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回憶方纔與秦宜寧相處時的點滴,笑着道:“爹,您怕是多慮了。”
“哦?”姚成谷放下菸袋,神色認真,“怎麼個多慮?”
“女兒瞧着秦姑娘是個聰明人,懂進退,知禮數,我故意將話說的難聽一些她也不惱,應對的很是漂亮,且她對長輩一直有着尊重之心,並不是驕縱任性之人,對朝局的情況似乎也極爲了解。”
越是說,姚氏對秦宜寧就越滿意,笑容也漸漸加深,“聽說秦大人就只有這麼一個獨生女兒,今日觀她談吐氣度,就足可見秦大人家的教養極好。想必秦大人應該也是個聰慧知禮之人,不看朝中的局面,只看人品,秦家是不錯的親家人選。”
一旁的馬氏哼了一聲:“你們父女倆就是想的太多計劃太多,依我看,咱們大福是個多聰明的孩子,他能認定了的人,還能差得了?你們可倒好,人家姑娘千里迢迢的來了,你們爺倆竟還故意去試探,就不怕壞了大福的事?”
姚成谷聽着老妻越說越大聲,到最後就差拍桌子了,也不着惱,只是笑着聽她數落。
待馬氏說完了他才溫和的道:“你別生氣,我們也是要爲大福把把關,況且若今日玉屏隨意一句試探就能將秦小姐說惱了,那也只能證明那丫頭不合適咱們家大福。”
“是啊,娘。”姚氏也點頭。
馬氏哼了一聲:“秦家丫頭被惹惱了,那也是你們做的過分,還能怪人家?你們故意試探,難道還不許人家惱?”
“娘,並不是這個意思。”姚氏溫聲解釋,“咱們大福現在在朝廷裡位置緊張,別看他表面上是異姓王,風光無限,可聖上的忌憚,北冀國原來那些舊臣的仇恨,以及那些大世家的存在,都是咱們大福的爲難所在。大福根基淺,位置又尷尬,如果不能有個聰明穩重的好姑娘做賢內助,那不但害了大福,害了咱家,說不得還要連累了秦家。”
“是啊。”姚成谷也道,“這不是爲難秦家丫頭,而是看看她到底是否合適進咱們家門,若是她的脾性不合適,將來嫁了來也是受罪,不如從最開始就掐住源頭,你想先個,如果大福的媳婦沒有能力壓住陣腳,受苦的可不只是大福,兩家人都要跟着受罪。”
“就你們爺倆道理多。”馬氏也不是愚笨之人,只是心思沒有這父女倆細,聽姚成谷與姚氏分析一番,心裡也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最後中肯的道,“你們的想法是好的,也是出於好意,只是做法不光明。試探一次也就罷了,人家秦小姐大家閨秀,又不是待價而沽的貨物,難道還能由着你們試探來挑選去?”
“娘說的是。”姚氏笑着點頭。
姚成谷也笑着道:“都聽你的就是了。”
馬氏哼了一聲,一想到逄梟終於有了心悅的姑娘,說不定她很快就有重孫子可以抱,心情就越發的好了。
秦宜寧此時正被逄梟牽着手,緩步走在去往外院書房的小路上。
地上的石磚呈魚鱗狀整齊的排列,積雪被清掃的很乾淨,只偶有地磚的縫隙之中還殘留着一條條白線,院牆上厚實的白雪會被風揚起細碎的瑩光,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顯得格外晶瑩剔透。
若是忽略掉時常行禮的僕婢,其實秦宜寧很願意與逄梟就這麼手拉着手一直走下去。
“不是說約了謝先生和徐先生嗎?咱們這會子不趕緊趕過去行嗎?”
秦宜寧抽回手,裝作若無其事的看向別處,故意不去看方纔行禮時好奇打量她的婆子。
逄梟笑起來:“不急,他們等等也無妨的。”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摸她的耳廓,“你瞧瞧,耳朵都紅了,是不是冷的?”
這人根本是明知故問,真是太惡劣了!
“動手動腳的,叫人看了也不怕笑話??”
“有什麼好笑的?現在誰不知道本王將秦家的小姐搶回家來了?我若是在往府裡只顧着對你以禮相待那才叫奇怪呢。”
逄梟說着身長手臂,一把將秦宜寧攬入懷中,湊到她的耳畔道:“我越是這樣,才越真實。”
秦宜寧眨了眨眼,有些緊張的低聲問:“你府裡探子很多嗎?”
逄梟笑道:“無關緊要之處各路的眼線都有。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心裡有數。”
秦宜寧便點點頭,若是王府被逄梟護的鐵桶一般密不透風,那纔會叫周帝更不放心吧?
適當的放進幾個探子來,只需要掌控這些人得知消息的渠道便可以控制事態了。
說不定關鍵時刻這些探子還能爲己所用。
見秦宜寧乖巧的點頭,並未多問,還一副凡事瞭然於心的模樣,逄梟禁不住在她臉上捏了一把,“你這樣什麼都明白,顯得我很無用武之地啊。”
秦宜寧笑了:“王爺的用武之地還少嗎?又要趕回來‘養病’,又要爲我父親將來圍觀鋪路,還要擔心府上老人家是不是會刁難我,還得想法子叫我開心,您這一顆心都快掰成幾瓣用了,這還叫無用武之地?”
“你都知道?”逄梟雖知道秦宜寧會理解他,可真的從她口中聽到這些話,他的心中還是不能不開懷。
“你爲我做的事,我哪裡能不知道呢?”秦宜寧輕嘆一聲,緩緩停下腳步。
逄梟也駐足,低頭看着她,順手理順她耳畔的碎髮,又將她的領口緊了緊。
秦宜寧擡頭仰望着他含笑的眉眼。
這個男人每次在面對她時,都會收斂起在外的一切鋒芒,將最特別的一面只展現在她的面前。
得知她遇到危險,他明知未必找得到人,還是不顧自身被周帝猜忌的危險就那麼私自調兵去了。
爲了不耽擱秦家在大周發展的前程,他又不顧自己的名聲,在人前表演出一番土匪搶人的戲碼,根本就不在乎別人對他的議論。
周帝之所以會吸納降臣,爲的就是平衡朝中北冀遺老和新貴之間的關係。燕朝降臣以秦槐遠爲首,秦家人一到,必定會得到重用。
周帝如此忌憚逄梟,又怎會允許逄梟有個那般有力的岳家?
今日若是逄梟再入在大燕時那般,對她表現出一往情深,恐怕秦槐遠的仕途,秦家人的發展,就都會斷絕了。
秦宜寧嘆息着偎進他懷中,將側臉貼着他的胸口,雙手摟住了他勁瘦的腰。
逄梟又驚又喜,這還是秦宜寧第一次在人前這般主動的抱她。他怔愣之下雙臂都不知該往哪裡放,半晌纔回過神,漸漸收緊懷抱,下巴珍惜的蹭着她的額頭。
“冷嗎?”
“嗯。你們這裡真的很冷,比樑城還冷。不過,我現在很安心。”
能讓自己心愛的女子感到安心,這是對一個男子最大的褒獎。
他的宜姐兒是如此貼心,明明經歷了千辛萬苦,差點被人殺了,在山裡又差點被凍死、餓死,被找到後又勞心勞力的爲他那衝動之下並不穩妥的計劃查漏補缺,她見了他,卻從不說一聲苦,也從來沒有表現出一絲委屈。彷彿這一切就是她應該承擔的。
他明明沒有給她掃清障礙,爲她撐起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她卻用一句“安心”來回報他的不完美。
逄梟閉了閉眼,脣在她的額頭珍而重之的落了一個響吻。
“不論怎樣,你現在已經在我的身邊了。只要是在我的眼皮底下,不叫我臂長莫及,不叫我提心吊膽,一切就都不算什麼了。”
秦宜寧囅然一笑,“你說的是。有什麼事,一起承擔便是,沒什麼好怕的。”
逄梟也跟着笑,拇指擦過她的脣瓣,溫軟的觸感引得他目光迷離,卻又被她羞澀的退後兩步躲開了。
“咱們去書房吧,叫人久等就太失禮了。”
逄梟無奈的點點頭,將秦宜寧的手攥在手中,用他溫熱的大掌捂熱她微微發冷的手指,笑道:“王府雖大,不過我經常活動的也就只有外院書房。平日也是歇在書房的,你有什麼事大可直接過來找我。”
“畢竟我可是被你‘綁架’來的,我也不好做的太過了。”
“我都想直接將你‘綁’在書房了,但那樣輕薄你,叫我家裡人瞧見了將來會看低你的,也就只能如此了。”
二人閒聊着來到外院書房時,院門前虎子已經抄手站着快凍成冰雕。
“王爺,您來了,徐先生和謝先生他們茶都吃了三道了。”虎子原地蹦躂了幾下,又到近前來給秦宜寧行禮,“四姑娘好。”
逄梟正色道:“我們有要緊事談,你吩咐人將書房周圍看牢了。 ”
虎子見逄梟如此認真,立即也端正了神色,行禮道:“是。”
書房與上院一樣,暖閣臨窗設有暖炕,炕燒的溫熱,上頭鋪着柔軟的深藍色坐褥,地上還擺着火盆,裡頭燃着上好的銀霜炭。
秦宜寧與逄梟解了披風剛坐下,在側間等候多時的謝嶽和徐渭之便聯袂而來,在二人身後還跟隨了數十人,都做文生裝扮。
秦宜寧驚訝的道:“這都是你的幕僚?”
“嗯。”逄梟微笑點頭,“今日只請了核心的一些人來讓你認識認識。”
秦宜寧不免咂舌,逄梟手下的幕僚竟然這麼多!
思討之時,衆人已經齊齊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