,可要是在馬上對面廝殺,這東西還是怕長槍。
人在馬上互相對衝,一寸長一寸強,長槍隨着馬的衝勢一下捅過去,那是最霸道的。
而在步戰中,彎刀和長槍就反過來了,一般來說,長槍怕彎刀。
因爲彎刀回刀快,人隨刀走那是連綿不絕,而且攻守兼備。
但凡能擋上一槍,彎刀就能貼身了,而長槍最怕對手貼身。
兵刃的道理就是如此,不過林朔這會兒看薩利赫手上的這柄彎刀,就知道這不是彎刀的最佳狀態。
流傳時間太長,砍人也太多,刃口不斷翻卷又不斷被磨平,刀身下半截越磨越窄,而走弧度的上半截卻變化不大。
這就造成這柄彎刀的配重,已經跟原來最初設計出來時候不一樣了,重心太靠後,揮刀出去那一下吃不足力道。
換句話說,就是這柄彎刀在揮擊的時候,力道會打一點折扣。
而在場的這麼多戰士,幾乎人人身上有彎刀,雖然也都不是最佳狀態,可都比這把刀要好,結果薩利赫偏偏選了這柄最不趁手的。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於是林朔就大致明白對方什麼意思了。
長槍對彎刀,長槍是吃虧的,所以薩利赫會用這種不趁手的彎刀,暗中彌補長槍的劣勢。
所以這人其實沒惡意,弄得這麼神神叨叨的,說白了就是在考驗自己。
膽量、眼力,這是頭兩項,接下來要考驗的,就是手上的能耐了。
對此林朔不僅有些啼笑皆非。
自從自己在廣西當了六年教師,給學生們出了六年試題之後,再次出山,似乎一直在被考驗。
先是被老丈人考驗、然後是西王母的考驗、最近是親孃的考驗,接下來則要代表人類文明,接受女魃文明的最終考驗。
所以目前大致上是這麼一個狀況:一個求學二十多年的高材生,一路通過小學、中學、大學的各種考試並且成績優越,眼看要去答辯博士論文了,忽然有個幼兒園的老師問他,一加一等於幾。
問題當然很簡單,可並不是每個研究生都有這個耐心,而且有些研究生還會想岔了,以爲是哥德巴赫猜想的那個一加一。
比如昨天的龐威瑟,可能就是想岔了,結果雙方大打出手,教廷死了九個人。
薩利赫揮了幾下手上的彎刀,擡頭對林朔說道:“你也挑選一把武器吧。”
林朔衝左手邊的一個戰士點點頭,看中他手裡的那杆長矛了。
說是長矛,其實有點夠不上,因爲這是在場所有長武器中,唯一一個沒有鐵質刃口的。
就是一根兩米左右的木棒子,頂部被火碳化之後再磨磨尖。
左手邊這位戰士也點點頭,把手上木矛給拋過來了,林朔接過之後過目掌眼。
居然還行,胡楊木的杆子,油封了三年以上。
這種木矛的製法,其實挺容易陰人的。看上去賣相不好看,可實際上分量不輕,韌性也好,木矛底部人家還暗暗塞了一端鉛,配重整得還挺順手。
這一矛刺出去,別看它沒鐵質槍頭,可既然主人已經是九境的水準,那照樣一矛一個窟窿眼。
當然了,東西再好也分跟什麼東西比較,跟林家的黑鳳鐵槍相比,這就是個玩具。
林朔持矛在手,對薩利赫說道:“請吧。”
薩利赫卻搖搖頭:“距離不對,你我此時間距不足十米,這樣長槍吃虧,你再退後一些。”
林朔都聽樂了,不過還是抑制住了臉上的笑意,並且客隨主便,往後退了三步。
等到放足了十米距離,林朔又說道:“請吧。”
“林家傳人是客人,客人先攻。”薩利赫說道。
林朔這會兒已經被這人弄得沒什麼脾氣了。
這人說他是井底之蛙,那未免過於刻薄,畢竟他本身的修爲確實高,只是在林朔面前,這就有點尷尬。
所以林朔只能收着力,也把自己壓制到九境巔峰的水平,然後啓動、挺矛、扎刺。
這一整套動作,從他八歲開始就練習了,到現在怎麼說也得有上萬次。
所以動作無比標準,身體上的每塊肌肉的調動都完美無缺,而且每一分力量的調配都很適度,最後呈現出來的這一矛突刺直取對手胸口,無論速度還是力量,都沒超過九境的範疇。
打架打得這麼老實,其實林朔已經很多年沒體會過了,也挺好。
而薩利赫敢放林朔十米,人家顯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這位馬穆魯克傳人甩手一刀撇出去,就把林朔的木矛給盪開了,緊接着團身欺近,連人帶刀就撞進了林朔懷裡。
就這一手,要是擱在十年前,林朔就沒招了,閉目等死。
高手交鋒打得就是那一瞬間,出手那一下一旦選擇有問題,那敗亡是非常快的。
林朔剛纔這平平無奇的一矛,就是典型的取死之道。
林家人真要是對上彎刀,肯定不會這麼打。
林朔今天敢這麼玩,是因爲他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修力九境巔峰的林朔了。
儘管身體力量和速度被壓制在了九境的範疇,可他的動態信息的處理能力,早已今非昔比,而這個東西沒法放水。
以前跟這種同爲九境巔峰對手戰鬥,林朔得靠算,用各種辦法提前預測出對手會怎麼打,然後整體上針對。
現在他已經不用算了,就跟下棋似的,見招拆招就行,因爲反應速度和思考速度完全跟得上實時戰況。
五感早已提升到了另一個境界,薩利赫此時迅捷無比的動作,在林朔的感應之下,這就是早上公園裡老太太的太極拳。
於是林朔就得出了一個判斷,如今對方這個刀路,要是自己依然把速度力量壓制在九境的範圍,那林家的長槍術確實沒辦法應對。
這是叫殺,自己這盤棋已經死了。
於是“咔”地一聲響,等到周圍圍觀的戰士們聽到這個動靜,戰鬥結束了。
林朔手裡的那杆木矛,被他硬生生地掰成了兩截。
長槍變雙槍,林朔家裡的黑鳳長槍是有機括的,隨時能拆分成兩柄短槍。這杆木矛沒有機關,林朔乾脆就硬掰了。
緊接着左手木棍架住了對手抵住自己咽喉的一刀,右手短矛的尖端,則頂在了對方左胸心臟的位置。
這套路林朔使了不止一回了,之前對付章進也是這一手,長槍賣破綻誘敵,雙手短槍決勝。
不過跟章進那一場比鬥情況不同,這會兒是在人家地盤,這時候戰鬥要是贏了,那事情可能就輸了。
所以一招得手之後,林朔趕緊退後三步,雙方在旁人眼中等於是乍合乍分,中間發生了什麼都沒看清楚。
他們只看到了一個結果,那就是林朔手裡的長矛斷了,而薩利赫手裡短刀無恙。
這就叫勝負已分。
獵門總魁首抱拳拱手:“馬穆魯克傳人果然非同凡響,長槍對彎刀,我輸了。”
林朔這話一點毛病沒有,因爲確實長槍沒贏,他是靠雙手短槍術贏的。
而薩利赫是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畢竟胸口還隱隱作痛呢,他手撫胸口微微彎腰,還了個禮,正色肅容道:“林家傳人名不虛傳。”
林朔笑了笑,往左手邊走了幾步,來到那個借給他木矛的戰士面前。
“不好意思,矛斷了,不過這帳你別找我算。”林朔把手裡的兩截木杆子塞還給這人,然後指了指薩利赫:“他弄斷的,你找他賠。”
這個戰士這會有些不知所措,而薩利赫臉上的肌肉則抽搐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說道:“我賠。”
“那就好。”林朔點點頭,對馬穆魯克傳人建議道,“那咱先談談事情?”
薩利赫側過身子,伸手往身後的屋子一引:“還請林總魁首進屋議事。”
“好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