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區最負盛名的名都咖啡二樓雅間內, 陸皓正和一個年紀與他相仿的清瘦男子對桌而坐。
男子將一沓用文件夾裝好的資料遞給陸皓後,好整以暇的靠在沙發背上道:“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星輝影視內部的管理非常混亂, 在投拍《碧落仙夢》時就已經欠債累累, 雖然這部片子收視率走高回了一些本, 但公司仍然處於虧空狀態。高志遠之所以借慶功會高調宣佈《仙訣》拍攝計劃, 也是爲了籌資填補資金漏洞……”
陸皓抿脣一頁頁認真翻看着手中的資料, 沒有迴應男子的話。
“你可想好了,這樣一個爛攤子,你真的要接?”
“我看上的是這個團隊。”陸皓頭也不擡道, “和他們合作過,裡面的大部分人都很敬業……”
“我覺得吧, 以你目前的經濟狀況, 最好別感情用事。”
“我像是感情用事的人嗎?再說, 不是還有你宋恕這個職業經理人麼。留學這麼些年,正好學以致用。”
男子愣了一下, 隨即便搖頭笑了:“對了,我一直很好奇,你和高志遠有什麼仇怨?”
“沒有。就是單純看不慣這個人渣罷了。”陸皓回想起那日在化妝間柳茜給他聽的錄音,臉上露出憎惡的表情。
宋恕笑道:“這麼說來,你到是在行俠仗義爲民除害了?”
陸皓合上文件夾, 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淺啜了一口, 含笑擡頭望向窗外:“你這麼說聽着也挺順耳……”
這句話還沒說完, 陸皓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隨即, 他便重重擱下咖啡杯, 丟下一臉詫異的宋恕,大步朝樓下走去。
宋恕疑惑的順着陸皓之前的角度朝窗戶外望去, 便見樓下臨近荷池的卡座上,一個着西裝戴眼鏡的男子正與一個穿白裙的長髮女子旁若無人的親密擁吻。宋恕看着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就在宋恕爲國人的素質搖頭時,陸皓挺拔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視線裡。宋恕還在猜測他這是幹嘛去,就看見陸皓走至卡座前,猛一把拽開了忘我抱在一起的兩人,隨即便一拳揍到了那個眼鏡男的臉上。
宋恕看得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麼情況?!
眼鏡男顯然是被猛一拳揍暈了,他先是捂着臉驚愕望着陸皓,片刻後反應過來便惱羞成怒的抓起桌上的小檯燈朝陸皓砸過去。陸皓的身型本就比那眼鏡男高大,加之他又是長期在專業教練指導下健身的,那臺燈還沒捱到他的衣袖,便被他一把奪過反朝那眼鏡男的頭上砸去……
這麼個打法,是要出人命的啊!宋恕心下一驚,當即朝樓下衝去。
宋恕趕到卡座前時,咖啡廳的工作人員已經圍了過去,保安正在費力將纏打的兩人拖開,而旁邊那個穿着白裙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已經被面前的場景嚇哭了。
周圍陸續有客人被驚動,紛紛起身圍過來看熱鬧。不出兩分鐘,便有女客人認出了陸皓,只聽得那個胖女人驚咋咋的一聲尖叫後,圍觀的客人便都打了雞血一般激動的摸出手機來拍照錄像了。
宋恕暗叫了一聲“不好”,隨即便脫了外套走到陸皓跟前,要替他遮擋住頭臉。陸皓卻一把摔開他的衣服,怒氣衝衝的朝門口走去了。宋恕急得要跟上去,剛追了兩步,想起雅間內的重要文件夾,又忙忙折回去取,再等他出來時,早沒了陸皓的影子。
“陸皓他爲什麼打你?”
宋恕正欲離開,聽見身後的這句問話,就轉過身去,正巧看見那個白裙女子一邊用紙巾替眼鏡男擦額頭的血跡,一邊抽抽搭搭的問道。
眼鏡男卻暴躁道:“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你什麼時候招惹他了?!”
白裙女子頓時就變了臉色:“鐘鳴,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裝什麼裝啊,公司裡有幾個男人和你沒關係?”
“你,你……”白裙女子的一張小臉脹得紅紫難辨,她結巴好一陣後,終究沒能說出什麼話來,便一揚手將手裡的紙巾扔在鐘鳴臉上,轉身朝停車場跑去。
宋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是吧,陸皓什麼眼光啊,居然會爲這種女人在大庭廣衆之下爭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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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皓在名都咖啡動手打公司策劃鐘鳴的新聞,一大早就爬上了各家報紙的娛樂版。薛螢耐着性子讀完各種不同版本的報道後,對陸皓的行爲驚詫不已:他昨天說是有私事處理,不讓自己和其他助理跟着,結果卻是去名都咖啡約見鐘鳴,還和他動起手來!
薛螢仔細回想,三天前鐘鳴約自己去看電影,開車來片場接自己時與陸皓碰過面。當時鐘鳴還主動和陸皓打了招呼,陸皓雖然擺出一貫的冷傲態度沒有迴應,卻也並沒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情緒。這些日子,自己和鐘鳴的交往,他是知道的,無論是自己提前下班還是請假赴約,他也都沒有表示反對,爲何突然就做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來?!
陸皓正在廣告片場的更衣室裡換戲服,薛螢拿着報紙走了進去。陸皓卻似沒有看見她一般,只對着化妝鏡專注整理襯衣的領角。
薛螢將那張標題做得特別醒目的報紙放在了陸皓面前的化妝臺上:“請問陸少,這是怎麼回事?”
陸皓轉眸瞥了眼報紙,隨即面無表情道:“麻煩薛助把領帶遞給我,馬上要上鏡了。”
“陸皓,你這是什麼意思?!”薛螢對陸皓的態度終於忍無可忍,“你爲什麼要出手打鐘鳴?他的工作和你根本沒有交集,你有什麼怒火要朝他發泄?!”
“怎麼?我打他,你心疼了?”陸皓突然轉過身來,背靠化妝臺看着薛螢。
“你,你,簡直無可理喻!”
看着氣結的薛螢,陸皓勾起脣角,清冷一笑:“你問我爲什麼打他?當然是爲你打的。”
薛螢的心便是不合時宜的猛然一跳。
“對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陸皓挑釁問道。
“陸皓,你太不講理了。你說公司禁止員工談戀愛,爲什麼你能和柳小姐戀愛,我卻不能和鐘鳴交往?!”薛螢眼圈一紅,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
“所以,你和那個人渣交往,就是爲了報復我?”
薛螢的心一沉。自己和鐘鳴交往,是因爲所有人都覺得鐘鳴是個各方面都很適合的“最佳男友”,自己也不想錯過罷了。報復?自己和他有什麼關係,又有什麼資格報復他?
見薛螢垂首不說話,陸皓的聲音放緩了一些:“我說對了?”
“你憑什麼說他是人渣?!”薛螢卻突然擡起了頭,臉上帶着固執的堅持。
“憑什麼?”沒料到薛螢竟如此維護鐘鳴,陸皓強作淡定的情緒瞬間就維持不住了,他一把抓住薛螢的手臂恨恨道:“一個揹着你爬其他女人牀的男人,還不能叫人渣嗎?你眼睛是瞎的嗎?這種骯髒的男人你也看得上!”
陸皓突然暴躁的情緒讓薛螢措不及防,而“爬其他女人牀的男人”這句話卻令她瞬間閃回了那日在柳茜臥室裡見到的他的模樣,被鉗制的手臂的疼痛和心下的疼痛令她急不擇言:“我就是瞎了眼了,纔會看上|你這種人渣!”
話一出口,薛螢和陸皓便都怔住了。
待薛螢反應過來自己失言,當即慌張解釋:“我,我的意思是……”
卻不待她將後面的話說出來,陸皓便俯身吻上了她的脣瓣。
這一次的吻,卻僅僅是因爲陸皓不想聽她後面的辯解,以吻封脣而已。在薛螢因爲這突如其來的吻而木然僵立時,陸皓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嘴脣貼在她耳畔道:“薛螢,讓我們試試,好嗎?”
試試?薛螢不懂陸皓的話,錯愕的擡頭望着他。
“讓我當你的男友。”陸皓有些乾澀的說道。
上一次,在“半日閒”的碼頭,他說的是“跟我在一起,做我的女人”,而這一次,卻是請求“讓我當你的男友”。在薛螢面前,他明白自己已經沒辦法驕傲了。被她拒絕了,他好一段時間擱不下面子,覺得自己太不理智,在眼下這個階段,女人只會是他事業的絆腳石。
他甚至也認真想過,自己畢竟是個演藝圈的藝人,若薛螢跟了自己,必然要做出很大的犧牲。如果鐘鳴真能給她帶去幸福,自己就應該理智放手。所以,一段時間以來,他都極力剋制自己,試着對薛螢和鐘鳴的交往放之任之。卻不知在名都看見鐘鳴與公司新簽約的藝人偷情時,他會突然暴躁到難以自制。
那種感覺,彷彿是自己好不容易纔把心愛的東西交出去,卻轉手就被另一個人無情踐踏。
就是在暴打鐘鳴那一刻,他才清醒認識到:原來,自己做不到放手!
“我知道你有顧慮,我也知道我有缺點,可是我喜歡你,我們試試好嗎?如果你真的沒辦法接受我,我會放你走。”
陸皓以他自己都難以想象的卑微,戰戰兢兢的說着這一番話。他很清楚,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除了演戲拍片,這輩子他都不會有勇氣再重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