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咬脣，一時真不知道是搖頭還是點頭。她壓根不懂，項鄴軒上門僅僅是出於禮貌，還是他是專程爲了男票這個身份而來。畢竟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而他口口聲聲是個不婚主義者。
她不想給湯太太過多的臆想空間，只好乾笑着招呼項鄴軒：“來了？”
項鄴軒看了她一眼，就大大方方地笑着對家長道：“叔叔阿姨，好。”
湯太太到底是老江湖，幾乎是秒懂。“小項啊，快進來坐。”她秒切待客模式，嗔怪地回頭瞪女兒，“貴客登門，怎麼不早說呢？”
“阿姨，是我來得倉促，不怪小圓。”項鄴軒裝得可真是善解人意，拎着大包小包，好生討巧的模樣。湯圓只得陪着嘿嘿乾笑。
湯太太已經是丈母孃見女婿的架勢了。她眉開眼笑地迎上前，熱情地拉着他來沙發：“小項，別客氣就當這是自己家裡，快坐。啊喲，你這孩子。”她看着他手中的禮物，直搖頭，“來就來啦，破費什麼啊？”
“一點心意。”項鄴軒把東西悉數放在了茶几上。
湯方幸災樂禍地衝姐姐擠眉弄眼。
湯太太已拉着項鄴軒落座，她自己就勢坐了他身邊，一雙笑眼眯着將他看着。
OMG！
湯圓腦門直冒冷汗。“媽！”她趕緊繞到老媽身側的沙發扶手上坐下，衝老媽直擠眼，搖了搖頭，提醒她別過分熱情。
湯太太秀眉一挑，瞪了女兒一眼，一副“我自有分寸”模樣。她扭頭，就依然故我地把茶几上的瓜果點心，一股腦兒地推到了項鄴軒面前：“有陣子沒見了，前幾天阿姨還唸叨你來着呢。問圓圓這熊孩子，她還給我裝蒜！提都沒提你要來的事！”她說罷又扭頭瞪了女兒一眼。
湯圓扯着嘴，乾巴巴地笑了笑：“媽，我也不知道他要來啊。”
項鄴軒掃一眼女友，脣畔噙着一縷淺笑：“小圓確實不知道。我也是臨時改了行程，昨天半夜纔到。來得唐突了。”
“驚喜嘛！不驚哪裡來的喜啊！”湯方自來熟地坐在了項鄴軒身旁。
“混小子總算說了句人話！”湯太太笑嗔。她拉過項鄴軒的手，慈母狀：“既然來了，就別走了，留下來一起過年。”她扭頭衝湯爸爸：“老頭子，除夕的年夜飯，你主廚，我打下手，好好露一手，讓小項嚐嚐我們的手藝。”
啊？！不單湯圓，全家人都傻了眼。
湯方撇着嘴，一個勁衝姐姐使眼色，表情十足十寫着，“你丫的自己送上門來，看湯太太怎麼逼你出嫁，生米煮成熟飯，哈哈。”
湯圓很忐忑地打量項鄴軒的表情。他無疑是震驚的。老媽還真是說風就是雨，怎麼就直接強拽着人家過年了呢？
湯爸爸愣了愣，才連連點頭：“好。你做主。”他笑：“小項啊，圓圓媽媽就這風風火火的直脾氣，你別見怪。”
項鄴軒瞬時就面色如常了：“阿姨和我媽的性格很像，很親切。”
湯太太一聽更笑開了。
“媽！”湯圓決計不能由着老媽這麼鬧騰下去了。項鄴軒沒直接對過年的提議說不，應該是想她來說吧。這種場合，的確她這個女兒來說，更合適。
她伸手去抽老媽箍在男友胳膊上的手：“項鄴軒很忙的。他本來是要飛夏威夷，去陪他爸過年的，機票都訂好了。”
“這樣啊？”
湯太太一臉惋惜地看着項鄴軒，“我還以爲明天就是除夕了，你應該是——”她尷尬地笑了笑：“也對，一年到頭啊，父母就盼着這幾天團圓。那阿姨也不強留你了。”
湯圓呼地舒了口氣。她衝項鄴軒送了個寬慰的眼神，可那廝似乎完全不接她的茬。
“小項啊，幾點的機票？叫方方送你。不過，今晚一定得留下來吃晚飯。”她起身就要去張羅，“老頭子，趕緊的，免得誤了航班。”
項鄴軒一直掛着清淺笑容。此刻，他的目光有些遊離，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
湯爸爸放下棋譜，起了身。
“阿姨，不忙。”項鄴軒起身，深看一眼湯圓，對湯太太笑道，“如果叔叔阿姨不介意，春節這幾天，就打擾了。”
啊？湯圓驚得目瞪口呆，直愣愣地看着他。
“好好。”湯太太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留在叔叔阿姨這裡，跟家裡是一樣的。”
項鄴軒淺笑：“打擾了。”
湯太太跟撿了八百萬似的：“這傻孩子，打擾什麼哇？阿姨高興還來不及呢。大半夜纔到，一定累壞了吧。哦？行李還在酒店吧？方方！”
湯方默契地起身：“我這就陪項哥去拉行李。”他拍着胸脯，嘿嘿：“項哥，我的房間讓給你睡，我當廳長。”
項鄴軒這才意識到湯太太所說的一起過年，竟然是“一起”到這麼徹底。他不習慣羣居，只得婉拒：“不用這麼麻煩，我就住在街角的酒店，很——”
“麻煩什麼啊？”湯太太笑着打斷他，“哪有一家人過年住酒店的道理？團圓團圓就是要團在一起嘛。”她拍着準女婿的胳膊：“就這麼說定了。老頭子！”
湯爸爸顯然還沒消化掉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只懵懵地跟着老伴進了廚房。
湯太太進廚房前，扭頭吩咐女兒：“圓圓，你陪小項聊聊。傻站着幹嘛？”
湯圓這纔回過魂來。“項鄴軒？”她整張臉都像個大大的問號。
“今晚飛夏威夷，已經沒機位了。即便後補排隊，從臨桂到京城再到韓國轉機，折騰到夏威夷，年飯鐵定趕不上。”項鄴軒輕描淡寫地解釋着。
“就是！折騰什麼啊？”湯方唯恐天下不亂地打岔，“一起過年多熱鬧。”
“你滾一邊去！”湯圓惡狠狠地指了指弟弟。她拉過項鄴軒一路進到臥室，砰地關上了門。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啊？他難道沒意識到事態的嚴肅性？他知不知道留下來過年意味着什麼啊？
她心亂如麻。他這麼爽快地留下來見家長，她應該高興纔對。可是，她怎麼就心底這麼不踏實呢。
她捉急地看着他，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只得硬生生地咽回了話。她滿腦子瘋轉，在竭力搜刮着語言，看如何開口，才能既不傷感情，又言辭達意。
項鄴軒也不看她，優哉遊哉地環顧四下，打量她的臥室。他的目光落在書櫃牆上貼着的素描。他湊近，微勾了脣：“小時候畫的？比長大了塗的，有靈氣得多。”
湯圓哪裡有心思理素描啊。她心一橫，咬牙直奔主題了：“項鄴軒，你留下來過年，我和全家都十二分的高興。真的，可是……”她下意識地嚥了咽，竭力委婉道，“我得提醒你。”她咬脣，輕聲快語：“湯太太一準不會放過你。這不是危言聳聽。你得想清楚了。”
項鄴軒也不知是當真沒聽懂她的話外音，還是成心耍她。他脣畔噙笑，玩笑道：“你擔心她真把我當唐僧肉給煲了湯？”
“項鄴軒！”湯圓氣得都要跺腳了。她撅嘴，忿忿：“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她瞪他一眼，嘟囔道：“你如果就是哄我玩一玩的，哄我就好啦，可別搭上我父母。他們都是老古板，不經哄，他們會……”她咬脣：“當真的。”
項鄴軒深深地看着她。
對視，半晌。
他踱到她身前，輕輕撫住她纏在繃帶裡的胳膊。他低眉，輕輕吻了吻她的額，很認真地說：“昨晚飛過來，我沒想那麼多，就是想見你。”他勾着下巴越發湊近她，聲音放得很輕很輕：“我真的聽見你叫我了。不是在開玩笑。”
湯圓心跳到了嗓子眼，癡癡地擡眸將他看着。這個臭男人，太會說甜言蜜語了。她覺得鼻眼都有些泛酸了，心底卻蘸了焦糖一般，甜到了心窩裡。她感動得潤溼了明眸，爲掩飾這傻缺的動容，她踮起腳輕輕啄了啄他的脣，咂了咂舌：“難怪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原來嘴上真的是擦了蜜。”
項鄴軒被逗笑了。他就勢攬她入懷，下巴抵着她的腦袋，蹭了蹭，很有股子寵溺的意味：“其實，剛剛答應留下來，我是有點衝昏頭了。”
啊？湯圓掙扎着要擡頭，卻被他摁住。
“我媽走得早，當初一家人團圓過年的情景，我一點印象都沒了。我爸挺討厭過年過節的，春節，除了煮一碗水餃給我，就沒其他了。這麼多年，一直都這樣。剛剛我沒想那麼多就答應了。”他自嘲般淺笑，“我就是想體驗一下普通人家過年是怎樣的，確實是考慮不周。”
湯圓的心像被利器恨恨戳了個窟窿，鼻眼猛地一酸，差點就淚噴了。“小鄴。”她心疼地挽手緊緊勾住他的背，卻故意硬着嗓子振了振。
“你就裝吧。”她握拳捶了捶他的背，“你是一早想換換口味，不吃牛排，惦記上我爸做的大排了吧？”她口無遮攔地說着冷笑話緩解悲涼的氣氛：“故意頂着湯圓男票的名頭，賴在這裡白吃白喝。資本家的尿性作祟呢，就是想佔便宜。你從來都是能花白菜價，絕對不出翡翠價，能免費，絕對不花一毛錢的，我還不知道你！”
項鄴軒笑着點頭，下巴輕輕地戳着她的腦袋：“嗯，這都被你看出來了。你確實長進了。”
“呵呵。”湯圓淚眼花花的，卻笑得肩膀簌簌，“不過，你放心，誰讓我喜歡你呢，哪怕你是萬惡的資本家，湯大爺我也罩定你啦。放心，大爺我有一口肉吃，鐵定分你大半塊……”她輕輕捶着他的背：“只要你乖乖聽話，小鄴。”
項鄴軒又笑了。他故意報復地捶了捶她的背，冷了聲線：“見好就收，再沒大沒小，小心你的新聞線索。”
“臭男人！”湯圓笑哼，刁蠻地輕踩了他一腳。
項鄴軒輕輕嘶了嘶，就又笑了。
嗯，這回他是真笑了。湯圓舒了口氣，越發緊地擁住了他。剛剛她真是心疼壞了。她從前只知道她最受不了他不冷不熱，卻不料他破天荒地流露出一絲半點的脆弱和傷懷，竟然更叫她受不了。她甚至矯情得有點心如刀割的感覺。
她剛剛差點就忍不住想說，“以後你不會再孤孤單單過年了，以後我都會陪着你的。”
可惜，他們還不到說以後的程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