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九月,天氣出奇地熱。新聞報道說,將有一股熱帶風暴侵襲華南沿岸,A市也難以倖免,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會有幾天是壓抑沉悶的天氣。
辦公室內的冷氣正吹得嗖嗖響,絲毫沒有受到熱帶風暴的影響。
助理小張字正腔圓地彙報一遍秦少毅當日的行程後,規規矩矩地退了出去。才稍退了一會,座機裡又響起標準的張式普通話:“秦總,沈先生來了。”
秦少毅“嗯”了一聲:“讓他進來。”
話音一落,沈若慕推開了大門,悠然自得地走進來。小張跟在沈若慕身後,見秦少毅點頭,徑自關上門,把他們與外界隔絕。
“呦,我說哥兒們,什麼時候偷偷請了個新助理?”說罷,往大門瞧去,大門已經緊緊閉着,又懨懨地看向秦少毅。
“還不一直是小張。”秦少毅回答。
“小張,”沈若慕頓了頓,口張得老大,語氣十分怪異:“你說一直都是小張?”
秦少毅笑笑:“你瞧你那副樣子,旁人不曉得,還以爲你大白天的見鬼了。”
沈若慕苦笑,轉了話題:“我現在不只是見鬼,簡直是快被鬼纏得死無全屍。”
“呦,是哪家的姑娘啊?”秦少毅稍有興致,示意他說下去。沈若慕雖說不上縱橫情場,但好呆也擔當得起情聖這一稱謂,如今卻有人令他焦頭爛額,可引起大家的好奇和猜測。
“甭提了,一提,我的心都躁起來了。”沈若慕邊搖頭邊說,又順手摸了包煙出來,自顧自地抽起來。秦少毅沒有應酬的時候是甚少抽菸的,主要是沈若慕的妹妹沈若千不喜歡。
秦少毅,沈若千和沈若慕三人都是一個院子里拉扯大的,秦少毅和沈若千更是青梅竹馬,情投意合,門當戶對。兩人從大學走到一起,到現在算來也有五年之久了。兩人本來打算大學畢業後出國深造,奈何在大三那年,秦少毅的父親腦溢血意外身亡,而九代單傳的他不得不棄學投商,擔起家族企業的重任。
突然,沈若慕提醒:“啊毅,這次我妹回來,你可要好好陪陪她。每次她找不着你了或者你倆鬧彆扭了,我準成了出氣筒。”沈若千大學畢業後,獨自去了英國留學,秦少毅的工作本來就忙,兩人的感情維繫多數是靠電話。
秦少毅怪不好意思,雖說是鐵哥們,但他們兩人吵架了最擔驚受怕的恐怕是沈若慕了,而沈若千自小被嬌縱慣了,稍有不順心意,準發小姐脾氣,且秦少毅的脾氣也不見得好那兒去,所以沈若千絕對會找親哥哥訴苦。
“你就給我安一百個心吧,我自有分寸的了。”這次沈若千放假回來一個星期,他得好好當一會標準型男朋友。
沈若慕拍拍秦少毅的肩膀,開玩笑:“聽你這麼說,我還是不放心。”
“難不成要我寫保證書麼?”秦少毅笑道。
沈若慕哈哈大笑,一臉歡快,余光中瞥到一份即日的當地新聞報紙,隨手抄起來,目光迅速地瀏覽了一遍,感嘆:“這年頭,還是當女人比較幸運。”說着又攤着給秦少毅看。
報道上印着大大標題“女子無條件被贈予千億身家”,的確是城中一大奇聞,怪不得能上頭條,秦少毅迅速地捕捉了幾個關鍵字眼,研究着A版的大特寫圖片。圖片中的女子頭低垂着,手擋着半張臉,照片是記者從對方的側面拍出來的,因爲光線效果,並不是十分清晰,依稀能辨出大致的五官,嘴脣緊抿,雙眉緊蹙,陰影效果下,整張臉看起來十分有層次感。
大概頓了一會,沈若慕確定他看完那段報道才說:“我肯定這裡大有文章。”當然,不止沈若慕一個人這麼認爲。
秦少毅沉默,不發表意見。他仔細地審視圖片上的人,因爲眸子是垂着,他看不見她的眼睛,但是他已經有幾分把握,也有幾分肯定。
前兩天,他到一個工地視察的,沒想到回去路上,見到一個瘦弱的女子踩着高跟鞋,手裡握着電話一臉狼狽地往他的方向跑,他以爲自己大半天的撞見黑幫仇殺,認真一看,女子身後是成羣結隊的記者。他不是沒見過這種場面,心裡對記者們損人利己挖人隱私的行爲十分排斥,但是當事人也不至於要落荒而逃,只要採取適當的方案,或警告或漠視,記者是不敢得寸進尺的,畢竟是法治社會。
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子不簡單。於是他幫了她一把,其實他也不確定她會否接受自己的好意。
對方几乎是跳進車子裡的,屁股一蹲,兩腳一擡,車子一開,記者統統被甩在後面。所有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連貫而流利,她露出小小的得意,就像小孩子做了壞事而免去責罵的那股別樣的僥倖,一臉可愛:“謝謝你。”
秦少毅微微一笑:“你就不怕你上了賊車?”
對方愣了愣,明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人在絕境看見路就會不顧一切地走下去,那個時候她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她轉念一問,幽默了一把:“難道你就不擔心我是個國際通緝範?剛追捕我的全是國際刑警。”
秦少毅疑惑:“那我豈不是包庇罪犯?”
“錯,你是我的人質。”對方糾正。
秦少毅大笑,語氣畢恭畢敬:“那大人現在要去哪裡呢?”
對方滿意一笑,報了地址,衷心說:“謝謝你。”
“舉手之勞罷了。”秦少毅的笑意漸漸褪去,瞄了瞄倒後鏡,那班記者的身影成了蝌蚪丁點大,恐怕他們早已肯定氣急敗壞--煮熟的鴨子飛了。秦少毅想着,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竟無比的暢順。
副駕座的女子時不時偷偷地打量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轉過不停,緊張得嚥了好幾次口水,他不是沒發現,只是裝作不知。
突然他開了口:“我叫秦少毅,你呢?”
對方心虛,被他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嚇了一跳,連說話也不流暢了:“我。。。。。。叫趙。。。。。。闌珊。”
那天,秦少毅安全地把趙闌珊送到目的地。趙闌珊下車前許諾:“下次我請你吃飯!”
秦少毅哭笑不得,似乎她忽略了個請他吃飯前提—必須有聯絡的媒介。
原來這個趙闌珊,真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