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下)
作爲男士該有的風度,顧涵森執意送闌珊回去。車子與寺院漸行漸遠,從寺院出來,她的心一直忐忑不安,任是誰身邊有一個身患重病的孩子,又求了一道毫無內容的籤文,光是兩件事都足以讓你擔驚受怕。一切如冥冥註定,偷偷地暗示你,你兒子無藥可治。
來時天色尚好,怎知道回去的路上經已是雷雨交加,橫風橫雨,看得人一陣心慌。大概是下雨的關係,手機的信號斷斷續續,要麼根本撥不出去,要麼等有信號了一撥信號就被掐掉。大雨天,車子不敢高速行駛,走了兩公里左右,前方被一株高大且倒下的綠化樹擋住了去路,旁邊還有些孤苦的樹苗子,泥土是新的,顯然剛種不久。冬天是個適合移植的季節。
可闌珊沒時間給這些苗子惋惜,她心急如焚,天快要黑了,再回不去光靠秦少毅她實在不放心:“怎麼辦,可以走別的路嗎?”
顧涵森搖頭:“回市區只有這一條路。”寺院建在山上,路一般只有一條。
闌珊二話不說,掏出手機,撥了三個數字999,不通,繼續,還是不通,再繼續,鍥而不捨,直到電話沒電自動關機,又借了顧涵森的電話,終於成功地撥出去了,可話還沒接上,就斷線了。
“破中國移動,指望它死定。”闌珊哀嘆。
這時,後面來了輛白色的貨車,大概也是回市區的。車停在他們旁邊,主人走下來,探明瞭情況,對車上的另一人聳聳肩,準備沿路折返。見另一輛車裡的兩人一臉惘然,於是好心地勸說。
車主隔着玻璃說,聲音十分含糊,闌珊沒聽清楚,倒是顧涵森一臉明瞭的神色,繼續放下車窗。
“你們別指望今天能出去了,這消防隊的人對我們這地方根本不上心,明天能出去已經是大幸了!”
闌珊問:“阿叔,這裡還有別的路能出去嗎?”
“沒有了,不過走路大概一個小時就能見到大馬路,可是天已入黑,這路上的燈根本不亮,這一帶樹林,晚上會有野獸出沒,所以你們也不停留在這裡太久。”車主勸說。
顧涵森問:“這裡附近有村落嗎?”
“有啊,我們就是從那裡出來的。”車主自豪地說。
“哪裡有旅館之類的嗎?”顧涵森又問。
“有間小旅館,專爲你們這樣的旅客營業的,一到了這些天氣,生意很火爆的,你們要是去留宿,就趕緊了。”車主說得瑟瑟發抖,呵出來的氣變成一團一團的霧,消失在黑夜裡。
實在沒有辦法,闌珊和顧涵森只好在這裡留了一晚。所謂的旅館,確實簡陋,一個房間,一個洗手間,啥也沒有。他們去到的時候,也只剩下一個單人房,不大的自建房,到處是被滯留的旅客。怪不得沿途沒有看見什麼人,原來都跑這裡來了。
出奇地,這個簡陋的旅館裡,竟有一個小小的酒吧。部分旅客無事做,坐在吧檯上和同病相憐的陌生人有的沒的聊起來,有些人更是來看電視,電視裡播來播去都是中央一臺。
闌珊和顧涵森找到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更出奇的是,這裡竟然有長島冰茶。闌珊原以爲是飲料,殊不知是烈酒。第一口嗆得她的五官像擰毛巾,慢慢品嚐,其實也有個中滋味。
“剛纔那些倒下的樹,讓我想起了一個事。據說,在春夏秋移植的樹木成活率是最低,而冬天是最高的,你知道爲什麼嗎?”闌珊說。
顧涵森搖頭。
“因爲樹木和動物一樣也會冬眠,所以,春夏秋的時候,它們看着自己從一個環境換到另一環境,不捨得一起長大的同伴,終日淚流滿面,鬱鬱寡歡地死去。而在冬天,人類等它們睡着了偷偷地把它們遷移,當它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到了新的環境,但根已經深深地紮根了泥土,因爲不得不活下去。”
“真有意思。”顧涵森讚賞。
“如果連細胞也會冬眠,那該多好呢?我真的希望,冬天是個適合移植的季節。”
顧涵森安慰:“子銘吉人自有天相。”
大概是長島冰茶的作用,闌珊竟開始說胡話:“這幾天不知道是怎麼了,總是心緒不寧,硬是覺得即將要發生什麼事情似的。我不想子銘出事,他才四歲。有時候想,倒不如保守一點,不接受手術,讓子銘自由地長,他要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我知道我很自私,可五成的機率,又不是買大買小,我賠上身家性命都賭不起。”
“也許是你壓力太大了,胡思亂想而已。”
闌珊有些醉了,她伏在桌子上,試圖說服顧涵森,讓他知道她的直覺有多準。她越來越清晰地覺得這次手術,會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