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秀也點頭:“的確如此,那依着謝先生的意思,咱們應當往哪裡去?”
“須得反其道而行纔是。咱們這麼多的人,很容易就在路上留下足跡,又恐怕迎面會與追兵相遇。”
謝嶽有些躊躇。
鍾大掌櫃沉吟道:“要不咱們就還是去王妃的莊子?從京城往輝川縣去的路上,有好幾處農莊都是王妃的產業。”
衆人都看向鍾大掌櫃,
謝嶽有些驚訝的道:“王妃的產業不是主要遍佈在南方嗎?”
“是啊,不過王妃說,總是要有備才能無患,閒暇之餘多置辦一些產業總是沒錯的。”
精虎衛們對王妃不甚瞭解,但總歸是佩服的,至於驚蟄和廖知秉等人,常年跟隨秦宜寧,早已經被她的本事所折服了。也不似這些人那般大驚小怪。
“既如此,那咱們就去王妃的莊子吧。”
湯秀道:“我帶着一部分人,快馬加鞭先往劉家村去,沿途留下一些痕跡,這樣便可吸引人的注意。你們趁此機會護送王妃去休養。”
謝嶽低着頭思考了片刻,終究還是點頭道:“也好,往北邊去就是去往邊關了,不如你們直接去尋王爺,沿途多留下一些痕跡,能明目張膽的裝作王妃在就更好,若遇上追兵,你們就分散開來,在邊關王爺帳前重聚即可。”
“這樣是好,只是王妃這裡……”
“王妃身邊的人不宜過多。”謝嶽看了看天機門的那些門人,笑了笑道:“有仙門子弟在,王妃的安全應該無恙。此番不如讓所有精虎衛都回到王爺身邊,王爺那也正是用人的時候。”
方海玲爲首的天機門門人都拱了拱手。
驚蟄道:“放心吧,我們會隨時跟着王妃的。人多了反而會引起人注意。”
廖知秉也道:“是啊,我們青天盟的兄弟遍佈江湖,只要盟主一句話,想用人還不容易?”
湯秀見廖知秉也這麼說,又仔細想了想謝嶽的分析,覺得的確句句在理,他們留下反而會讓目標更大,還不如爲王妃吸引開追兵的注意力,順道去與王爺匯合,這樣既可以將王妃的情況告訴王爺,也可以讓王爺身邊多一些自己人。
思及此處,湯秀便點了頭:“好,就聽先生的吩咐。”
說罷,不由自主的看向樹洞口蹲着正照顧秦宜寧的寄雲。
寄雲對湯秀笑了笑,“路上小心。”
湯秀臉上瞬間就掛了愉快的笑容,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歡喜的差點原地轉一圈兒。
“好,你也是,好好保重。”、
寄雲笑着點頭。
謝嶽見他們小兒女這般姿態禁不住笑了笑。
在如今被追殺,王妃又重傷的時候,這一點溫馨足夠給人心裡點亮一個希望的火種了。
商定之後,湯秀就帶着所有精虎衛安靜整齊的給謝嶽等人行了禮,轉身去林中尋兵刃馬匹,架上秦宜寧先前乘坐的馬車,自行往北方劉家村方向而去,故意在雪地裡留下了馬蹄印記和車轍。
剩下的人則是去尋了長樹枝,用枯枝藤蔓和斗篷做了簡單的小牀,將秦宜寧和天機子放上去,由人輪流擡着走,往林子的反方向,鍾大掌櫃所說的田莊而去。
京城中,李啓天聽聞截殺失敗,勃然大怒,揚手便將硯臺狠狠砸在京畿衛都統王茂之的肩頭。
“飯桶!統統都是飯桶!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打韃子你們不是對手,怎麼追殺個女人你們也不行!朕養你們這羣飯桶有何用!”
王茂之單膝跪地,垂首一言不發。
熊金水等內侍早已乖乖的垂首斂目退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李啓天氣的來回踱步:“多好的機會!你們這麼多人,兩個襁褓中的嬰兒搶不回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殺不掉,你們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聖上,息怒。”王茂之行禮。
“息怒,息怒,整天遇上什麼事都只知道讓朕息怒,可你們一個一個的從來都不讓朕省心!你說吧,接下來怎麼辦!”
王茂之拱手,飛快的擡頭看了李啓天一眼,隨即低聲道:“臣繼續追查逃犯下落。”
李啓天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道:“給你七天時間。若不能將忠順親王妃的屍首和那兩個小崽子帶來給朕,你們就等着吧。”
“是!”王茂之連忙磕頭,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來至於養心殿外,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
逄梟穿戴妥當,回身拿起了桌上的馬鞭。
季澤宇一把拉住了逄梟,堪稱絕色的一張俊臉已皺成了苦瓜,“逄之曦,你不能回去。你若回去必死無疑!”
“我知道。可那又如何?”逄梟的臉上滿是無心打理而生出的胡茬,頭髮也只是隨意一紮,用一根髮帶固定,整個人透出幾分頹廢之感,卻更顯得英俊沉穩。
“她是因爲我才受這樣的苦。我不能給她安穩的日子,讓她懷着身孕還未了我戰事上的事操勞,這樣還不算,我還害的她被那樣虐待……”
“她是那般驕傲的一個人,何曾受過這等屈辱。仔細想來,她每一次磨難,都是因爲我。 ”
逄梟懊惱至極的抓住了頭髮。
季澤宇見逄梟如此,也緊緊的皺着眉頭,“之曦,你無須如此,這不是你的錯。怪也只能怪命運安排,何況她既是肯跟隨你,就知道做你的王妃將會承受什麼樣的磨難,她心裡是甘心的。”
“可我不甘心!我從一開始自私的追求她,單方面的將她強納入我羽翼之下,爲的就是要給她過好日子,我是想讓她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生活的,可我給她的都是什麼日子?”逄梟搖着頭,“我真是受不了了。阿嵐,你知道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眼看着她受苦,可我卻相距千里,什麼都幫不上,只能眼看着,這感覺真的是太……太……”
“我知道。”季澤宇垂眸,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幫不上忙。”
逄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未仔細去想季澤宇的話,“我眼下能做的,就是乖乖回去,等着天子的發落。”
“那樣又有什麼用?你去送死,天子就會放過秦氏,放過你的孩子嗎?”
“可我想不到別的辦法了!”
逄梟猛然轉身,一雙鳳眼已經佈滿了血絲,神色是前所未有癲狂。
季澤宇看的心驚,上前一把拉住逄梟的肩膀,低聲道:“反了吧。”
逄梟一愣。
“反了吧,帶着兵馬打回去。”季澤宇繼續道:“你無須擔憂,我會幫你。”
逄梟如何也想不到,季澤宇會這樣說。
有那麼一瞬間,他真的心動了。
若是真能帶兵殺回去,李啓天還不服軟?還敢對他的宜姐兒那般?
可是如此不理智的想法也只有一瞬,逄梟苦笑着搖搖頭:“我若因一己之私,帶着兵馬反了李啓天,那豈不是和李啓天成了一類人?現在與韃靼的戰事正是焦灼之態,再有個幾天,我看就能將韃子直逼近死亡區沙漠旁去,這麼關鍵時候,我若是帶兵造反,豈不是給了韃子喘息的機會?
“更何況,這些人追隨我是爲了打韃子,爲了驅趕出侵略他們特地,殺害他們家人的愁人。可若是讓他們反叛朝廷,爲我一個人賣命,他們真的能願意嗎?
“我不想讓這麼多人爲了我的一個決定而賣命,也不希望任何人被矇在鼓裡。天子的作爲過激,那也是我與他之間的事,真的不必要爲此造成那麼多的後果,大周纔剛消停多久啊。”
季澤宇看着逄梟那認真的表情搖頭失笑:“你還是老樣子。這麼認死理兒。”
“不是我認死理。”逄梟嘆息:“是有一些規則,是我必須遵守的。有一些底線,也是必須不能丟棄的。”
“那你真的打算回去赴死?就爲了你的王妃和你的孩子?”
“這世上,難道還有別的能讓我如此心甘情願去赴死的人了嗎?”
季澤宇的嘴脣動了動,半晌無言的嘆息了一聲,“我不同意。”
“阿嵐。”逄梟拍了拍季澤宇的肩膀,“好兄弟,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只是有些事,明知後果,扔就是要去做的,這是做人的原則和底線。我是一個男人,是一個丈夫,也是孩子的父親。我不能眼看着他們不管。”
季澤宇抿了抿脣,並未說話,只沉默的看着他。
逄梟捶了他肩頭一下:“打起精神,韃靼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收拾思勤和陸衡根本不是問題。”
“你真的決定要走?你這一去,咱們說不定就……”
逄梟聞言,嘆息了一聲,“阿嵐,我知道。我這一生有你這麼一個兄弟,已經知足了。咱們頭磕在地上,沒有白費。這些年你幫襯我良多。你是我的知己好友,更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就算我此番前去殞命在京城,你我之間的兄弟情義也不會改變。”
季澤宇脣抿的更緊了,桃花眼裡又了幾分水霧,這樣一個外表冷酷殺伐決斷的男人,此時卻是如此的悲傷。
“逄之曦,我不會允許你回去送死的。不就是李啓天?我陪你一起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