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的醫院，同樣是愁雲慘淡。
小丸子手術後恢復得不錯，可是，小臉蛋瘦了整整一圈。她撥弄着芭比娃娃的金髮辮子，撅着小嘴嘟囔：“麻麻，我的辮子還能長出來嗎？”她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地擡手去撓繃帶：“辮子沒了，醜醜。”
“不醜！小丸子可漂亮了。”
榮巧巧兄妹異口同聲，都躬身去阻止小丸子撓繃帶。
“舅舅，小丸子真的還漂漂嗎？”
小傢伙眼中含淚的模樣，揪得榮強強心疼，“小丸子當然漂亮，是這個世上最漂亮的小朋友。”
小傢伙才總算鬆開手，嘟着嘴，笑了笑。
“巧巧，我陪小丸子就行了。你這麼多天都沒睡個安穩覺了，去眯——”榮強強話還沒說完，手機就又響了。他不耐煩地低頭瞟一眼。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榮巧巧並不領情，“反正這麼多年，我一個人也這麼過來了。”她看着榮強強冷着臉掐斷電話，就笑了，頗有點冷嘲熱諷的意味：“那個記者還纏着你？誰讓你總裝得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她彎腰捋了捋小丸子散在繃帶上的頭髮，冷哼：“既然受不了，就應該拿出你本來的樣子，甩了她。”
這句“本來的樣子”，有點惹到榮強強了。
他皺眉看着她：“巧巧，我解釋過很多次了，當年，我有想過帶着你一起去米國。可是，你馬上都要高考了，我怎麼可以——”
“行了！”榮巧巧冷冷地打斷他，“別給自己找藉口了，榮強強。你不覺得自己虛僞嗎？”
小丸子見大人吵起來了，帶着一絲哭腔喚道：“麻麻——”
榮巧巧冷睨一眼大哥，扭頭笑哄小丸子：“麻麻跟舅舅不是在吵架。小丸子還要什麼禮物？麻麻明天給你買。”
“小丸子想要什麼？舅舅明天帶過來。”榮強強笑哄。
“我要——”小傢伙咬着手指，思索着，還沒開口道出第一件想要的禮物。
咚咚敲門聲響，緊接着，就被人強行推了開。
“警察先生，這是病房，你們不能——”
三個警察不理會護士的勸阻，進房亮出了證件：“榮巧巧女士，我們接到報案，懷疑你涉嫌一起交通肇事案，請配合我們走一趟，協助調查。”
榮強強愕住，看向妹妹，只見妹妹半點不爲所動，依舊彎着腰，仔細地捋着女兒的頭髮。他扭頭對警察：“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榮巧巧完全不領他的情。她轉身，雲淡風輕地看着警察：“我配合你們走一趟。不過……”她扭頭看着女兒，“我想知道大概要多久？我不放心把我女兒一個人扔醫院裡。”
警察互看一眼，其中一個道，“如果沒什麼事，應該不會太久。”
“小丸子乖乖的，跟保姆姨姨一起等麻麻回來，好不好？”榮巧巧哄女兒。小丸子見着生人，含着兩汪淚，一臉怕怕。榮巧巧摸摸她的小腦袋，也不管小傢伙有多黏人，就抽身隨警察走。
“巧巧，我陪你去。”
“不用！”榮巧巧對哥哥的好意，半點不爲所動。她扭頭，不耐地看一眼哥哥，再看向女兒，目光柔了下來：“你幫我陪陪小丸子，謝謝。”她說完，頭也不回就隨警察離去。
榮強強安撫了小丸子幾句，就把小傢伙交給保姆，避到外間，狂打電話，“魏律師，我是榮強強，麻煩給我推薦一個靠譜的刑事律師……”
他掛斷電話，剛想再撥出去，卻被那茜逮着空子打進電話來。他火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有沒沒完！”
那茜在手機那頭頓了幾秒，才悠悠然道：“我是來幫你的。你不是想幫你妹妹嗎？我有辦法……”
湯太、湯方和莎一刀相繼甦醒。
每一場甦醒，對湯圓來說，都是一場狂虐。
“你爸呢？方呢？莎莎呢？”湯太虛弱地喘着。
湯圓強忍着淚，扯着謊：“他們都沒事，已經醒了，你放心。”
“你別騙我！”湯太揪住女兒，強撐着就要起身，可立時就被傷口扯得直哆嗦，“嘶——”
“媽，你別動！你躺着。他們真沒事！”眼睛發澀，湯圓一味強忍着，渾身都有些輕顫。
“小圓。”項鄴軒掌着她的肩，半摟住她。
湯太這才發覺項鄴軒在病房裡。她的目光滯了滯，到底無心糾結過往，她伸手就去攀項鄴軒：“小項，你告訴我，他們……”她驚恐地嚥了咽，蒼白的脣微微哆嗦。
“阿姨，他們沒事。”項鄴軒握住她的手，“叔叔雖然還沒醒，但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方剛剛也醒了，但是小圓想先過來看您，方有護士照顧，您放心。金莎再過一會，過了麻藥，就該醒了。”
他這番言之鑿鑿的話，總算讓湯太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湯圓聞聲，再忍不住淚。淚珠刷落那刻，她別過臉去。
湯太見女兒這副樣子，就又緊張起來。
“小圓。”項鄴軒摟着她，搓了搓她的胳膊，“別哭了，雖然阿姨他們都受了傷，但萬幸，人都還在。別哭了。阿姨看着你這個樣子，會擔心的。”
湯圓明知是不該落淚的，可是，看着媽媽傷重的模樣，又想想另外三個，她就無論如何都止不住淚。
“別哭了。人沒事……就是萬幸。”湯太反倒安慰起女兒來。她強撐着，作勢要起身：“我要看看他們去。”
“媽，你不要動！”湯圓緊張地撲了上去，被項鄴軒一把拉住。
他彎腰，哄勸：“阿姨，您現在傷筋動骨，不能亂動。這樣吧，等會我們去看方，再給你接視頻，好不好？”
湯太終於確信兒子是安全的。她點頭：“好！你們趕緊去！我不要緊，你們去看方和莎莎，還有……”她吸了口氣：“老頭子。”
湯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是，當方得知莎一刀和老爸的傷勢，無聲嚎啕時，她還是奔潰得近乎直不起腰來。要不是項鄴軒一路陪着，她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要不是他摁住湯方，勸住他不要強行下牀去看老婆和老爸，她恐怕是無論如何都攔不住弟弟的。
“方，聽我說。叔叔現在昏迷，你就是湯家唯一的男人了。你是頂樑柱！不能倒，不能亂！你這個樣子去看金莎，你怎麼安慰她？哪怕你現在去看叔叔，叔叔也醒不過來。如果讓阿姨知道真相，她肯定受不了的……”
項鄴軒的話，讓湯方靜了下來，甚至還錄了一段小視頻給湯太。
當看到湯太捧着視頻，落下心頭大石的模樣，湯圓禁不住扭頭看向項鄴軒。有這個男人在身邊，她總算安心了不少。
“謝謝。”她輕聲得近乎脣語。
“這是說什麼傻話。”項鄴軒攬過她，滿目都是心疼……
當護士來通知“金莎醒了”時，湯圓整個人都禁不住輕顫。
在湯方的病房，三個人早有共識，有些事，先瞞着那兩個女人。
湯方遍體鱗傷，連輪椅都坐不了，是用手術推車推着去見莎一刀的。
湯圓隔着玻璃，看着病房裡的患難情侶攥緊彼此的手，淚眼相對時，她的額抵住玻璃，淚順着玻璃淌下道道淚痕。
莎一刀的無聲嗚咽，揪得她心碎。莎莎還只是知道孩子沒保住，就傷心成這樣，她不敢想象，當那個殘忍的真相再瞞不住的那天，莎莎該是何等心傷。
她攥着拳，整個人無助地趴在玻璃上，肩膀止不住簌簌顫抖。
“小圓，別這樣。”項鄴軒輕撫着她的背。他湊近她，柔聲道：“只要人還在，就是萬幸。現在醫學昌明，叔叔一定能醒過來。我已經聯繫好米國的醫院了，等他們情況穩定一點，就轉過去。”
湯圓扭頭，看着他，淚眼朦朧。
他輕柔地爲她拭淚：“金莎
也會好起來的。如果她想當媽媽，可以選擇代孕。代孕在米國，很平常的，還記得老友記吧？”
湯圓怔了怔。
當兩個人真正心靠在一起，就總能知道怎麼去安慰對方。項鄴軒的話，給了湯圓最大的安慰：“Phoebe就給自己的弟妹代孕過。你要是心疼弟弟，心疼金莎，你也可以的。困難都會過去的。”
湯圓癟了癟嘴，想說點什麼，卻被他用拇指輕柔地撫過嘴脣。
“別哭了。你這樣……”他頓住，勾着下巴，湊近她，眸光漫溢着疼惜。他輕輕吻過她的淚痕：“我心疼。”
“項鄴軒——”她喚他。當淚滑過臉頰時，她已被他攬入了溫熱的懷裡。
他輕拍着她的背：“我在。放寬心，萬事，有我扛着。”
“項鄴軒——”她再喚他時，攀着他的背，已是泣不成聲……
“項鄴軒，你不覺得你虛僞嗎？”醫院住院樓下，榮乾乾冷哼，“你瞞着湯傻，到底是怕她傷心，還是你想包庇兇手，你心知肚明。”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項鄴軒冷聲，“善意地提醒一句，榮桂華被刑拘，作爲他身邊唯一的兒子，你至少應該露個面。榮耀地產還等你回去主持大局。”
“呵——”榮乾乾冷笑，“那需不需要我善意地提醒你一句啊，項二哥？你苦心布了這麼久的局，終於要收網了。你卻天天守在這裡。”他湊近他，挑釁地挑眉：“你就不擔心你的合作伙伴坑了你？”
項鄴軒蹙眉，斂了眸光：“你是小圓的朋友。我不想鬧得不愉快。”
“哈——”榮乾乾笑得更加冷，“項二哥，我這個無間道這麼稱職，扳倒榮桂華的軍功章裡，錢盛楠佔一半，我佔一半。你覺得我們合作得不愉快嗎？”
項鄴軒抽回目光，掃一眼電梯口，確信沒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纔開口道：“你想怎麼樣，直說。”
“你以爲我是要加價啊？”榮乾乾攤開手，吊兒郎當，“說實話，錢這玩意兒，對我……”他搖頭嘖嘖：“一點吸引力都沒有。你以爲，我是看重你和榮強強的開價？”他冷笑：“笑話！我看不慣榮老頭而已。只顧生，不顧養，他活該有報應。”
“我對你的私事，不感興趣。”項鄴軒已經急於結束話題了，“我說最後一次，小圓現在的處境，已經很困難了。如果現在告訴她，車禍可能不是意外，而警察調查後不予立案，以她的個性，絕對會自己去查。那樣太危險了。”
榮乾乾顯然不信他：“剎車鑑定報告說不是人爲，你也信？榮巧巧有不在場的證據，車是那茜租的，你也信？”他不屑冷哼：“你是想包庇你的小妹吧。”
“榮乾乾——”項鄴軒終於動氣了。
可榮乾乾卻橫地打斷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E財經年會，湯傻喝的那杯紅酒，是誰動的手腳，需要我提醒你嗎？”
項鄴軒的臉色微變。
榮乾乾斂笑，逼近他：“要不是怕那個傻子太傷心，我早就當着她的面，戳穿你了。我賴在這裡，就是要盯着你。你休想再包庇那個瘋婆子。”
項鄴軒迎過他的目光，反逼了回去：“我替小圓謝謝你的友誼。我是當小巧是妹妹不假，但是，跟我愛的女人相比，妹妹並沒那麼重要。我會調查清楚。如果鎮是小巧做的，我絕對不會——”
啪啪——榮乾乾拍手打斷他：“說得比唱的還好聽。那好兄弟呢？項鄴軒，別自欺欺人了。沒有榮強強，榮巧巧有這麼輕易脫身？說不定，錢盛楠也攪和進去了。”
項鄴軒的眉心突了突。
榮乾乾冷笑：“榮耀和桂都的局，眼看就勝利在望了。你們這對兄弟連本來都要慶功分贓了。可是，出了這種事，你會爲了湯傻，跟榮強強翻臉？丟了這麼大盤棋？”他邊後退，邊反扣着食指中指臨空剜剜自己的眼珠子，又隔空剜向項鄴軒，“我拭目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