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可汗曾經還因戰敗對大周俯首稱臣,帶着家眷上京來朝拜進貢。想不到這才幾年,韃靼可汗就成了階下囚了!
如此巨大的成功,讓百姓們無不額手稱慶、歡欣鼓舞。
多年以來,就算過年京城都沒見如此熱鬧過,現在的場面,真可謂是普天同慶,有不少滿懷愛國熱情的商販甚至都已經開始預備米糧,準備去施粥施米接濟窮人、乞兒,以慶祝如此大的勝利。
街上的熱鬧自然驚動了順天府。
順天府尹當即安排了手下差役,連同京畿衛一同上街維持百姓的秩序,將聚集在街道上的百姓強行規矩到了沿街四周。若有百姓推搡,當即便會被斥罵,甚至會被京畿衛用刀鞘打兩下。
如此一來,混亂的街上才能重新冷卻。
正在這時,只聽得城門口處有馬蹄聲和車輪聲,大家伸長脖子一看,立即便看到了一列囚車正在邊軍的押送下而來。
頭一輛囚車裡關着的男子披頭散髮、鬍子拉碴,看身上破損的服侍可以看得出這應該是韃靼的貴族,不過他的身上還掛着不少的泥巴,以一個別扭痛苦的姿勢蹲站在囚車裡,大家就都開始猜測那是不是韃靼可汗。
待到押送的虎賁軍高聲宣佈:“這就是韃靼的烏特金可汗!”
百姓們當即一聲歡呼。
有人高喊着萬歲,也有人恨毒怒極,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憤怒的抓了泥巴往囚車裡扔,還有那家裡人都被韃子殺了的,乾脆衝上囚車揪住烏特金可汗的頭髮要把人拉扯出來。
押送的軍兵對此場景已是見怪不怪了,畢竟沿途所過之處都是這樣的情況,百姓們大仇得報,大家都很激動。他們甚至明白王爺這樣安排的用意。如此消磨之下,就不信烏特金可汗見了聖上不會問什麼說什麼。
被泥巴丟的不只是思勤,還有後面一列囚車之中所有人。
有百姓指着倒數第三輛囚車疑惑的道:“那裡頭的好像是個女犯?”
“的確是女犯,咦!這也太髒了吧!”
“你們不知道,這個是陸家家住的媳婦,他男人在被抓之前就自盡了,如今剩下她一個弱女子,還要給夫君背鍋,也是可憐。”
有人搖着頭,反駁道:“你是隻看到她眼下的悽慘,沒看到她到底是如何挑撥是非去害人的,忠順親王可不是個無能之輩,能被他抓進囚籠之中游街的女人,那必定是罪不可恕了。”
“對!”
許多百姓都跟着附和,“王爺可不是欺負女子的人,她若不是罪大惡極,王爺也不會這麼對她。”
囚車正在此時從他們的面前經過,牢籠裡的女子披頭散髮,滿身滿臉的髒污,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惡臭,讓人禁不住捂着鼻子後退。可她卻彷彿木頭人一樣,眼神呆滯的看着前方,好像所有的聲音都入不得耳,所有景象都入不得眼。
有人認出了卞若菡,畢竟卞家曾經也算皇親國戚,卞若菡自詡高貴,經常在街上行走,日常的生活便是去街市上逛。
如今見她竟落到這般境地,所有人都唏噓不已,還有人高聲道:“真是活該!通敵叛國,罪大惡極!”
一句通敵叛國罪大惡極,就將有些人暫生的憐憫之心說的徹底熄滅了。
姓陸的引韃子入關,甚至一路打到了京城腳下,差一點就攻了進來。當時所有百姓鎖承受的恐慌,哪裡是這麼短時間就可以遺忘的?大家難道就不會後怕,不會憎恨?
囚車的隊伍一直向前,最後百姓們緊緊跟了上去,跟在囚車後頭高聲吶喊着:“聖上嚴懲這些罪人!”
“殺了韃靼可汗!”
“殺了叛賊!爲無辜枉死的百姓報仇!”
……
百姓們的呼喊聲震懾天際。
人羣之中,秦宜寧身着一身粗布襖子,經謝嶽巧手改扮成的尋常少年郎,看到隊伍漸漸遠去,脣邊露出一個輕笑。
她就不信,面對如此強烈的呼聲,面對焦頭爛額的朝局,李啓天還能坐得穩那把龍椅!
“主子,咱們回去吧。”身邊假扮成尋常農夫的驚蟄低聲詢問。
秦宜寧點點頭,便與驚蟄一同隱沒於人海之中。
城郊一座田莊裡,謝嶽正坐在廊檐下的交杌上吃茶,見秦宜寧與驚蟄回來了,忙放下茶碗站起身,行禮道:“王妃,您回來了。”
秦宜寧笑着點頭道:“回來了,謝先生所料不錯,城裡今日好生熱鬧,百姓們就像是在過大年。”
寄雲、冰糖和連小粥聽見秦宜寧說話的聲音都從正屋裡出來。
“可惜那般熱鬧,我們沒瞧見。”
“不讓你們出去也是怕遇上什麼危險。我也沒敢逗留,與驚蟄看清楚了情況就回來了。”
連小粥笑道:“姐姐,你看我今日有進步了沒有?”
連小粥穿了一身湖藍色的箭袖長袍,頭髮高挽一個髮髻,餘下長髮做了半披髮,謝嶽略動了動手,加粗了她的眉毛,若是連小粥站着不動,就是一個身量未成的年輕小公子了。
只可惜連小粥到底是個女子,和常年穿男裝的秋飛珊自然不同,走起路來氣質也不一樣。容易露出破綻來。是以這些日,連小粥都以男裝示人,刻意改變自己的一些小習慣,以免關鍵時刻暴露了真相,讓人知道北冀國的遺孤根本不是個皇子,而是個公主。
其實連小粥也曾經問過,爲什麼一定要是個皇子,就實話實說,說出她公主的身份不行嗎。
可秦宜寧當時拉着她的手仔細的與她解釋道:“當今世道,到底是男尊女卑,若是拿出傳國玉璽的是個女子,又有哪一個大臣會在意呢?可若是個皇子,那就不同了。因爲皇子手中握有傳國玉璽,這可是能夠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身份,如今雖然不必繼承什麼皇位,可說起話來至少能夠硬氣一些,給某一些人造成的威懾也更大一些。”
秦宜寧所說的威懾某人,自然是說李啓天。
她想出這個辦法,就是爲了給逄梟添一把柴,若是說出連小粥的真實身份,恐怕沒有人會將她當一回事了。
秦宜寧誇讚了連小粥,連小粥便更有自信了,抓着驚蟄等人去學習如何做個“男人”。
就在這時,裡間傳來一陣嬰孩的哭聲,這哭聲還帶傳染,一個哭了,另一個也緊跟着大哭起來。
秦宜寧趕忙進屋去看。
乳母見秦宜寧來了,忙欠了欠身,“哥兒和姐兒剛睡醒,許是肚子餓了。”
秦宜寧見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如今帶着所有人隱居此地,爲的就是等待逄梟的歸來。
好在朝廷裡要忙的事多,李啓天又要忙着韃靼人戰敗投降之事,又要處理剛到京城的人不說,還要抓到底是什麼人貼了佈告。
這麼一想,秦宜寧都要替李啓天鞠一把淚了。
與此同時,逄梟處得到了京城來的消息。
“王爺,囚犯已經運抵京城,城中百姓歡聲一片,極爲熱鬧,都在稱讚此戰大快人心。聖上要如何處置囚犯,尚沒有定論。另外,京城裡再次出現了聲討聖上的佈告。屬下等人目前還沒有找到王妃在何處落腳。”
逄梟點點頭,讓精虎衛去休息。
轉頭就對徐渭之等謀士笑了笑。
徐渭之笑容輕鬆的很:“王妃這一招棋走的太漂亮了。前些日老謝來信,我瞧見了一時間都很難相信這一切都是王妃做下的決策。王爺,有王妃這般賢內助是幸運,而有王妃這般能與你並肩作戰的賢內助,這當真是修來的福分。”轉向秦槐遠,拱手道:“秦老教導有方啊。”
秦槐遠擺擺手,“哪裡的話,那孩子着實也沒在我身邊享過幾天的福,許是在外頭磨鍊,反而讓人更加謹慎成熟吧。”
“岳父。”逄梟問道,“您覺得咱們該如何反應?”
秦槐遠笑道:“之曦心裡不是已經有了判斷嗎?其實咱們現在也不必操之過急,一切只一個字,等。”
“等?”
“是。先前定國公也與我說過,此戰結束,天子必定會清算之曦。我原本便想用一個什麼法子來讓民間百姓對你呼聲更高一些。想不到我還沒動手,宜姐兒那邊就已經下手了。
“她的法子極好,這樣既可以轉移注意,又可以逼的天子做出什麼錯誤決定,又可以繼續在天下人面前樹立之曦的形象。”
徐渭之眨眼,隨即拱手笑道:“秦老先生,贖我愚鈍,一時間我竟沒全然理解您這番話的意思。”
秦槐遠笑道,“很簡單,宜姐兒現在將前兩部分都做了,接下來,便是想法子樹立之曦的形象了。所以我才說,咱們要等。”
徐渭之轉過彎來,立即讚許的點頭:“不錯,天子那個人,高高在上的慣了,又怎會甘心處處不如人?他越是有這種思想,就越是能夠利用。現在正是百姓們輿論最高漲的時刻,相信很快,天子是如何對待功臣的,便會人盡皆知了。”
“正是如此。宜姐兒也是在逼天子發怒,人一旦發怒,不冷靜了,做出的事往往就不計後果。咱們只管靜觀其變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