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闔上,門鈴接着又響。闌珊不用想更不用猜也知道那人定是他,只是她不願理會也不想理會。門鈴響了好幾分鐘,終於停了,外頭也似乎沒了動靜。隔了一小會,闌珊確定外頭沒人了,才訕訕地開了小半支門,張着眼睛瞄瞄,這才發現,秦少毅已經越過防盜門,正一隻手放在木門的門把上,因爲門縫開得小,隔了小縫隙,雙眼定定地看着她。
闌珊被嚇了一跳:他是怎麼進來的?但是這個問題只在腦海迅速飛過,下一刻,她轉身子使勁全力地重新把門闔上,說時遲那時快,秦少毅深諳她的性格,比她搶先用手把木門擋着,兩人力道相當,一扇門隔着他們兩手中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他們變成了一場暗地裡的較勁。
闌珊忍着聲音道:“放手。”
秦少毅也同樣命令:“讓開。”語氣與她的無異。
“請你離開,這是我的家。”闌珊繃着臉說道,手上又使了一把力。
秦少毅勾起嘴角,笑意不太明顯,只是看起來十分別扭:“你忘了嗎?你的家不就是我的家。”
闌珊直視着他,慢慢琢磨他的話,半響才問:“協議書是你拿走的?”
秦少毅坦白承認:“對。”
闌珊使上了全部力氣,用力地推了一把木門,咬牙切齒:“卑鄙小人!”眼中冒着幾尺高的火焰。
秦少毅卻巧妙地借勢躲開闌珊的防衛,順利地溜進屋裡,悠然地坐到布藝沙發上,十足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但是,這不是他的家,是闌珊的家。
此刻的闌珊,如同一隻如臨大敵而弓起身子豎起刺的刺蝟。滿是怒火的眼睛盯着他,試圖在他身上穿出幾千幾百個洞子來。
闌珊一刻也不打算饒他:“把協議書和鑰匙還我。”態度十分強硬,正如她第一次重遇上他。
秦少毅拿起茶几上的畫,目光柔和地盯着它,似是看到了秦子銘生龍活虎地躍現在他眼前,又似是穿過了這幅畫看到了舊日的時光。歲月如歌啊!
可是對於闌珊來說,她的歲月就是一首哀傷的曲子,在她的生命裡唱個不停。
四周沉靜下來,闌珊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在不算空曠的房子顯得亮且高:“把協議書和鑰匙還我。”
秦少毅依然手執的畫,微微改變了坐姿,半個身子挨在沙發的扶手上,纔開口:“前段時間,我夢見過子銘。”眼神轉到闌珊身上。
闌珊不再咄咄逼人,而是靜待下文,但戒備依然沒有鬆懈。
“他穿了件棕色的格仔短袖上衣和黑色的牛仔短褲,坐在鞦韆上晃來晃去,年老的鐵支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他卻一點也不擔心隨時掉下來,玩得不亦樂乎。”秦少毅描述着。
闌珊沉默。當年,他與她分開的時候,便是穿着這身衣服,格仔衣服和牛仔短褲都是她親自帶他去選購的,他歡喜得不得了。但他生平沒從坐過鞦韆,有次她帶他會孃家,嚷着要坐一坐那架飽經歲月的鞦韆,但最後她的拒絕造成了秦子銘的一生遺憾。
“你來就是爲了和我說這些?”闌珊嗤笑。
秦少毅不理會她的譏笑,繼續講下去:“他說他很好。”
闌珊終於沉不住氣,提高聲量:“這世上哪來這麼多鬼魂,即使有,也不過是人虛構的罷。”
“你不信嗎?”秦少毅反問。
她信的,可是從他嘴裡說出來,她便不盡信他。沒有人比他更會演戲了,只是他這一鼓搗,不知道所爲何事。
闌珊不答反說:“如果沒事請你離開。”此時的闌珊依然是一隻嗅到危險氣息的刺蝟。
“哦?!”秦少毅發出驚奇的一聲,緊接着揚了揚手中的協議書:“你不是要這個嗎?”
闌珊心意已決,既然他非得要用婚姻來威脅她,她就反被動爲主動,大不了就等兩年。十年都過了,還會在乎那兩年嗎?
“秦先生,我想我沒跟您說得十分清楚,我的代表律師已經向法庭申請了離婚了,也無用您操勞。”闌珊一字一板地說,不帶感**彩,可是聽到秦少毅的耳朵裡,還是一陣陣的刺痛。
秦少毅沒再說話,語氣卻鬆軟下來,微微地嘆了口氣,似有聲又無聲,有太多話語堵在他心裡,本想借着這個好機會向她傾訴一點,哪怕是一點兒,但見她那副裝腔作勢的樣子,不是他說不出,而是她聽不下。
他柔柔地叫了聲:“闌珊。”
闌珊渾身打了個激靈,張牙舞爪:“你知道噁心怎麼寫嗎?”昨晚到底是昏了頭,肯定是她醉了,不然她怎麼會被他蠱惑了呢?
下一秒,秦少毅一揚手把她整個人拉過去,雙手死命地抱着她,試圖欲重故技,可是闌珊的頭腦清醒得很,張着嘴巴往他手臂狠狠一咬,有多大力就有多大力,快要滴出血來。可秦少毅忍着痛不放手,似是死命保護着什麼似的,可笑的是他拼命保護的卻是個危險品。
闌珊力氣使得差不多,耳邊是秦少毅緊牙關低聲悶吭的聲音,也不知道爲何心底一軟,就鬆了口,同時也藉着他的鬆懈脫離了他的懷抱。
“在我恨你之前,請你離開。”闌珊站在敞開着的門前,眼神堅定地說。
秦少毅走了,拖着步子走了,經過她身前問了句:“如果我離開了,你就不恨我了嗎?”
闌珊拒絕回答,她不知道。如果他不再騷擾她的生活,可能,她會忘記他的。
秦少毅走後不久,天下起雷鳴大雨。橫風橫雨,雨是一片一片地吹來,吹得玻璃隱隱生痛,嘩啦啦地叫響着。路邊的樹在風中搖曳着,鮮活的樹葉被吹得滿天飛,在風中絞動着身枝。
這場雷雨維持了不久,停了的時候闌珊正好洗完澡出來。露臺上的小盤栽毫無異樣,好似剛經歷的暴風雨與它們毫無關係。
驟雨初歇,秋涼漸起。原來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季,一場雨恰恰爲一個悄然而至的季節拉開的帷幕,就好似那場雨,扯開了闌珊這一生裡最不堪回首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