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3

這一次針對凌毅的刺殺陰謀終於提逞,使整個國安系統都感到震驚,也同時讓凌毅制訂的“煅造計劃”加快了步伐。

打造精英中的精英的計劃從頭到晚都是極度秘密地在進行,當凌毅出院後,各地都把通過初試的孩子的名單報了上來。

凌毅坐在辦公桌前,臉色仍然很蒼白。他是提前出院的,身體並未完全恢復。但他歷來是不願意住院的人,六四三醫院的專家和他的助理都拿他沒辦法。

他看着屏幕上的文件列表,這都是需要他直接審閱或者批准的。他注意到其中一個絕密文件的標題,那是獵手入選人的名單。這意味着名單上的人已經通過了專家們的測評,可以進入第二階段的學習和訓練了。

他首先便點開了這個文件。

國安系統的幹部都知道凌毅討厭看大話、套話、空話,因此都是言簡意賅,只把實際工作情況寫明白就行。寫這份報告的人是呂鑫,他開宗明義地說明,這個名單是根據各種儀器的檢測數據和各個專家們的測評後綜合打分,按分數由高到低排列的,然後便是對每個入選人的情況介紹。

第一個人便是凌子寒。

凌毅的臉色陰沉下來。他默默地瀏覽着對兒子的介紹。他在各方面得到的分數都非常高,綜合分數更是所有孩子中最高的。專家們高度讚揚了這個孩子非凡的智力、體能、洞察力、自制力、分析能力、格鬥能力,一致認爲他具有巨大的潛力,完全可以成爲無可挑剔的傑出獵手。

情況最後附上了凌子寒本人的一段視頻講話。

他平靜地坐在那裡,表明自願加入秘密行動小組,並且願意爲之接受一切訓練,保守一切機密,遵守所有工作規則,誓言永遠忠誠,絕不背叛……

凌毅看着兒子臉上那堅毅的神情,看着他那雙漂亮眼睛裡閃動着的明亮火焰。當他十八歲加入這一行時,也曾經有過這樣的神情,眼中也跳動着那樣的火焰。不同的是,他那時候已經長大了,而他的兒子現在卻只有八歲。

這個計劃是他最先提出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兒子會自願加入。他知道兒子的優秀,卻沒想到他會有如此出色的潛力。

聽完了兒子的話,他按下暫停鍵,不再看報告。他始終沉默着,看着屏幕上兒子的面容,久久沒有任何動作。

在送來的入選人中,只有凌子寒明確地說明自願加入獵手行動組,顯然因爲其父的關係,他們對他的忠誠絕對信任,因此將這個計劃向他交代得很詳細,以取得他的積極合作,畢竟消極地接受訓練與積極地配合訓練,其進度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其他的孩子則繼續進行下一階段的學習和訓練,對他們的考察仍需要時日,直到對他們的能力、性格、心理、忠誠度都毫無懷疑了,纔會向他們詳細說明這個煅造計劃。

呂鑫將報告發送給凌毅後,心裡就一直忐忑不安,等待着老大的置疑,甚至大發雷霆。可是,直到這一天下班,他也沒有接到凌毅的傳召或者電話。

第二天,他收到了凌毅對這個報告的回覆,只有兩個字:“同意。”他有些意外,卻不敢去探詢。

煅造計劃有條不紊地執行着。

凌毅對凌子寒的決定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把對他的訓練正式移交給了獵手訓練專家組。他與兒子的關係大部分轉化成了上下級。凌子寒常常要離家去訓練營進行封閉式訓練,很多時候,他只能在報告上看到兒子的成績斐然,以及專家們對兒子的高度評價。

他的心裡感到很安慰。

至少,現在兒子完全可以自我保護了,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夠輕易傷害他。

四年就這樣過去了。

從入選後接受訓練的天才少年中一共確定了八個人,他們正式成爲了第一代銀翼獵手。

年僅十二歲的凌子寒在八個人中年齡最小,卻成爲了這個獵手小組的組長。

當凌子寒開始和衛天宇成爲搭檔,訓練配合的默契度時,凌毅決定給這八個孩子一個假期,讓他們在日常生活中形成最爲和諧的搭檔關係。

凌子寒與衛天宇遊走川藏線,最後與其他六個同伴相逢於拉薩。

八個人都裝扮得像是地地道道的自駕車驢友,結伴遊玩了前藏、後藏,一路嘻嘻哈哈,開心至極。

就在這時,凌毅深夜回家時被一輛超速狂奔的載重卡車攔腰直撞,身受重傷。

凌子寒身爲凌毅惟一的直系親屬,首先得到了通知。呂鑫安慰他道:“老闆的傷沒有生命危險,現在也恢復得很好,你不要太擔心。”

凌子寒心急如焚,表面上卻很冷靜:“那我現在可以返回北京嗎?”

“可以。”呂鑫點頭。“你們的訓練告一段落了,教官們同意放你們一個月大假。下一階段的訓練一個月後進行。”

“明白。”凌子寒點頭,結束了通話。在整個過程中,他始終顯得很鎮定。

這時,他正與七個夥伴開車奔馳在新藏公路上,準備直奔葉城,然後去喬戈裡峰看看。他們八個人一直都很想去瞧瞧那座奇異的世界第二高峰,在世界登山史上,K2被“魔鬼”、“殘酷”、“悲情”、“雄壯”、“美麗”、“幻境”等等無數具有無窮誘惑力的詞彙所描述,讓這幾個無懼無畏的年輕人頗爲嚮往,躍躍欲試。

但是,父親受傷的消息讓凌子寒無心嘗試,急於返京。

那七個獵手也隨後接到通知,讓他們就地解散,休假一個月。他們歡呼起來,更是雄心勃勃地想去攀登K2,可凌子寒卻委婉地說明家中有親人生病住院,要趕回北京探望並照顧。那七個同伴當然明白他的心情,便不再堅持,當即掉頭返回阿里,送他上了飛機。

凌子寒一走出首都國際機場,迎面而來的便是冷冷的陰雨綿綿。黯淡暮色籠罩着世界,一切都是溼漉漉、暗沉沉的,讓人心情低落。

他穿着牛仔裝,揹着背囊,似一個普通的少年旅行者,低頭鑽進出租車,從容地吩咐司機開往梅苑附近的街口。

他無心說話,幸好這個司機不像通常的北京出租車司機那樣能侃,一路上都很沉默,讓他能夠安靜地調整自己焦灼的心情。

到了地方,他付了錢後下車,不引人注意地前後左右觀察了一下,確定無人跟蹤,這才大步走向梅苑。

剛進家門,那位中年保姆便迎上前來,又驚又喜又是憂慮地說:“小凌,你可回來了,凌部長出車禍了,可把我擔心壞了。還有,小雷天天打電話來,要找你。他一直跟你聯絡不上,也急得很。”

凌子寒溫和地對她點點頭:“嗯,我知道了,一會兒我就去醫院看我爸。你別擔心,他沒危險,只是受了點傷。”

“那就好,那就好。”那位純樸善良的阿姨唸叨着,又關心地看向他。“你還沒吃飯吧?我不知道你今天回來,什麼也沒做。”

“沒關係。”凌子寒微笑。“我在飛機上吃過了。”

她這才放了心。

凌子寒上樓進了自己房間,冷靜地洗個澡,換了衣服。正要出門,便聽見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雷鴻飛猛地推門撞了進來。

雷震在兩年前升任國防部副部長,住進了離此不遠的竹苑。雷鴻飛從父親那裡聽說凌毅出車禍的消息後,幾乎每天都要往凌家打好幾通電話,今天也是如此。當聽到凌家的保姆說凌子寒已經回來了時,他扔下電話就飛奔過來。

凌子寒看着氣喘如牛的雷鴻飛,立刻明白他是跑來的,心裡立刻涌過一陣暖流。

雷鴻飛撲過來就抱住了他,急急地問道:“你這一陣跑到哪裡去了?怎麼也聯繫不上?”

“哦,我跟幾個朋友旅遊去了。”凌子寒淡淡地笑道。“到西藏去了。”

“你這傢伙。”雷鴻飛放開他,忍不住輕輕握拳捶了他一下。“不讀書卻跑出去旅遊,真是的。下次你也讓你爸給你配個手機,我也好聯絡你。”

“嗯,我跟我爸提一下。”凌子寒笑着仰頭看向他。

這個好友現在十五歲了,長得高大健壯,眉目舒朗,一身上下都充滿了陽光的氣息,讓人一見就感覺很愉快。

凌子寒輕聲說:“我要去醫院看我爸。”

“我陪你。”雷鴻飛立刻轉身,不由分說地陪着他往外走。

凌子寒並未拒絕。這次凌毅出車禍並不需要保守秘密,似乎有不少相關部門的高層領導人都知道這事,雷鴻飛自然也就可以跟着去。

凌子寒接過保姆趕過來送上的黑傘,便與好友一起走進了夜色裡。

兩人坐在出租車裡,似乎同時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夜。雷鴻飛緊緊握着凌子寒的手,希望能像四年前那樣安慰他的焦慮和擔憂。可今夜的凌子寒卻十分鎮定,手心溫熱乾燥,沒有一滴冷汗。他任由雷鴻飛握着,感受着那火熱的大掌裡傳來的關懷,心裡感到溫暖和愉快。

六四三醫院特別醫療處的門衛攔住了他們,客氣地說:“領導有交待,晚上七點以後只允許他的直系親屬進去探望,以免影響凌部長休息。”

雷鴻飛立刻爽快地道:“子寒,你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凌子寒對他微笑着點了點頭,隨即走進醫院大樓。

他緩緩收起傘,上了樓,走過長長的無人的走廊,來到父親的病房門外。

兩年前,父親因傷病又住過一次院,他也這麼走進來看望過他。

那是一個美麗的秋日黃昏,有微微的花香伴隨着他一路走過寂靜的過道,撫慰着一個孤單的少年的心。

這一次也是秋天,卻是寒冷的雨夜。他輕悄地走着,猶如一片羽毛,在空寂的走廊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