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單薄的身體顫抖着,鮮血汩汩在他的身下聚集。
秦宜寧瞳孔緊縮,聲音顫抖,驚惶的道:“櫻井,櫻井……”
餘下的四名刺客見秦宜寧就在近前,又見這跛足斷臂的殘廢已被刺中要害,再無威脅,忙抓緊機會衝了上來。
櫻井一把推開秦宜寧,腹部上插着鋼刀與這四個拼在一處。
只是他視線早已模糊,全靠本能反應。
他是重守信諾之人,既認了這女子爲主,在他生命結束之前,就不能眼看着她失去生命,爲了她對他的善意,爲了她對他真心感謝,爲了她沒有出賣他……
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問她的名字,也沒來得及留在她身邊做她的侍衛。
四名刺客眼見勝利在望,越發用足力氣猛攻。
櫻井力竭之下再也抵擋不住。
刺客的刀尖扎入他的胸口,雪亮的刀刃在月光下一閃而過,隨即便是噴濺的鮮血。
“櫻井!”秦宜寧連滾帶爬撲到櫻井身邊,雙手按住他冒血的傷口,聲淚俱下,“是我對不住你,是我連累了你……”
櫻井躺在冰涼的地上,最爲愛惜的竹刀終於撒了手,他一把抓住秦宜寧的手腕,艱難的擠出一句:“泥,名字。”
“宜寧,我叫秦……”
腕上的力道鬆了。
“我叫秦宜寧。多謝你保護我,是我對不住你。”
刺客的鋼刀帶起一陣涼風,迎面劈來。秦宜寧擡起淚眼,忽然覺得疲憊又絕望。
她逃不掉了。
就在她閉眼等死時,只聽“鏘!”一聲金屬撞擊之聲,“嗖嗖”幾聲之後,四名刺客慘呼着倒下了。
低頭看去,剛纔的鋼刀被一支羽箭撞落,四名刺客大腿上各貫穿一支箭,傷了大血管,鮮血像被擠壓一般噴出來。
“宜姐兒!”逄梟揹着長弓,靈活的宛若疾行的獵豹,眨眼便到了跟前。
只是到了眼前,看着呆坐在血泊中滿身鮮血的秦宜寧時,逄梟忽然滯住了腳步,無法靠近了。
“王爺,刺客如何處置?”湯秀帶着精虎衛將刺客拿下,同時卸了他們的下頜。
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徐渭之見逄梟與秦宜寧神色不對,忙道,“先將他們帶下去審問清楚,別叫人死了!”
“是。”湯秀立即應下,將刺客帶了下去。
徐渭之與謝嶽都喘着粗氣站在一旁,看着呆坐着的王妃與呆站着的王爺,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逄梟低頭看了看秦宜寧還按在櫻井胸口上染滿鮮血的雙手,喉結滾動,緩緩道:“宜姐兒,你……”
逄梟的話未問完就驟然停住。
因爲他眼看着她的心肝寶貝抽噎着嚶嚶哭泣,肩膀一聳一聳,隨即壓抑的哭聲變作嚎啕大哭。
逄梟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揉碎了!
他的宜姐兒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他還從沒見過她哭成這樣,委屈的就像個孩子。
逄梟被她哭的自己也鼻子發酸,心疼的無以復加,忙蹲下一把摟住了秦宜寧,緊緊的抱着她。
“是我不對,我來晚了,不哭了啊,我的宜姐兒不哭了。”
秦宜寧搖着頭,抓着逄梟的肩膀,“是我害死他的!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
“不是你的錯,這不能怪你,這分明是刺客的錯,我一定會給他報仇的。乖,不哭了好不好?”逄梟柔聲安撫,一下下親吻她的眼瞼,心疼的快要發狂,恨不能立即將罪魁禍首活剮了!
秦宜寧埋在逄梟懷裡哭了個昏天黑地,逄梟就一直半跪在原地緊緊的摟着她一疊聲的哄着。
徐渭之與謝嶽見狀,悄悄地退了下去安排其餘事。
秦宜寧哭的眼前發黑,手指偶然碰觸到逄梟的腹部,只覺得觸手的是一片溫熱溼黏,當即悚然一驚,“你怎麼了!你受傷了!”
“沒事沒事,我這是皮外傷,我故意的,做戲便要做全套,否則我到現在還不能擺脫那些愚民。”逄梟撩起破損的外袍給秦宜寧看,“你看,傷口不大。也不深,就是剛纔跑的急張口裂開了,我一點都不疼,待會兒擦點藥就好了。”
他腹部上一道三寸長的血口子正在流着血,只這麼看着是看不出傷口深淺的。
秦宜寧還沒從櫻井之死的恐懼陰影中掙脫,又看到逄梟流了這麼多的血,一時又急又心疼,抓着他的衣袖,竟是嘴脣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宜姐兒,你怎麼了?你可別嚇我!”
逄梟眼見秦宜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慌亂的將人抱起,快步往最近的一間房跑去。
謝嶽、徐渭之等人見王爺抱着王妃慌亂至此,不免也都擔心的跟了上去。謝嶽轉頭又吩咐了人去請郎中。
秦宜寧被放平在臨窗暖炕上,她還抓着逄梟的衣袖,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不上不下,眼前發黑,心悸的厲害。
逄梟蹲在她身旁,一下下給她捋着胸口順氣,“宜姐兒,深呼吸,你冷靜一點,沒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我身子健壯得很,一點皮外傷沒什麼的啊,待會兒包紮一下就好了。你放輕鬆,莫焦急,莫要緊張。”
秦宜寧點點頭,閉上眼,眼淚又再一次涌了出來。
逄梟心疼的起身去絞了帕子裡給她擦去臉上和手上的血污,足換了三盆熱水才勉強擦乾淨。
“寄雲、驚蟄他們都受了一點傷,我讓人帶他們去城外大帳安置去了,我粗手粗腳的,服侍你哪裡不妥當了,你要告訴我啊。”
秦宜寧搖搖頭,終於緩過來一些,聲音沙啞的道:“你快去包紮,我沒事了。”
逄梟側坐在她身邊,大手順着她的長髮,手上摸到了不少凝結在髮絲上的血污,足可見她到底經歷了多少危險。
現在不是問話的時候。
逄梟安撫着她:“我真的沒事,來之前已經先用過金瘡藥了。”爲了分散秦宜寧的注意力,逄梟又道,“你命人送來的信我當時瞧見後就在想,怎麼好好的不用紙筆,而是用這樣的辦法。如今我是徹底明白了。”
秦宜寧詢問的看着他。
“謝先生與徐先生也想了辦法,與你的法子不謀而和,我便在爭執中故意受了一點傷。那些百姓包圍衙門,主要是想求我寫下保證書,在不用他們丹福縣的民夫了。可他們傷着了我,也知道自己將事鬧大,恐怕沾上的都會獲罪,是以沒用我多勸說,那些百姓就都一鬨而散了。
“我們藉着機會帶人離開衙門,因你在信中告知了我陶漢山的應急措施,便想立即通知陶漢山改變策略。誰知我的人沒聯繫上陶漢山,山莊裡說是都空了。我覺得事情不對,就急忙趕了過來。”
逄梟的話有些說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他趕來的及時,恐怕他趕來只能看到一具屍體。
秦宜寧緩緩道:“是櫻井救了我。”
“寄雲和驚蟄說,他就是你先前在丹福縣救下的那個可憐人。”
“是。我不知他有那般武藝在身上,他想來是想報答我的一飯之恩的,他是個極爲重恩義的人。”
秦宜寧將這兩日的經歷與王大善人與櫻井之間的糾葛都告訴了逄梟。
“他看我被人圍攻,想救我,所以殺了很多百姓。不說他殺人的事,只說他的動機,他是一片好意的。更何況他一路上有無數機會離開,他卻一直都沒走,來到這個山莊見過陶先生後,他想來就是察覺氣氛有異了。他受了那麼重的傷,卻堅持守夜。如果沒有他,我根本無法在二十個刺客的包圍中活命。”
秦宜寧坐起身,逄梟立即摟着她的肩,將大引枕墊在她的背後讓她靠着舒服些。
“他雖是倭人,可他是個好人。不論他以前做過什麼,對於我這麼個只請他吃過幾張餅的人來說,他的報答真的已是仁至義盡了。”
秦宜寧垂眸,又有淚滴掛在了睫毛上。
逄梟有些吃味兒,他知道,在共患難後,眼睜睜看着一個人爲自己付出生命會有多大的震撼。那個櫻井恐怕一輩子都要留在秦宜寧的心裡了。
可是除了這些情緒,逄梟更加感激櫻井。
如果不是他拼盡全力,他的宜姐兒怎麼可能毫髮無傷?
雖然那是個倭人,但在逄梟心裡,那是個真正的血性漢子,值得敬佩,況且救命之恩他還想報答,現在人已不在,他都不知該怎麼報答。
“王爺。”
就在此時,謝嶽與徐渭之將郎中請了進來。
逄梟見郎中快步入內,忙起身讓開了位置。
郎中給秦宜寧看過後,戰戰兢兢道:“王妃的身子並無大礙,是疲勞太甚,情緒上又過度大喜大悲所致。老朽開兩幅安神的方子,王妃用後好生休息兩天便好了.";
逄梟悄然鬆了一口氣,頷首道:“有勞了。”
“不敢,不敢。”
謝嶽與徐渭之就笑着請郎中去側間寫了方子。
秦宜寧道:“王爺也受了傷,還請大夫給他瞧瞧。”
逄梟寵溺的看一眼秦宜寧,立即配合的檢查了傷口,又重新換藥包紮。
待郎中離開後,湯秀那邊的審問也有了結果。
“稟王爺,那四個都是硬漢子,起初嘴巴閉的蚌殼一樣嚴,不過用刑之後,謝先生又去刺激他們幾句,他們就都招了。他們聽陶漢山的意思前來的。具體的事,他們也知道的不詳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