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醒來時已是傍晚,意識到自己在寂園的客房中,身體冷熱交替,傳來陣陣疲憊,她知道此刻需要用紫蘇秘法調理片刻,但是她不由分說就起身,因爲心裡莫名的充滿了不安。
錦瑟快步跑出房間,腿部的痠軟襲來,在門檻處重重絆倒,手心擦出幾道血痕,淚水盈在眼眶裡,不是因爲痛,而是因爲整顆心懸在半空,巨大的不安讓她的眼睛忍不住乾澀。
她很快爬起身跑向寢室,她知道他在那裡,她要看見他,實實在在的看到他,感覺到他,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安撫此刻無法解釋的恐懼。
她衝進寢室的那一刻,冷凌跪在牀前胡亂擦着眼淚,齊忠收着銀針,緊擰的額頭、密佈的汗珠分明寫着焦慮和擔憂,再看到牀上的人,雙眼緊緊閉着,臉色煞白,衣服上全是深深淺淺的血跡,有的早已乾涸,有的似剛剛滲出……
錦瑟將淚水強忍在眼眶中,不肯落下,她直衝到牀邊,手微微顫着想要試探冷熠寒的手腕,可是兩隻手腕處都纏着層層繃帶,她擡手觸碰他脖頸的血脈,跳動微弱到近乎虛無。
“爲什麼會這樣?胸口和手腕的傷從何而來?又怎麼會失這麼多血?”錦瑟看向齊忠,不可置信的低吼。
齊忠直直看着錦瑟,不知該從何說起。
錦瑟的淚水忽然決堤,恍悟道:“根本沒有赤魂草對不對?”齊忠避開錦瑟的眼神不語。
錦瑟拼命搖着頭,不願相信的吼着:“所以你們用了這麼殘忍的方法……這七日的藥引……我……是我害他……”零落的字句從錦瑟口中逸出,她自然明白毒素是怎樣解除的,也自然明瞭幾日來他所做的一切。
齊忠止不住落淚,開口道:“少主堅持要這樣做,他說如果少夫人死了,他也活不成;只有少夫人活着,他纔有可能活……他不讓屬下告訴您,寧願自己一個人獨自承受……”
錦瑟輕撫過冷熠寒的臉,心疼道:“你不肯見我,要休了我,只是怕我因爲欠你太多而受到牽絆。可是,你知不知道,愛本身已經是一生的牽絆了,我此生都不可能再離開你……你說過,只要我在,你就會活着。那我也告訴你,不論你如何,我必生死相隨……”
冷熠寒依舊雙目緊閉,偶爾胸口的抽痛使他眉間微蹙,但仍深深昏迷着。
錦瑟執起他幾乎沒有溫度的手,放在脣邊輕輕呵着,淚水落在他的手上,卻淺淺笑着道:“我知道你聽得到……如果你那麼狠心要離開我,無論多遠我都會去找你,絕不會放手……”
***
冷熠諾送齊忠離開錦園,冷熠鴻迎面走來,這兩日,他們從齊忠口中得知了一切。
齊忠先行自顧離開,冷熠鴻忙問:“齊叔有沒有說大哥情況怎麼樣?”
冷熠諾眉頭皺着,搖搖頭道:“仍是昏迷不醒,錦瑟在守着。”
兩人沉默半晌,冷熠鴻又問:“齊叔剛纔來看喬姐姐嗎?”
冷熠諾點點頭道:“楚喬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筋脈受損,已經沒有辦法。”
冷熠鴻又道:“二哥,那你要好好照顧喬姐姐啊。”
冷熠諾定定答道:“楚喬這些年的心意我終於都明白了,她做的這些都是爲了我,甚至爲了我拼命去救錦瑟,我怎麼還能再辜負她?”
園中的身影直直站着許久,又轉身回到房間。
晚飯後,冷熠諾端着藥走進楚喬的房間。
楚喬仍是淡然的笑着,俏皮道:“每日都是二少爺親自送藥過來,我的面子好大哦!不過我現在都好了,應該不用再喝這些藥了吧?”
冷熠諾柔聲道:“齊叔說喝完今天的藥應該就差不多了。”
楚喬眼珠輕轉,直直看着冷熠諾道:“那我今天想讓你餵我喝藥,可以嗎?”
冷熠諾一楞,面對着楚喬盈盈的笑臉,突然有些無所適從,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冷熠諾將手中的藥一勺一勺送到楚喬的嘴邊,卻突然不敢直視楚喬如此近距離的注視。
楚喬靜靜看着冷熠諾,眼中充滿晶瑩,這是她十年以來一直存着的夢,他的溫柔對待,他的柔聲低語,他的細心照料,他的關懷備至……
楚喬迅速拭去將要落下的淚水,依舊掛着甜甜的笑意。
冷熠諾照顧她躺好,輕聲開口:“早點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每晚如此。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楚喬的淚水終是滑落眼角,但嘴角卻仍微微上揚着。
冬日的清晨,天仍是一片灰暗,楚喬輕手輕腳的離開,只將一封信留在了桌上。
楚喬慢慢走進寂園的寢室,在離開冷家堡之前,她想要看看寒和錦瑟。
錦瑟輕伏在牀邊,被身後輕微的聲響驚醒。
“楚喬,你怎麼這個時間來了?”錦瑟不解的問道。
楚喬淡淡笑着:“我想來看看少主,也看看你。之前我對你態度很差……”
錦瑟忙開口道:“我只知道,你之前拼了命去救我。”
楚喬握着錦瑟冰冷的雙手,堅定的開口:“之前的事情既然都過去了,我們就都不去提了。我來,只是想跟你說,少主那麼愛你,他是不會捨得離開你的,你放心!不過你也要注意身體,別自己先累垮了。”
錦瑟心下不安,急問道:“你突然來說這些,你是想要離開嗎?”
楚喬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垂下眼簾。
錦瑟急道:“諾知道了嗎?他不會讓你走的。你留在冷家堡,他會好好照顧你!”
楚喬擡起淚眼道:“我知道,他會對我很好,甚至會照顧我一輩子,可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再快樂了!我不能那麼自私。”
錦瑟還想開口,被楚喬開口攔住:“錦瑟,你不用勸我了,我想你應該瞭解我的想法,我是不會留下的。你好好照顧少主,有機會再見!”
說罷頭也不回的離開寂園,離開了冷家堡。
錦瑟的手輕輕切在冷熠寒的脈上,看着冷熠寒皺起的眉頭,心下滿是心疼。
齊忠站在一側,眉頭緊緊擰着,沉聲道:“少主胸口的傷口失血過多,腹部的傷口深及器髒,之前還喝過酒,這兩日一直斷斷續續的發熱,怕是傷口感染了吧。”
錦瑟探着冷熠寒混亂的脈息,深知他此刻在痛苦中煎熬着、掙扎着。
錦瑟眼中充滿晶瑩,定了定神道:“齊叔,拿點酒過來,我必須幫他清洗一下傷口。”
齊忠一震,開口道:“可是屬下怕這個過程……少主的身體未必承受得住……”
錦瑟的眼睛在淚水中顯得愈加清澈,聲音卻變得淡然:“如果不這樣做,他的傷口會繼續惡化,甚至潰爛,而且再這樣高燒幾次的話,他怕是真的要撐不住了……”
齊忠不語,轉身離開的時候,眼淚頹然落下。
錦瑟輕輕撥開冷熠寒額前的發,輕撫他的額頭,眼淚終於忍不住涌出,但是聲音卻是溫柔的:“寒,不要讓我後悔我的決定,求求你……”
冷熠寒眼睛緊閉,臉色又泛上潮紅,錦瑟欠身吻上他的脣,在他耳邊低語道:“我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齊忠將酒和藥放在牀邊,並把藥棉從藥罐中取出,遞給錦瑟。
錦瑟緩緩解開冷熠寒前身的衣襟,胸口和腹部纏繞的繃帶都透出深深淺淺的血跡。在解開繃帶的時候,繃帶與傷口的扯動使冷熠寒嘴角逸出**,額上隨即沁出汗珠。
胸口的傷口還在緩緩滲出鮮紅,而腹部的傷口已經滲出暗紅的血跡,齊忠不忍再看,快步退出房間,站在院中。
錦瑟將止血散敷在他的胸口,輕輕纏上繃帶,又用藥棉沾取酒輕擦着他腹部的傷口。
劇痛讓冷熠寒的身體顫抖起來,他下意識將手按在腹部,身體也跟着彎曲起來,瞬間衣服都染上殷紅。
錦瑟用力掰開他壓在腹部的手,抓着他的手帶着哭腔喚着:“寒……”
腹部如火燒般的灼痛直直衝擊着冷熠寒脆弱的神經,巨大的痛楚讓他意識逐漸渙散,但是卻真切的聽到了她的呼喚,掙扎着緩緩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了那張在睡夢中也揮之不去的容顏。
冷熠寒開口的聲音近乎嘶啞,微弱的幾乎不可聞:“你……不要那麼傻……”
錦瑟將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淚水止不住的簌簌落下,聲音微微顫抖着:“我好怕……”
冷熠寒手指微動,緩緩幫她拭去淚水,繼續道:“不管如何……你都要好好活着……不許再有那麼傻的念頭……”
錦瑟看着他的眼睛,堅定的開口:“我不管!你如果敢離開我,我一定會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