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雍回來了,去時攏共三人,歸時帶着二十三人,除了唐林和孔雀以外,還帶了二十一個幼童,全是身據靈根的孩子。
赤龍殿內,鍾紫言看着三排孩子整齊並列,就好似看到了赤龍門未來的希望,那雙眼睛從第一個孩子身上看到最後一個孩子身上,又來回過了兩遍,再滿意不過。
這些孩子穿着各色紅花綠襖,有的吊着鼻涕,有的精靈古怪打量鍾紫言,有的怯生生不敢擡頭,還有的站着打瞌睡。
最小的一個孩子四歲,最大的一個七歲,大一些自然比小一些的懂事,但其實都是孩子,所謂的‘懂事’只是哭鬧的時間長短不同而已。
很多人的命運不是自己選擇的,在其幼年時,他的父母如果目光長遠,做出的關鍵決定可以使孩子比其他同齡人未來過更的幸福。如果父母見識短淺、能力不足,這個孩子長大以後獲得幸福快樂的機率要低得多。
凡人一世,庸庸碌碌、渾渾噩噩者居多,絕少有清楚自己在幹什麼的,幽幽百年眨眼即過,盍然而逝入殮受奠時,靈魂消逝的那一刻回首往事,淨覺蹉跎一生,縱是不甘怨悔,奈何壽元枯寂早已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毫無疑問,殿內這二十一個幼童是幸運的,儘管他們此刻渾然不覺,但他們的路註定與凡俗生靈不同,他們受赤龍門挑選收入門中,得已參悟天地玄理奧妙、探究風雷水火真意,這是多少癡人夢寐以求苦苦不得的事情。
鍾紫言走過一個個幼童跟前,問這些男女童兒姓甚名誰,來自何處:
“你喚何名?”
“蘇獵!”
“你呢?”
“魏音!”
“來自何處?”
“遊尾郡,小池鎮~”
……
輪到最後那個打瞌睡的四歲幼童時,鍾紫言駐足良久,默默看着他,直到別的孩童哈哈大笑時,他才恍惚睜眼,左右看看,把鼻涕往袖口一抹,擡頭看見面前有位身型挺拔高聳、穿着黑白雲紋道袍的男子正溫和笑看着自己,他也呆木木看這人。
鍾紫言照例問,“你喚何名?”
這小童口齒不清,應是沒學幾個字,含糊開口,“常…自在,常自在~”
“來自何處?”
“不…不…不知道~”
“哈哈~”鍾紫言溫笑探視向殿內的簡雍和唐林幾人,“這是常運常樂那一族的孩子?”
簡雍笑道:“測其血脈,的確是,不過他無父無母,被一衰老婦人養育,前些日子那婦人染病死去,他便成了孤兒。”
鍾紫言點頭沉吟,“常自在,甚好!”
二十一個孩子,資質最差的是四靈根的一位女娃兒,資質最好的就是常自在,單土靈根陰陽魚本命,兩靈根的孩子有四位,蘇獵、蘇寧、魏音和魯麟蛟,餘者皆是三靈根。
這些弟子仍算赤龍門二代弟子,從今日起,他們要歸於天樞殿下,受唐林管束教養,待到十六歲以後,按照各自意願分派其餘大殿,開始他們真正的參天悟道之路。
見過鍾紫言以後,唐林與孔雀帶着一衆孩童離開赤龍殿,殿內只剩下了簡雍和鍾紫言,他將此行經歷一番講說,鍾紫言清晰明瞭,連連讚歎。
尹春平原三面環水,西面和北面有渭水隔離,東南面是槐陰河分支,喚作沐森大河,這條大河流到盡頭乃是大片低窪丘墳,丘墳過後是連綿山脈,再往東既是晉地,晉地廣袤無垠,乃是汦水宗罩護的凡俗地域。
簡雍三人去魯國的這幾月,並未遇到多少困難,按照他向當地國君打聽,早在七八年前,尹春平原四面的水怪陰魂就已經開始向西南爭涌,到了去年和今年,強大的妖獸都已經絕跡,所以那個國度這些年過的風調雨順,不像鍾紫言想的那樣艱苦難熬。
對於尹春平原上的凡俗來講,攻打他們的妖獸陰魂變少自然是好事,但鍾紫言聽到這個消息可沒多樂觀,因爲那些妖獸陰魂順着沐森河進入槐陰河,明顯是爲了某種好東西。
生靈自有領地意識,尹春平原乃是肥沃之地,靈地雖然沒有,但生存環境很好,能教它們甘願捨棄領土的,大概率是對他們有致命誘惑的珍稀靈物。
“槐陰河中定然生了某種變故,這個變故很可能是黃天蕩魔鎮邪大陣引發的,只是如今槐山修士都接近不了河水,更別提入內查探,中游陰邪散發的氣息在天空千丈都能感受得到,何其可怕!”簡雍皺眉感慨。
鍾紫言也不知具體發生了何事,說道:“雖有詭異,我們卻改變不了什麼,還是看顧好自家,抓緊提升實力。這樣,一月後你再挑兩人去常駐凡俗魯國,每隔一年換弟子輪守看護,將沈英也派去,這孩子年歲愈大,是該結親了。”
簡雍點頭應承,“落魄峰之事可否需要我來幫忙?”
鍾紫言嘆笑,“那邊只是時間問題,師叔不需多慮,倒是門內靈石用度得多費些心,我算了算,還得再讓那些招募來的修士多幫咱們一兩年,這一大筆耗費支出甚是頭疼。”
“掌門歷來穩妥,這是好事,匱缺靈石交由我來辦。”簡雍生財有道,這種事他不犯愁。
二人又將明年商事探討許久,到得晚間,才各自離開了赤龍殿。
翌日午間,鍾紫言巡視過宗門各處,正坐在赤龍殿翻看賬簿,司徒宓如少女一般蹦跳着走來。
“鍾大哥,看看我今日這件桃衣耐看不?”
鍾紫言略看了兩眼,道:“甚好~”
司徒宓白眼一撇,心想,這人連看都沒仔細看,口不對心,哼!
心裡不瞞,臉上就沒好臉色,走近坐在鍾紫言跟前,故意不小心碰了一下鍾紫言。
鍾紫言擡頭再看,溫笑:“不多看可不是不在意。”
這就是說出了司徒宓的心聲,司徒宓頃刻又露嬌羞,蔥白小拳一捶,“不多看,就是不再意。我問你,將來我若是嫁給了你,你會不會變心?”
鍾紫言放下賬簿,沉吟思索,認真道:“我何曾說要娶你?”
“你,哼!”司徒宓將頭擺去一邊,很快抽泣開來。
鍾紫言將之擺正,笑道:“與你說些笑話,怎不經逗?這般多的眼淚,流也流不盡?”
司徒宓立刻擦乾眼淚,笑顏如花,“我亦是逗你呢,我這眼淚說停就停,說落就落,你說厲害不?”
鍾紫言無奈一笑,又聽她道:“與你商議個事情?”
“何事?”
“將來你我舉行大婚,我不穿紅服行不,就穿這件桃仙裙。”
“好~,你說穿甚,就穿甚!”
得到鍾紫言溫和耐心迴應,司徒宓笑的更開心了,雖然話說的直白,但她內心還是有很多緊促怯生,面前這男人也不知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她雖直率,但不傻,這樁婚事大半是家主趕架督促,也不知姓鐘的真實心意如何。
良人在跟前,不管以後如何,當下是要珍惜的,司徒宓露出白藕玉臂,將之搭在鍾紫言肩膀,這動作似男似女,教鍾紫言覺得好生彆扭。
芳香臉蛋湊上來,就要接近嘴脣時,偏有不長眼的踏入殿門,周洪大咧咧愣頭闖入,見了這等畫面,直捂臉:“哎呀呀,對不住!”
鍾紫言和司徒宓尷尬分離,司徒宓桃粉臉蛋愈發羞紅,“我去找孟蛙妹妹玩耍~”說罷,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周洪連連懊悔,想要認罪,又不知如何開口,好在鍾紫言瞬時擺正臉,“周師兄何事?”
周洪回聲趕忙應答,“那那那,那陰卒墓地的人去找司徒十七前輩,想要教他幫說個話,借咱家一些散修兵丁和兩位築基力量,去幫他家打鯪魚洞!”
周洪本是在司徒十七那個軍陣幫忙,今早得知此事,才趕回門裡稟報鍾紫言。
鍾紫言疑惑,“兩家從無交情,他家因何向我們求助?”
周洪撓頭也奇怪,“就是,我看還是拒了他家算了,咱們剛穩定下來,借了他家散修兵丁,咱們這邊出個事可咋辦。”
實際上如今的烈陽衝陰大陣,沒有修士專門破壞陣基,裡面的陰物基本是不可能衝出來了,周洪本人不喜歡陰卒墓地那幫與生靈屍體打交道的人,自然不願意自家去幫忙。
鍾紫言考量的卻不同,人家主動求上門來,直接拒絕定然不妥,這陰卒墓地非比一般小勢力,在今年小劍山誅邪法會上,表現相當不俗,實力很是了得。
鍾紫言問道:“陰卒墓地的澹臺慶生?”
“正是,還有司徒家司徒飛雲前輩也來了,向咱家求助多半是那兩人商議的結果,想靠着司徒十七前輩的臉面探探您,司徒前輩直爽,直接教我來邀您去談談。”
鍾紫言頷首點頭,“好,你先下去,我半個時辰後去找你,屆時一起去那邊。”
周洪執禮告退,出了赤龍門大殿,把剛纔說的話早拋去腦後,心裡想的還是自家掌門和那位司徒家小姐的好事,越想,心裡越美滋滋,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就是高興,看來兩家聯姻的日子不遠了。
周洪揪起冀狽,單拳直蓋其眼,怒吼,“你這畜生,淨幹德行敗壞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