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十七哈哈大笑,“孃親這比喻,用的太好了。”
高氏清冷了眸子,“只是對於範姨娘來說,怕是有的罪受了。”
顏十七的臉上卻是明顯的幸災樂禍,“這天寒地凍的,祠堂那地方偏又陰氣重,在裡面跪一夜,恐怕真的不好熬啊!落下了病根,不知道父親會不會後悔和心疼呢!”
高氏冷哼,“身子遭罪,還能忍。但若是心生了寒意,那就難熬了。她在你父親手裡,被嬌寵慣了,還是第一次領這種罪呢!”
顏十七轉動眼珠,很快就明白了高氏話語中的意思。
顏秉正此刻狠絕的態度,恐怕纔是範姨娘的致命傷吧!
男人想要左右逢源,縱享齊人之福,那也只是男人天真的想法。
真實的情況卻是,每個女人的心裡都有着對男人的獨佔欲,所謂的大度的分享,不過是爲了迎合男人強裝出來的。
這十多年來,高氏爲了癡傻的女兒,無心他顧,別說忽略了兒子,對顏秉正就更是冷着拽着了。
偏範姨娘有張熱臉,盡心的服侍着顏秉正,時長日久,便認爲自己佔據了顏秉正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了。
殊不知,在男人的心裡,所謂的妾室,也不過是個玩物而已。
不過是顏秉正對於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更有責任心罷了。
今日範姨娘領罰,或許對於自身的定位還不能有清醒的認識,但對於顏秉正的癡心妄想,總歸會有所收斂吧!
顏十七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嬤嬤可聽那邊說起何時上路嗎?”
喬嬤嬤道:“範姨娘跟老爺說,郭嬤嬤遞信進來,定下來三日後啓程。”
顏十七望向高氏,“還真是巧啊!居然是跟哥哥同一天啓程呢!”
高氏冷笑,“只是巧合而已!十七放心,那邊的算盤打的再好,也不會如願。困了就趕緊回去歇着吧!”
顏十七往高氏身邊蹭,“孃親不是身體不適嘛,女兒要留下來侍疾。”
心下大安,既然孃親說的這般的篤定,想來已經有了應對那邊的招數了。那她就拭目以待吧!
高氏趕人,“去去去!留你在這兒,跟留只麻雀有何區別?嘰嘰喳喳一晚上,我這個病人還要不要休息了?”
顏十七知道自己被嫌棄了,心不甘情不願的磨磨唧唧的往外蹭。
出了門口,隱約的聽到喬嬤嬤對高氏道:“老爺出了藤蘿院,本來是要直接過來的。榕華院那邊派了人來,說是十八小姐不妥當。老爺便又先去了那邊。”
聽着高氏的冷哼,顏十七擡頭望星空,她老爹也是考中進士的人,怎麼面對後宅的女人,腦子就成了一團漿糊了呢?
槿華院和榕華院離得並不遠,只是隱逸院到槿華院要近一些。
顏十七在岔道口,碰到了匆匆而來的顏秉正。
暈黃的燈光將人臉照的晦暗不明。
顏十七行禮,然後不想多言的擡腳往槿華院走。
“十七!”顏秉正出聲喊住她,“你母親可好?”
顏十七望向遠處閃着亮光的榕華院,“母親作爲當家主母,憂思太盛。聽聞姨娘那邊定下來三天以後啓程,就擔心十八的病。即便到時候好了,這長途跋涉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顏秉正的眉頭就皺成了川字,“若是能跟鬆兒一起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顏十七的無名火就噌的燒了起來,“原來你們父女倆是打的這個主意啊!真是可笑!”說完,擡腳就走。
“十七!”顏秉正惱羞成怒,“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什麼叫他們父女?他和她不也是父女嗎?她這樣把自己摒除在外,聽着就讓人心慌的不舒服。
“父親請留步!”顏十七在十米開外回頭,“女兒大了,又是晚上,父親進女兒的院子,真的合適嗎?”
顏秉正的腳步緊急停住,臉又漲成了青紫色。
這不僅僅是在跟他拉遠距離,更是在影射他,不該在大晚上的去十八的閨房。
女兒真有什麼要緊事,也該回稟了主母再說。
“十七是在生爹爹的氣嗎?”顏秉正聲音沉痛,“可你讓爹爹怎麼辦?她怎麼說,也是爹爹的親生女兒啊!爹能置她於不顧嗎?”
顏十七朝着星空丟白眼,懶得答話。
顏秉正繼續道:“都是一家人!以前也都是好好的,最近這是怎麼了?”
顏十七翹起脣角,“以前,十七是傻的,糊弄一個傻子是很容易的。父親從來就沒想過要追查十七拿命去攔截杜世子馬車的原因嗎?或許,不需要查,父親心中早就有答案了。只是因爲十七還活着,有些事能不追究就任其過去吧!對嗎?”
顏秉正捂着胸(xiong)口,身子踉蹌了一下,“這就是你怨恨父親的原因?”
顏十七嘆氣,“以前十七是傻的,從來都不覺得父親是糊塗着的。可自從清醒了後,才發現這世間的事,原來根本不是從前的樣子。父親覺得這後宅從前是安寧的嗎?自欺欺人的粉飾太平,父親還真是個膽小鬼呢!”
“十七------”顏秉正哆嗦着嘴脣,喃喃地道。
顏十七轉身,“孃親是頂聰明的人,父親的心在誰身上,孃親不會感覺不到。父親既然做不到對孃親一心一意,又怎麼能厚臉皮的要求孃親那樣子待你?父親願意嬌着寵着十八,那是父親的事,十七管不着。但父親最好管住她,她若再敢跟從前似的算計我,就別怪十七不給父親面子了。”
醜話說在前頭,顏十八以後要是再作怪犯到她手裡,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了。
顏秉正看着顏十七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冷風撲面,明明沒有刀刃,卻能夠讓人遍體生疼。
透心涼,不是從外入內,卻是從內到外。
遠處又飄來了顏十七的聲音,“讓朝廷的二品侍郎大人護送您的妾室家眷,就算人家趙大人肯,父親能開得了口嗎?”
顏秉正就覺得口裡瞬間涌起了血腥味,強忍着沒有吐出來,而是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腳步更是如同被凍住了般,半天挪動不了。
“疊青------扶我一把!”聲音嘶啞,有氣無力。
疊青提着燈籠上前,攙扶住了顏秉正,一起往隱逸院而來。
隱逸院裡,主屋的燈已經熄了。
高氏沒有等他過來,就已經歇息了。
是真的不在乎,不關心,以至於連面對都懶的應付了嗎?
想到“和離”兩個字,那種刺骨的寒冷,便又一陣強似一陣的襲來。
第二天,顏十七睜開眼睛,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顏秉正病了。
高氏的病是假的!
顏十八的病也是假的!
但這顏秉正的病怕是再真不過了。
先前就因爲瘟疫的事情傷了身子,昨日再吹了冷風,感染風寒也就不足爲怪了。
顏十七麻利的收拾妥當,喝了碗稀粥,便帶着報曉,匆匆忙忙去探病了。
細究起來,她昨晚的話重了些。
所以,現在趕着過去,也是內疚心在作怪。
顏秉正歇在了外院,顏如鬆正陪着寧建合在那裡診脈。
顏十七跟寧建合見了禮,才探身看向榻上。
顏秉正通紅的一張臉,呼吸急促,眼睛雖是睜着的,卻是黯淡無光。看到顏十七,才轉動了一下,“十七,別靠着太近,仔細過了病氣。父親沒事,你看一眼,就趕緊回去伺候你母親吧!”
顏十七聞聽,莫名有些心酸,這個父親雖然糊塗了些,但對她也是真的好。“父親安心養病!十七身子骨強健,風寒見了十七都會繞着走的!”
顏秉正就虛弱的扯動了嘴角,“十七還是這麼孩子氣!”
寧建合放了顏秉正的胳膊到錦被裡,“顏院長只是感染了風寒,吃上三劑藥,好好將養着,應該就沒事了。”
顏十七鬆了口氣,“寧神醫,十七有事請教。昨日我十八妹妹也是染了風寒,父親昨日去她院裡坐了坐,今日竟然也病了。這是巧合嗎?還是這風寒跟瘟疫一樣,也是過人的?”
榻上的顏秉正眼裂突然睜大,看向顏十七。
顏十七皺了眉頭,一臉的苦惱和探尋,沒有半分做作的痕跡。
顏秉正苦笑,女兒一直都是心思最單純的那一個,自己怎麼會突然疑心她在存心挑撥呢?
寧建合捋着鬍鬚,“十七小姐放心!顏院長這絕對不是瘟疫,只是普通的風寒。只是這風寒之症,的確是會過人的,尤其對於身體虛弱者來說,極易染上。”
顏十七的眉頭皺的更緊,“既如此,那哥哥不要在這裡侍疾了。陪着寧神醫去寫藥方吧!這裡有十七就好了。”
“那怎麼行?”顏如鬆一臉的不贊同。
“咱們去外間裡說,免得擾了父親休息。”顏十七道。
到了外間,顏十七拉着顏如鬆道:“既是過人的,哥哥染上了,本也沒什麼。可後日哥哥就該跟着趙大人啓程了,若是到時候不好,過給了趙大人,哥哥罪過可就大了。”
顏如鬆一臉的不知所措。
“我說的對吧,寧神醫?”顏十七一臉真誠的看向寧建合。
寧建合忍着笑,“十七小姐,還真是------思慮周全啊!”
“寧太醫別誇她,這丫頭經不住誇的。”高氏在幽草的攙扶下走了進來。“這裡有我,你們兄妹倆都該幹嗎就幹嗎去吧!”
“那怎麼行!”顏十七噘嘴抗議,“孃親自己還病着呢!”
“那寧某先下去寫方子了!”寧建合適時的告退。
作爲一個大夫,難免深入內宅,但不沾惹是非最明哲保身的辦法就是不摻和。
顏如鬆自然相陪。
高氏看着顏十七,“家裡那麼多人,哪裡用得着你來侍疾!你早晚來請安就可以了。喬嬤嬤,去趟藤蘿院,告訴範姨娘,老爺病了,她若有心,就來侍疾。”
“這樣也行?”顏十七眨巴着眼睛,看向內室門口。
高氏以不低的聲音道:“這樣子是最好的!範姨娘伺候你父親,一直都是最盡心盡力的!有她在這兒,我最放心,也可以安心回去養病了。”
幽草打簾,高氏進了內室。
顏十七沒有跟進去,而是到了院子裡。
太陽已經冉冉升起,暖暖的照着。
顏十七怔楞出神,倒不是爲顏秉正的病情憂慮,只是遺憾着今冬似乎還沒正兒八經的下場雪呢!
顏如鬆送寧建合回來,“院子裡冷,趕緊進屋!”
顏十七道:“莒州的雪,不多嗎?前兩天飄了兩個雪花,連地面都沒覆蓋住,就沒影了。”
顏如鬆笑,“莒州相對來說,還是比較暖和的。京城那邊要冷的多,雪應該會很大。”
顏十七滿臉的期許。
武管家出現在院門口,“四少爺!十七小姐!外面來了位沈先生,說是要求見太太和十七小姐,您看這?”
“沈先生?”顏十七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趙大人身邊的謀士不就姓沈?”顏如鬆道。
“沈先生說是送護院來的。”武管家補充道。
“沈銓?”顏十七的眼前就浮現出了一個笑眯眯的小鬍子形象。
顏如鬆挑眉,“十七,不可直呼沈先生的名諱!”
顏十七吐了吐舌頭。
“他倒是說話算話!還以爲他只是隨口說說呢!”高氏從屋內走出來,“快請!”
顏如鬆給高氏行禮。
高氏看了看兄妹倆,“鬆兒跟我去見客,十七沒事就先回槿華院吧!”
顏十七撅了嘴巴,“我還以爲孃親不想把我養成千篇一律的閨閣女子呢!”
高氏失笑,“你若想跟來,撒個嬌就好了,非得扣下高帽子來。”
顏十七諂媚的笑,歡天喜地的跟了上去。
到了會客的廳堂,沈銓的身後站了四個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
一番見禮後,沈銓直接開門見山說明了來意,“這四人從前都是鏢局的,天南地北的漂。如今走的累了,便想着過安定的日子。顏太太看一看,可還滿意?”
顏如鬆剛剛從顏十七口中已經得知了事情的緣由,此刻便恭敬的拱手行禮,道:“有勞沈先生了!沈先生的眼光自然好的沒話說!”
然後請了沈銓入座喝茶。
沈銓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坐了,衝着上首的高氏道:“聽說顏太太身體不適,原本不該在這個時候登門的。只是後日就要啓程了,大人交代下來,手邊的事物能早了的決不能拖着。”
高氏笑笑,“沈先生客氣了!這四個人,我看着面相都還忠厚,應該會很得用。沈先生這次,真是幫了我們大忙了。”
沈銓恰到好處的笑着,“顏太太客氣了!”眯着眼睛看向廳堂正中。
顏十七正在那裡好奇的打量着那四個人。
俱是二十幾歲的年紀,看着就體魄健壯,身手應該是不錯的吧!
至於長相,都是一般人,沒有特別突出的醜,也沒有漂亮的跟杜錦軒似的招攬眼球。
這樣的人做護院正好,不突出,隱入人羣中便不可尋。
高氏循着沈銓的視線看去,不禁嘆了口氣,“十七,你看什麼呢?”
顏如鬆也覺得尷尬,“十七孩子心性,從前沒見過會拳腳的人,這是好奇呢!”
顏十七扭頭衝他們笑笑,然後又轉向了那四個人,“你們誰的功夫最好?”
沒有人答話,三根食指卻齊齊的指向了最左手的那個。
那人也不扭捏,抱拳自報家門,“在下李一!”
其餘三人也跟着報,卻是李二,李三,李四。
顏十七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名字,還真是好記的很!你們可是親兄弟?”
李二道:“不是!我們是異姓兄弟。本都是孤兒,願意追隨大哥,便隨了大哥的姓氏。”
顏十七笑道:“江湖人,果然真性情!報曉,去外面跟這李大過招。我倒要看看,你倆誰厲害。”
顏如鬆汗顏,“十七,沈先生還在呢!”
縱使要試探他們的功夫,至少等着沈銓走了再說吧!否則,豈不是引人誤會對所託之事不信任?
沈銓哈哈大笑,“十七小姐真性情,理應驗貨!”
顏十七直接拉着報曉到了廳外的空地上。
廳裡的人哪還坐得住,全都跟了出來。
李一的目光就徵詢的看向沈銓。
沈銓摸一把小鬍子,微微笑道:“點到爲止啊!”
報曉和李一便遠離了衆人,按照江湖規矩抱拳行禮,然後便纏打在了一起。
李一是硬功夫,拳頭虎虎生威。
報曉卻貴在身手靈巧。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沒分出勝負,顏十七本來的興致盎然就變得有些意興闌珊了。“好了,住手吧!”
報曉憑着靈活的身手迅速回到了顏十七身邊。
沈銓眼含深意的看向顏十七,“十七小姐爲何不讓他們分出勝負?”
顏十七道:“報曉,你們剛纔走了多少招?”
報曉道:“二十多招!”
顏十七道:“何必要分出勝負?不是敵我對決,他們未必肯使出全力。能打成這樣子,就已經很好了!孃親,剩下的你來問吧!”
說完,竟是又變回了乖乖女,溫順的站到了高氏身邊。
高氏的脣角是掩不住的笑意,“沈先生,不知這四人是自願賣身還是隻是單純的僱傭?”
沈銓道:“關於這一點兒,沈某都已經跟他們談過了。他們都願意籤活契,就以三年爲限吧!三年後,若是想繼續續約,就再作打算。顏太太看?”
高氏點頭,“如此甚好!沈先生辦事,果然無可挑剔。”又轉向武管家,“帶他們下去安排住處!他們的月例不走府內的公賬,從我的嫁妝收益裡走。”
武管家怔楞了一下,想要問什麼,因有外人在場,便閉了嘴巴,帶着李姓四兄弟下去了。
沈銓抱拳,“如此,那沈某便告辭了。”
顏如鬆相留,“沈先生喝杯茶再走吧!”
沈銓微微笑,“多謝盛情!只是大人那邊還有事情,得趕緊回去。對了,來之前,大人有話交代解元郎。因京城那邊催的緊,大人此行,力求精簡。所以,希望解元郎這邊所帶的人和物也儘量不要太多。丫鬟就別帶了,行車趕路帶着女人,總是麻煩了些。”
顏如鬆認真的聽着,忙不迭的應聲。
顏十七忍不住的高呼,“趙大人真是英明神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