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甘心了。”差瓦立絲毫不意外:“任何一個組織,掌握實際權力一百多年,然後突然也要求交出權力,都不可能一帆風順。”
“老國王駕崩之後他們認爲機會來了。”
“這兩天他們都幹什麼了?”
“首先是王儲表態,鑑於國王駕崩不久,自己非常心痛,所以準備延緩登基。”
“是嗎?”差瓦立冷冷一笑:“難以想象他竟然能說出來這樣的話!”
“只是一說而已。”部長如實彙報:“王儲剛提出這個想法,就被王家軍給否決掉了,王家軍堅持聲稱,國家現在需要國王,登基必須馬上進行,片刻都不能延緩。”
差瓦立的眉頭皺了起來:“如果我沒說錯,王儲應該接受了王家軍的要求,勉爲其難同意儘快登基。”
“是的。”
“演戲!”差瓦立重重哼了一聲:“這就是一齣戲!”
部長又不明白了:“什麼戲?”
“我們這位王儲,巴不得早日登基,不受任何約束,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爲什麼提出延緩登基?”差瓦立緩緩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他的作風,應該是有人給他出主意,讓他表明對父王多麼的愛戴,以此爭取人心!”
“王儲提出延緩登基之後,在民間的聲望確實提高不少,很多人原本對王儲不抱信心,現在也覺得王儲至少還是非常孝順的。”
“他提出這個想法之後,既然是被王家軍強烈反對,說明這個主意就是王家軍出的。”
“也就是說王家軍配合王儲演戲爭取民心……”部長終於明白了:“我們始終聯繫不上你,不知道是應該怎麼做。”
“這說明王家軍早就跟王儲有接觸,否則不可能這麼默契,那幫將軍早就在爲國王駕崩做準備了。”
部長一臉爲難:“爲什麼我們沒做準備……”
“我們是職業政治家,而不是擺弄權術的政客,也就是說,我們的首要職責是建設國家,發展經濟、提高基礎建設水平……我們有太多工作需要做,我經常加班到深夜,晚上直接在辦公室休息。必須承認,這確實是我的失誤,完全忘記了我們還有這樣的潛在風險,每天想的都是更加重要的事……”說到這裡,差瓦立譏諷的哼了一聲:“王家軍那邊可就不一樣了,他們每天沒什麼工作需要去忙,國家已經很多年沒有打仗了,他們所需要做的只是設法鞏固自己的權力,從這層意義來說,王家軍的那些軍人才是政客。而我們反倒比他們更像軍人,每天都在與各種敵人戰鬥……”
部長不住搖頭:“軍人干政就是這麼可怕,我們負責發展國家,他們負責拖我們的後腿,這些年來國家經濟發展嚴重滯後,與這幫軍人操控權柄有直接關係。”
“那幫將軍還幹什麼了?”
部長繼續彙報:“現在登基日期已經決定了……哦,當然,老國王的火化時間也確定了,王家軍的腿愛都非常明白,要求王儲迅速登基成爲國王執掌國家大權。請注意,畢竟在表面上我們實行君主立憲,按說王室不應該直接敢幹預國家事務,但王家軍卻要求王儲直接問政,連表面工作都乾脆不做了,這可是史無前例的。”頓了一下,部長補充道:“還有,我聽說王儲調走了有關運河城的全部資料,包括歷年納稅數據,不知道要幹什麼。”
差瓦立苦笑起來:“他果然決定對運河城下手了……”
“他不是喜歡吃喝玩樂嗎,那就繼續好了,幹嘛要干預國家大事……”部長一個勁搖頭:“運河城是幾年前就敲定的項目,原本跟他沒關係,這些年來發展的還非常好,他更沒有插手的必要。”
“正因爲跟他沒關係,他現在纔要插手……”差瓦立覺得這位部長想的太簡單了:“這個國家所有最值錢的產業都是王室的。”
“但王室在克拉集團本來也有股份,如果當時不是給了一大筆乾股,老國王也不會同意。”
“王儲想要更多唄。”差瓦立長呼了一口氣:“一塊蛋糕,自己一個人獨佔,當然好過跟別人分着吃。”
部長非常費解:“他爲什麼不能老老實實當一個昏君?”
“昏君有兩種,一種真的是昏頭,另一種截然相反,不但不昏頭反而非常精明,我們的這位王儲就是後一種。”差瓦立在政界闖蕩多年,深諳王室成員都是些什麼人:“他不喜歡接受任何約束,不願意被任何人管制,一生任意妄爲,但這不等於他很蠢。”
部長明白了:“也就是說,他身上沒有什麼責任感,國家經濟發展、普通百姓福祉,他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是想讓自己就過得舒服就行。”
“沒錯。”差瓦立點了點頭:“如果他真的非常糊塗,事情反而好辦了,他只需要任意享受生活,讓我們放手去做想做的事。可他偏偏不糊塗,有野心的同時有欠缺治國的才幹,必然把事情搞得糟糕,用華夏人的話說就是——志大才疏。毫無疑問,我們這個王儲是國家發展的重大阻礙,接下來他如果任意妄爲的話,很可能讓我們這些年來的全部努力化爲烏有。”
差瓦立這一番話暗含的東西,把部長給嚇了一大跳:“你該不會想要推翻王室吧?”
“當然不是。”差瓦立提到這個話題不免垂頭喪氣:“我們都知道,王室有一幫鐵桿支持者,不要是推翻王室,哪怕我們只是流露出這個意思,都等於是政治自殺。”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先面見王儲再說。”差瓦立苦笑起來:“我實在不想見他,但這躲不過去,大家總是要見面的。”
差瓦立卸掉自己先前化的妝,恢復了往日內閣領導者的樣子,直接趕去行宮拜見。
也就是到了行宮之後,差瓦立頓時發現氣氛非常詭異,到處都是軍方成員。
很多將軍進進出出,全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有的看到自己只是隨便打個招呼,有的則乾脆當做沒看到。
差瓦立原本擔心,因爲自己沒能去機場接駕,王儲可能報復一番,會讓自己苦等。
實際上並沒有,王儲得知差瓦立來了,馬上就讓侍衛請了進來。
差瓦立按照傳統行禮,匍匐在王儲的腳下,前所未有的產生一種屈辱感,而此前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可能是因爲這幾年自由慣了,受不了這種規矩。
自己發展國家經濟功勳卓著,面前這位卻是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登徒子,然而自己卻要給他下跪,僅僅因爲他是王儲有着顯赫血統。
差瓦立不免認爲,出身決定社會地位,在二十一世紀早就應該廢除,暹羅的發展實在是落後於人類社會。
“國王陛下駕崩之後,我突然之間身患重病,晚上夢到佛祖說,要讓我齋戒沐浴閉關誦經,回報國王的恩德……”差瓦立不等王儲問話,直接說了起來:“於是我就急急忙忙請假去了清邁,爲的是回報國王陛下生前恩德,希望王儲殿下不要見怪。”
王儲冷漠的說了一句:“難得你對父王如此忠心。”
“這是應該的。”差瓦立繼續爲自己的行爲辯解:“王儲殿下回到曼谷,我本來應該親自前往機場迎接,奈何佛祖託夢實在不敢違拗。”
“是嗎。”差瓦立點了點頭,不過表情和目光透露出的,卻是根本不相信:“除了閉關誦經,你還做什麼了?”
“什麼也沒做。”差瓦立急忙回答:“自從去了清邁,我一直閉門不出,有很多人可以作證。”
“你見過龐勁東和蒼浩了嗎?”
“沒有。”差瓦立心中一驚,不過表面上不動聲色:“不知道殿下爲什麼提起這兩個人,當前諸多事務都很緊迫,他們兩個的事兒,應該是最不重要得了吧。”
“運河城現在是全國最發達的城市,他們兩個的事兒,不能說不重要。”
差瓦立試探着問:“殿下的意思是……”
“先不說這個了。”王儲擺了擺手:“當下最重要的是舉行葬禮,然後是我的登基儀式,本來我想要延遲一年登基,奈何王家軍那邊不同意,對此你怎麼看?”
王儲想要延遲登基,只是做個樣子而已,差瓦立當然要順着王儲的意思說:“華夏人有一句話——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我和王家軍在諸多方面意見不合,但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贊同他們的觀點,王儲殿下應該早日登基纔對。”
王儲冷冷一笑:“你爲什麼要引用華夏人的話?!”
差瓦立把頭深深低了下去:“對不起……”
“華夏雖然跟我們不接壤,但仍然算是鄰國,而且還是非常強大的鄰國。這個國家橫亙在我們北方,這些年來在經濟文化上對我們處處滲透,影響力越來越強……”王儲意味深長的道:“如果沒有華夏,暹羅本來可以稱雄東南亞,可正因爲有了華夏,我們不但要處處小心,還需要防止不要被華夏人控制了我們的國家。要知道我們國家內部,本來就有很多華人,控制了我們的工商業,如果裡應外合起來,會給我們製造巨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