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淺笑得雲淡風輕,想着她這枚棋子單放橫豎是不要了,那還留在這盤棋局上礙什麼事兒,便索性道:“皇上,承蒙皇上錯愛,但是民女……”
“皇上!”單放生生地打斷了她的話,上前幾步,單膝一屈,抱拳道,“皇上,甄老夫人到了,碰巧卑職在宮門口遇見,便帶來見皇上了。”他跪在了她的身側,眼色示意她住口,眼神中少不了凌厲。
她的貝齒緊扣下脣,楚楚委屈。
南宮羽強忍着怒氣,發下話說:“甄老夫人遠道而來,千里奔波,舟車勞頓,只是眼下朕……陳福海,給朕傳令下去,立即打掃出騰雲閣,讓老夫人和甄大小姐歇息,不準怠慢。朕過會子自會召見。”
“是,皇上。”
南宮羽顯然還未從方纔與水清淺的僵持中脫身而出。
“皇上無暇見老身,日理萬機也是應該的,但老身的這個禮啊,還是要行的。”甄老夫人在女兒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跪下,前額磕到了地上,“老身拜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老夫人,快快免禮。”南宮羽立即從鑾殿之上走了下來,繞過水清淺,扶起了甄老夫人,“老夫人,您是朕的乳母,與朕何時這般見外了。”
“是啊,老夫人在宮中,不必拘禮,若有什麼不便都與本宮說。”皇后附和着。
老夫人笑道:“皇上,老身嫁到甄家多年,十分想念皇上,聽說皇上脾氣還是有些毛躁,今日看皇上對一個弱女子如此疾言厲色,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皇上可願講給老身聽聽?”到底是慈祥仁愛的乳母,她說的話,都絲毫沒有惡意,反而在旁人看來十分的親切關愛。
南宮羽回頭看了水清淺的背影一眼,道:“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還是別擾了老夫人休息了,單放,送老夫人去騰雲閣。”
單放站起身,倉促地望了眼水清淺,面露憂色,隨即向南宮羽道:“皇上,卑職還有一事——廬州草寇橫行,百姓民不聊生,先前朝廷撥下去銀子懸賞勇武之士,鑄造兵器,但事倍功半,卑職懷疑廬州巡撫監守自盜,後派暗影調查,證實之後,卑職已經罪臣蔣立韜斬立決,現下向皇上稟告。”南宮羽點了點頭。
“老夫人,請。”單放走到甄老夫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南宮羽在單放身後,忽然幽幽道:“說到暗影……單愛卿,這天下所有的暗影,功夫都不在你之上吧……”
單放背脊一震!
“朕的暗影武功路數不尋常,但與你相比還是稍遜一籌的……如果你想殺誰……應該不會有多大的困難吧……”南宮羽的眼神忽的饒有興味,卻與猛獸行獵前的氣勢不堪上下。
果真伴君如伴虎。
覺察到乾清宮中的氣氛忽然冷凝,水清淺“撲哧”笑道:“單指揮使哪裡有什麼無與倫比的拳腳劍法,民女聽聞單指揮使十餘日前還在追捕逃犯時對方狡詐,致使單大人受了橫來一刀,至今胸膛還有傷痕,外面傳的單指揮使的美名,恐怕只是空有其名而已。”
三分諷刺,七分冷漠。
水清淺依舊旁若無人地按平着自己的衣襬。
南宮羽不依不撓:“噢?真有此事?單愛卿,把盔甲卸了,給朕看看你的傷!若真如水清淺所言,朕就賞金十兩算是慰勞你整日爲朕奔波之苦,若不是……”眸光一閃,閃過一絲狡黠。
單放一抱拳,爲難道:“皇上,這堂堂乾清宮,卑職卸甲寬衣,豈不是辱了這大殿。”
“脫——”
南宮羽不容分說,大有親自動手之勢,單放立即伸手一拉,黑色的大袍滑落在地。甄老夫人和甄憐容轉過了身去,皇后於迷雲也側過了頭,唯有水清淺在南宮羽身後偷偷地張望。
白色的底衣露了出來,單放雙手輕輕向兩側一拉,緩緩的敞開。南宮羽一愣。
果然有道細細長長的傷口,雖快凝結恢復了,但依舊猙獰。
南宮羽笑道:“單愛卿保家衛國,剷除奸佞,是有功之臣,待會兒朕親自把金銀珠寶捧給你,以示嘉獎。”他一轉身,臉一黑,朝跪坐在地上仰着頭的水清淺喝道:“你還看什麼?”
她倏地臉頰緋紅。
“謝皇上,卑職本職,怎可邀功?”單放穿好衣裝,“皇上,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不便久站。”便請命扶老夫人下去了。
南宮羽坐回到鑾殿上,對水清淺說:“你回紅鸞殿思過吧,一個時辰後,朕的旨意就會到。”
水清淺微微垂首:“是。”站起身,南宮羽忽然又道:“稍後朕會命人從尚衣局多送一些新的衣裳過去。”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因兩日的牢獄不堪其苦,皺皺巴巴的,低頭謝恩,之後看着皇后娘娘並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從容地走出了乾清宮。一個時辰之後,會是什麼樣的旨意?賜死?應該不至於。刑罰?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見他。她想問一問他。
“單大人請留步——”
乾清宮外,水清淺追上了單放他們,氣喘吁吁。
髮絲繚亂。
單放望了下週圍,一抱拳:“水姑娘有何事?”
水清淺道:“單大人,清淺有些事情不是太明白,可否請教大人?”
單放看了眼甄憐容,便對水清淺道:“這是功臣之女甄大小姐,若水姑娘有什麼疑問,自可來騰雲閣請教甄大小姐,水姑娘,卑職皇命在身,告辭。”
又一揖,他大步走開,甄憐容回頭朝她友善地笑了一笑。
騰雲閣?甄大小姐?她望着他們漸漸走遠,自言自語道:“這甄大小姐初入宮中,什麼都不識,放怎麼會要我問她……他是敷衍了我,真的不管我了嗎?還是……”
她一個激靈,苦笑着自己竟如此魯莽。
單放約她在騰雲閣相見,一來,拿甄氏母女作幌子,掩人耳目,二來……二來是什麼呢,單放剛纔的眼神,想必是也有什麼事要對她說吧。
幸虧她現在稍稍懂得了“隔牆有耳”,不然,即使未發生茶水下毒之事,她貿然與單放相見,也是會引起風波的。
步步驚心。
迷迷糊糊地回到了紅鸞殿,浣粼迎了出來,笑逐顏開道:“姑娘您可回來了,奴婢等您都半天了!”
水清淺一蹙眉,指着自己鼻尖:“等我?”浣粼怎麼知道她會回來紅鸞殿?
“是啊,姑娘,今兒個一早,皇上就命奴婢將姑娘的行李用具全部都搬回了紅鸞殿,姑娘您看,紅鸞殿一經整修,好過從前了呢,雖然入住乾清宮是莫大的殊榮,但還是這紅鸞殿住得舒心啊,不用提心吊膽的……姑娘,您在牢裡兩日,奴婢可擔心了。”
“夕顏,夕顏。”
浣粼嬉笑着把夕顏叫了出來,夕顏只是溫婉地說:“姑娘,浴湯已經備好了。”
wωω ☢тTk ān ☢c○
原來,南宮羽早就打算把她放回紅鸞殿……他沒有打算殺她……可是,這是爲什麼呢……
他爲什麼要留着她?
思慮間她被浣粼推着進了紅鸞殿的宮室內,卻後腳跟來了一羣太監,陳福海喊道:“聖旨到——”
“水姑娘快出來接旨啊,天大的好事啊!”
“恭喜水姑娘啊……”
“恭喜恭喜啊……”身後的小太監吵吵鬧鬧地進了紅鸞殿,水清淺心裡卻是一怔。
“天大的好事”?能有什麼好事?
“水清淺接旨——”
“姑娘,快接旨啊。”夕顏和浣粼催促道。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她一抿脣,掌一收,率紅鸞殿所有宮女太監跪下道:“民女水清淺,接旨——”
陳福海捧着明黃色的聖旨,尖銳的嗓音劃過空氣中的那一抹黯沉——“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民女水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於宮盡事,克盡敬慎,敬上小心恭謹,馭下寬厚平和,椒庭之禮教維嫺。今,賜字爲淺,尊於紅鸞殿,封爲淺妃,曉諭六宮,欽此。”
她赫然擡頭!
什麼——
“淺妃?”她喃喃自語,“淺妃……”
“太好了!姑娘封妃了,姑娘封妃了!”浣粼激動地雀躍了起來,被夕顏按制住。
浣粼偷偷地躲在清淺後面笑說:“姑娘成了娘娘,那我們的位份是不是也上去了?”
陳福海蘭花指一點,笑道:“恭喜淺妃娘娘賀喜淺妃娘娘啊,娘娘封妃,那是直接越過了采女、選侍、美人、婕妤、昭容、貴儀的頭一人啊,這有封號的妃子啊,在宮中可是正二品,這宮中啊,先前有個淑妃,現在,您上頭就一位皇后、一位太后,與戚妃娘娘是平位的,這前所未有的殊榮啊,落到您頭上了,不知道要惹紅後宮多少女子的眼兒啊,老奴早就看您不是一般的人啊。”
“是啊是啊,淺妃娘娘是貴人啊……”後面的小太監都奉承再三。
“姑娘,快接旨吧,快接旨啊。”浣粼催促着,“接了旨,姑娘就是娘娘了啊。”
水清淺的思緒正千迴百轉着——南宮羽怎麼會封她這麼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爲妃……怎麼會……她唯一可以想到的解釋是——她封妃,於他有益。可是,會有什麼益處呢……
水清淺雙掌擡過頭頂,垂頭道:“民女水清淺,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明黃色的聖旨穩穩地交到了她的掌間,她捧着這皇命,心亂如麻。
她……封妃了?
“奴才拜見淺妃娘娘。”陳福海一屈膝,身後的小太監都趕忙跟着跪下,水清淺忙道:“陳公公您這是做什麼?公公快些起來,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清淺以後還要仰仗着公公呢,還望公公能時常提點提點。”
親自扶起了陳福海,陳福海笑道:“娘娘果真不是恃寵而驕的主,奴才看得真真的,您啊,不會永遠都只是一個妃子,您的福氣啊,還在後頭呢。”
笑意深遠。
陳福海滿意地拂了拂長長的白色拂塵:“行了,老奴的事兒到這裡也算完了,接下去啊,這些個小子也該去曉諭六宮了,娘娘,待會兒奴才會派人送來皇上賞賜的稀世珍寶,金銀瑪瑙,還有一身妃子的儀制。明日啊,就是封妃大典,您可要好生準備着纔是。”
水清淺淺淺一笑:“清淺明白了,有勞公公了,公公慢走。”陳福海點了點頭,和一幫小太監說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