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德走了很久，小薇才睜開眼睛。她雙眼空洞地看着湯圓：“圓子，我真的要離婚了。”
湯圓也不知道爲什麼，淚竟然噴薄而出。她走過去，坐在牀沿。小薇的手冰涼，她握在掌心，只覺得心疼：“你別多想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調養身體。其他事，都放一放。”
小薇苦笑：“已經放了夠久的了。是我太放不下了。出國之前，我就該離婚的。一了百了。總好過現在。”
“不是非得這樣的。小薇姐……”湯圓還是想勸和不勸分，“明——子姐夫，”她說出這個稱呼時，都有點膈應得慌，“很關心你的。你在急救的時候，他都快急瘋了。”
小薇卻笑出了聲：“圓子，你真傻。他急瘋了，未必就是出於愛，也許是內疚呢？”她深吸一口氣：“出於什麼都好吧，我累了，這個男人，這段婚姻，我都不想要了。”
湯圓張嘴還想勸點什麼，卻被小薇搖頭制止。
小薇垂眸，有淚滑落：“我誰都不怨，只怨造化弄人。如果我能生孩子，我們可能一直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緣分盡了，就該放手。”她擡眸，笑了：“我求仁得仁，得到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小薇姐。”湯圓握着小薇的雙手，說不出話來。
“艾維可愛吧？”
湯圓只能悶悶點頭。其實，她壓根都沒來得及看過那個孩子。
小薇嘆道：“幫我回去取下行李，我的手機裡有律師的聯繫方式，幫我聯絡一下她。”
“小薇姐，你別衝動。等你——”
小薇今天是鐵了心，不予人說話的機會：“我現在要離婚，恐怕也沒那麼容易。E文正在借殼的緊要關頭，美股私有化的方案，牽涉好多家金融機構，他們機關算盡，對實際控制人恐怕早有約束條款。”
她搖頭：“我哪裡料想過會離婚啊？我稀裡糊塗，都不知道有沒有簽過相關的條款。如果簽過，這個婚恐怕沒那麼容易離。”
湯圓愣住。E文私有化迴歸，涉及百億資金，實際控制人婚姻有變，無異於大地震。迫於各方壓力，小薇這個婚恐怕沒那麼容易離，至少短期內，有難度。
“女人啊，就是傻。”小薇有感而發，“當初籤什麼忠誠協議，一旦一方出軌，就淨身出戶。可到頭來，又約束得了誰呢？”她反手攥住湯圓的手：“圓子，人總是這樣，總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當初，我要孩子就是這樣，結果，你都看到了。”
湯圓的心咯噔了一下，果然，小薇的後半句話是對她說的。
“錢盛楠，你惹不起。”小薇苦口婆心，“我落到今天這個田地，她多少是脫不了干係的。她頂多是看我不順眼，竟然就損人不利己地做出這種事來。那你想想，她會怎麼對你？”
湯圓莫名地驚了驚。
小薇頓了頓，才下定決心勸道：“錢盛楠對項鄴軒，是志在必得的。如果沒有
你的出現，她或許早就達到目的了。如果換做以前，我肯定是勸你把項鄴軒搶下來，千萬不要便宜了她。可是……”她搖頭：“經過這件事之後，有些人，我們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從第一天認識小薇起，她就是風風火火，天不怕地不怕的，湯圓從她口中聽到這番勸說，只覺得震驚。
“小薇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瞞着我？”湯圓問。
“錢盛楠的感情牌比誰都打得好。你不要忘了，是誰拆散了項伯父再婚的。她比你更瞭解項鄴軒，知道什麼是他的死穴。不是哪個女人都能做到，十年後，能讓前任冰釋前嫌，幫她的父親找腦瘤專家親自操刀動手術的。”
小薇的每句話，都叫湯圓心驚。回想起餐廳那幕，她乾巴巴地扯了扯嘴脣：“小薇姐，你誤會了。我和他不是——”
小薇打斷了她：“行了，不說了，是我多嘴了。也許，他只是不想欠錢盛楠的人情而已。不過，圓子，凡事多留個心眼。男人……”她搖頭：“沒那麼靠得住。”
小薇的話，對湯圓來說，絕對是個打擊。
小艾維是早產兒，離不開保育箱。最終，易明德爭取下來的折中方案是用手術車把小薇推去保育房。
隔着玻璃窗，小薇躺在手術車上，歪着腦袋，定定地看着保育箱裡粉嘟嘟的小人兒。她伸出食指隔着玻璃窗，點了點小艾維的嘴巴：“圓子，你看他的嘴巴像不像我？”她問這句話時，竟然哭出了聲。
湯圓彎腰，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像，眼睛也像你。”
小薇卻捂住了雙眼，淚順着指縫滲了出來。她哽咽得被子都一抽一抽。
易明德本來等在不遠處，見情形，奔了過來。“別哭了，月子裡總流淚，對眼睛不好。”他柔聲款款，要是不知內情，還以爲他還是曾經那個二十四孝好老公。
小薇這次破天荒地沒推開他，自顧自地哭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抽開手，說出來的話，連湯圓都震驚了。
“明子，我可能得改主意了，我養不了這個孩子。我從來都不是大方的人。這個孩子，我十月懷胎，我本以爲他就是我的孩子。”小薇哭着搖頭，“可是，他長得太像那個女人了，太像了。”
“小薇。”易明德彎腰抱住她，“是我不好。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他就是你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湯圓趕忙噙着淚，迴避了。走到電梯口，項鄴軒正在等着她，手裡提着外賣早點，還有一包洗漱用品……
湯圓心不在焉地洗漱完，草草應付了一口早點，坐在空蕩蕩的長廊，直髮呆。
“別多想了。伍小薇不是個懦弱的女人。等她情緒穩定一點，她會想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項鄴軒在她身旁坐下，安慰道。
湯圓看不慣他這幅置身事外的清冷狀：“這跟懦弱不懦弱，沒有關係。擺在小薇姐面前的是個死結。她想要個孩子，但孩
子的生母，竟然搶了她的老公。你要她怎麼面對這個孩子？在肚子裡還好，一旦出來了，長得那麼像小三，她怎麼受得了？”
她一想起小薇，就心疼，眼眶便紅了：“你們男人當然理解不了她的痛苦。孩子長得越像她，她就越痛苦。她不要孩子，痛苦，留着孩子，還是痛苦。婚姻，對她來說，也是一樣的，去留都是痛苦。這對她來說，有多殘忍，你知道嗎？”
項鄴軒蹙眉：“我理解。但木已成舟，只能一切向前看。”
湯圓蹭地彈了起來，顯然是把錢盛楠的過錯遷怒到了他的頭上：“你能不能不要說風涼話？小文是誰帶進這個圈子的，你清楚得很。小薇姐是被誰害成這樣的，你也清楚得很。當初，是誰口口聲聲說，會妥善解決小文的問題的？”
她一想起餐廳的那幕，就怒火中燒：“可是，你解決了什麼？你到現在還跟始作俑者在一起！”
項鄴軒怔了怔，才反問：“始作俑者是誰？”他站起身。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她的氣勢立刻就被他壓了下來。
他一臉冷肅：“你想說什麼，可以明說。”
“好。”湯圓從來就不是個耐得住脾氣，憋得住話的人，“錢盛楠是不是就在這家醫院裡？她把小薇姐害成什麼樣了，你沒看到嗎？你跟小薇姐這麼多年的朋友，你怎麼可以這麼是非不分呢？”
“你冷靜一點。小文在進王冶的工作室之前，就已經認識明子了。他們再遇，確實是因爲錢盛楠，但是，即使沒有錢盛楠，小文聯繫明子也是遲早的事。”
項鄴軒所言，雖然句句屬實，可在湯圓聽來，卻分外刺耳：“你的意思是，是我們冤枉了她？那請問，小文是怎麼知道內情的？你真的相信是易明德喝醉酒，胡言亂語，正巧讓小文聽到了？這種鬼話，你也信嗎？”
項鄴軒蹙眉，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現在談這個，一點意義都沒有。如果你是因爲吃醋，想要個解釋，可以直接問我。”
湯圓噎住：“你不要避重就輕。小薇姐被害得這麼慘，我只是——”
“你想問責？”項鄴軒雙手抄在大衣口袋裡，有點無奈地看着她，“我們都只是局外人。這種買賣，本來就有違倫常，很容易出事。而小薇和明子竟然大意到跳開中間人，其他人都只是外力，究其根源，問題在於他們自己。能解開這個死結的，也只有他們自己。”
“我說不過你。你要維護誰，就維護好了，只要你對得起跟小薇姐這麼多年的交情。”湯圓已經有點鑽牛角尖的意味了。她轉身即走。
項鄴軒一把拽住了她：“去哪？”
那句“不要你管”都滑到嘴邊了，湯圓硬生生地嚥了下去。那不是對合作夥伴應該說的話。“去給小薇姐取行李。”她答得不情不願。
“我送你。”項鄴軒攥住她的手。不等她拒絕，他堵回了她的話：“那是我家，我不去，你怎麼進得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