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事,除去生死,哪一件不是閒事!
九山能發出如此感慨,絕不是犯了文青病,他又不是卓楊或者蒙託利沃,而是源自內心的真實感受。因爲他經歷了生死,就在幾個月前,就在那次獠牙傷亡慘重的戰鬥中。
年初的時候,軍委情報偵知,在我國西部邊境外某國的一座小鎮荒郊野外,一座遺棄的清針寺內,突然出現了一輛機動防空雷達車,種類爲比較先進的三座標激光綜合輻射型。而且這部雷達並非該國軍方所有,是國內分裂恐怖組織在境外依附的某敵對勢力所有。
這部雷達所在的地方,恰好在我國軍機秘密出行的必經之路上,不想驚動相鄰兩國軍方雷達,此處很難繞得開。雖然不清楚在其他部位是否裝備了地對空導彈,但雷達本身就已經對中國飛機形成了嚴重威脅,而且有兩次明顯檢測到了受到雷達追蹤。
不能養虎,打掉他再說!
戰機不容錯過,那傢伙車一開說跑就跑了,雷達一關往山裡頭一鑽,再想找見就太難了,軍委決定馬上讓獠牙出擊。但是,決策是對的,可某些大首長犯了經驗主義和官僚主義錯誤。
情報得知,此處只有大約五十來名武裝分子,沒有重武器,應該非常好啃,建議第十九綜合大隊出動一個小隊二十名戰士輕裝越境執行任務。
大首長認爲二十人對五十人足夠了,上次二百人對二百人不是稀里嘩啦嘛!殺雞用牛刀。
可是副旅長段雲翰卻不這麼認爲,獠牙從來都是獅子搏兔,用絕對優勢兵力和火力打壓倒性的殲滅戰,這也是獠牙能百戰百勝的關鍵。上次在T國,因爲情報非常詳盡,而且準備時間非常充分,事先進行了多次全地形異地模擬,這纔有了大獲全勝。而且上一次二百人足以對對方實施包圍,遠火攻擊也十分充足。
但這一次不同,情報很模糊,深入別國接應不易,而且那裡是敵對武裝控制區域,該國政府軍勢力很難抵達那裡。敵情不明,任務緊急,應該出動至少兩個中隊,攜帶重武器從空中打擊入手,直至完全地面清掃。
段旅長想法也是很好,可大首長有些心疼錢。每次獠牙出動的開銷都是天文數字,全軍都在輔助,要拿錢說話的。
“第十九綜合大隊是特種中的特種,他們天生就可以以少勝多,否則還叫什麼特種?”大首長對段旅長很不滿意。“又不是去和美國食蟻獸打仗,甚至連三角洲貝雷帽也不是,就是幾十個端着破AK的民兵武裝分子。”
食蟻獸,是美軍類似獠牙這樣的一支暗黑部隊,戰鬥力並不亞於獠牙。
“五十個民兵,咱們二十名戰士足夠了。同志呀,能省就省一點……”
段雲翰是獠牙的軍魂,他負責作戰時全面指揮,但打哪裡、怎麼去打、多少人去打,他卻做不了主。官大一級壓死人吶!
經過爭取,第十九大隊最終派出了三十名戰士,由五中隊中隊長南偉軍帶隊,越境前去炸燬敵人的機動雷達。還是處於節省和輕敵,往次例行的陸空軍外圍支援部隊都沒有下達戰備任務,三十名戰士成爲孤軍作戰。於是,這一次,出事了。
三十名攜帶輕武器的戰士,包括九山和他們秋夢組,仍然在夜晚空投於距目標十公里處,快速徒步潛行至雷達附近。戰鬥還是很順利,五十幾名武裝分子根本經不住打,瞬間就被消滅了,雷達車也被炸成了碎渣渣。
可九山他們不知道,中國軍方也沒有得到情報,這個夜晚敵對武裝大量人員正在乘夜向附近的小鎮集結,試圖在此後一段時間向政府軍發動夏季攻勢。戰鬥的槍聲引來了數不清的敵人武裝,其中包括五輛T-80坦克,以及十七輛重機槍皮卡。兩架重金收買用來緊急接應部隊的該國工程直升飛機扭頭就跑,卻還是被肩扛式火箭筒打了下來。
趁着敵人的包圍圈還沒有形成,遠在京城的段雲翰旅長果斷命令部隊撤進小鎮中,依託巷戰躲避坦克炮火。
第十九綜合大隊單兵作戰能力非常強,三十名戰士在小鎮中堅守了一整夜,擊毀三輛坦克並斃敵無數,小鎮外躺滿了敵人屍體。天亮之前,九名獠牙戰士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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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亮了,中國也通過各種渠道準備好了備用撤退方案,在距離小鎮西南十五公里之外,那裡有親中國部族構建的簡陋防線,和直升飛機。
兩名勇敢的中國空軍飛行員,在幾乎沒有任何情報準備、沒有任何戰術準備的情況下,駕駛兩架殲10A戰機長途奔襲,飛臨戰場上空用導彈把包圍圈炸開了一個豁口,爲獠牙劈開一條生路。綽號‘火鳥’的兩架殲10返航降落後,滿載的燃油幾乎空了。
段雲翰命令幾乎彈盡糧絕的剩餘戰士依次掩護撤出陣地時,九山恰好留在阻擊第一線。第十九綜合大隊從來不拋棄戰友,但必須有人做出犧牲的時候大家也都不會優柔寡斷,戰爭容不得溫情脈脈。
九山已經打算把自己年僅21歲的生命扔在這裡了,他不怕死。實際上,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記不得自己怕不怕死了,戰鬥是唯一本能。
部隊早被打亂打散了,他在天亮前就不知道附近還有誰。天亮後,九山親眼看見對面二樓裡的兩名戰友被坦克炮彈炸飛上了天,腿就落在旁邊的街道上。
他在轉移射擊陣地時,又看見了三名戰友的屍體,九山知道,沒看見的更多。扔掉自己已經打空子彈變成燒火棍的槍,撿起陣亡戰友的武器,九山依然在繼續戰鬥,一步不退。
終於,他的四周再也聽不見戰友們的槍聲了,不是陣亡,就是已經撤離出了小鎮,九山的子彈又空了,就連繳獲敵人的AK-47也打空了。
九山不知道自己打死了多少敵人,五十,或許一百,但他知道自己也要死了,沒有武器,沒有掩護,他逃不出去。
就在九山在掩體裡握緊匕首,準備與越來越近的敵人展開肉搏的時候,突然,在他身後的樓房裡,傳出熟悉的巴雷特M82A1狙擊步槍槍聲。敵人那裡沒有這種武器,這是戰友的槍聲,距離最近的敵人應聲而倒。
傳來一聲歇斯底里:“撤——”之後,狙擊步槍不緊不慢響了起來,每一聲便有一個敵人死亡。一名孤獨的狙擊手將靠近九山的敵人全部壓在了原地。
九山臉頰上被彈片撕開了一個口子,血痂凝固在他眼睛周圍非常難受。可當他迂迴撤退到那名孤獨的戰友身邊時,眼淚卻從眼睛裡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