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包回到H城後,薛螢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前房東。
雖然薛螢很不喜歡那位長着一副小三臉,卻隨時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女主人架子的房東石英,但考慮到與之前合租的室友處得不錯,那個小區的位置也方便求職,就還是帶着那個厚信封去拜訪了她。
在一番懇求並預交了多達半年的房租後,薛螢再次拿到了那把合租小居室的房門鑰匙。
把從天合傳媒的助理宿舍搬回來的大小包裹一一還原後,薛螢拿了浴巾睡衣正準備去浴室衝個澡,客廳門口就傳來了鑰匙開門聲音。
想必是室友劉菱回來了。一月沒見,自己搬回來也還沒給她打招呼,薛螢便主動迎向門口,想着給她打個招呼再去洗澡。
鑰匙在鎖孔裡轉了兩圈,門卻並沒有推開,外面傳來了一個男人和劉菱的對話聲。
“菱菱,你就讓我進去吧,我喝口水就走。”
“給你說了不行,我租這房子時就和室友約定過,大家都不能帶異性回家。”
“別騙我了,我聽我表姐說了,你那室友一個月前就搬走了。我真的就只是進去討口水喝……”
“屋裡沒水。你趕緊走,再不走我就叫人了……”
聽到劉菱擡高的聲線,再也聽不下去的薛螢“譁”一聲拉開了房門。
“薛螢?!”劉菱看見門口立着的薛螢,一臉驚訝。
“他誰啊?”薛螢瞥一眼門口穿着印花夾克一臉痘疤的胖男人,轉首問劉菱道。
“我是菱菱的男朋友王笑東,你叫我東哥就是了。對了,你是薛螢吧?我聽菱菱說起過你……”
劉菱還沒開口,這個死乞白賴的男人就自來熟的嘮嗑起來。劉菱氣急道:“誰說你是我男朋友了?”
王笑東咧嘴一笑:“嘿嘿,這不,就等你點頭了啊……”
劉菱冷下臉道:“你沒看見人家薛螢拿着浴巾準備洗澡麼,趕緊走人!”
王笑東看一眼薛螢,忙忙點頭道:“呵呵,看來今天來得不湊巧,我就先走了。那個,下次我請你們吃飯哈。”
看着王笑東陪笑着走下樓梯,薛螢轉身問劉菱:“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人是石英的表弟,半個月前我去交房租碰見過他,就被他一直纏着……煩都煩死了。”劉菱進門一腳甩了高跟鞋,一邊換拖鞋一邊道,“也幸虧今天你在家……對了,你不是退租了麼,怎麼突然回來了?”
“失業了,只好灰溜溜的回來了。”薛螢無奈聳了聳肩。
“又失業了?!”劉菱一臉驚訝。
“流年不利唄。都怪年頭上沒聽我外婆的話,本命年果然犯太歲,明天我就去買紅褲衩……”
劉菱看着薛螢,一臉嚴肅的搖頭道:“我覺得不是紅褲衩兒的問題。我今年可不是本命年吧,也遇到了這麼個‘太歲’!沒準兒,是這房子風水有問題,趕明兒我們重新去找房子……”
“別,別,我今兒纔跟二奶奶交了半年房租呢。”想着之前數給石英的那疊鈔票,薛螢就覺得肉疼。
“來來來,給姐交代一下,你是發橫財了麼,一次交那麼多?!”劉菱將挎包取下丟在客廳沙發上,整個人也就順勢倒進了沙發裡。
“哪有啊,就是公司解聘後支付的週轉工資和一些……補貼,一共一萬塊。我主要是覺得找房子麻煩,又想和你住在一起,就乾脆交了半年房租,免得月月被那二奶奶追着催……”
劉菱嘆了口氣道:“那女人確實煩,她這不知那旮旯冒出來的表弟更煩……我要不是因爲這裡離單位近,早搬走了。”
“你還沒吃飯吧?”薛螢問道。
“嗯,歇會兒我再去做飯,今天累死了。”
“別做了,我請你吃湘竹樓。你先歇會兒,我去衝個澡換身衣服就出去。”
“湘竹樓?你那一萬失業金眨眼就花了一半了,你這是準備過幾天貴族生活,然後再去大街上乞討過日子?”
“以前老是你請我,這回難得包裡有錢,就讓我好好請你一頓唄。”
劉菱笑道:“行行行,你趕緊沖澡去吧。”
等薛螢更衣出來,兩人就拎包出門了。
在小區樓下薛螢剛要擡手招出租,就被劉菱攔住了:“還是去老地方吃吧,三絲疙瘩面配一籠水晶蒸餃,吃起來多舒服!湘竹樓那種地方,進去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擱,吃得不自在……”
薛螢卻明白劉菱的本意,她還是想給自己節約。薛螢至今記得那次和劉菱逛街路過湘竹樓,看見那些從高檔車裡下來的男女食客們,劉菱曾一臉豔羨說:媽的,什麼時候能進裡面大吃一回,回老家去給人吹牛都有話料了。
其實,湘竹樓的消費遠不是這城裡最貴的,只要不點那些貴得離譜的菜式和酒水,人均500塊也能吃飽了。最主要的,卻還是兩人捨不得花錢。
劉菱是從農村出來的,500塊差不多是父母一月的生活花銷了。而她母親還患有糖尿病,每月好幾百打針吃藥的錢全是靠她寄回去。薛螢的父母是小鎮上的印刷廠工人,按理說家庭經濟收入比劉菱家好多了,但她每月寄回家的錢卻比劉菱還要多得多。
有次兩人同去郵局寄錢,見薛螢除了房租和必要的生活費,幾乎把全部工資都寄回去了,劉菱直罵她傻,說孝順父母固然重要,一個女孩子在外地,也總該給自己存點週轉的錢。
卻不是薛螢不想給自己留一些週轉的錢,而是她對自己那已經有些病態執念的母親沒辦法。從她領到第一個月工資開始,母親就規定她每月至少要寄1000元回去,她的理由是:不多存點錢,兒子娶媳婦買房子怎麼辦?!
弟弟薛榮5歲在小鎮的場口被人拐走,至今已有15年了,母親卻還一直在等着兒子回家。她除了經常唸叨“不知道我榮兒有多高了”、“不知道我榮兒還認得我麼”,家裡逢年過節的餐桌上也總是給弟弟擺放着餐具,好像他隨時都可能推門回家似的。
薛榮被拐走那天是個星期日,父母都在廠里加班,是薛螢在家裡帶弟弟。午飯後薛榮突然吵着說要吃雪糕,薛螢就帶他去了場口的副食店。在副食店門口,姐弟兩被一個賣糖畫的攤子吸引住了,就擠過人羣圍在攤子邊看那老頭兒畫畫。等薛螢想起要給弟弟買雪糕時,攤子邊早不見了弟弟的身影……
時隔這麼多年,薛螢至今還清楚記得,一家親戚老小几天幾夜找遍周圍十多個鄉村城鎮卻毫無所獲後,母親用哭得紅腫的眼睛恨恨瞪着她,咬牙切齒的說:“老天不長眼睛,怎麼丟的就不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