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的劍尖滴着血,鳳眼中寒芒銳利,斜挑的劍眉卻是微微挑起,彷彿十分享受血腥氣,蹲下身道:“怎麼樣?舒坦麼?”
趴在地上的男子已疼的渾身顫抖,他真想直接昏過去,可劇烈的疼痛拉扯着他的神志,讓他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王,王爺,我錯了,我知錯了,王爺饒命!”
那男人的求饒聲低弱的微不可聞,但在安靜的彷彿掉根針都聽得見的大廳之中,他的聲音卻宛若重錘,狠狠的砸在每個人心頭。
陸夫人早已經被嚇得花容失色,好半晌纔回過神來,擰着眉頭道:“忠順親王怎可如此殘忍?”
“殘忍?這是個什麼貨色?本王還嫌他污了阿嵐的寶劍!”逄梟在那人身上蹭掉寶劍上沾染的血跡,隨手將之甩向季澤宇。
若是個旁人,早就被逄梟忽然而來的舉動嚇呆了,可季澤宇卻依舊面若冰霜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只聽得“鏘”的一聲,寶劍準確無誤的還入季澤宇腰間的劍鞘。
逄梟瀟灑的甩劍,季澤宇全心的信任,以及二人身上同時散發出的肅殺之氣,讓在場所有人都心有惶然。
李賀蘭看着這兩個俊美無儔的男人,耳根子更熱了。
陸夫人則是抿着嫣脣微笑了一下,心動不已的道:“罷了,既然王爺如此才能消氣,這幾個人王爺都拿了去也無所謂。”
那幾個面首聞言,同時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陸夫人。
他們如何也想不到,陸夫人竟會如此主動的將他們送出去。
看着地上已經陷入半昏迷被廢了雙臂的人,他們都抖若篩糠,不約而同的跪下連連叩頭。
逄梟冷笑:“這些不都是陸夫人的心肝寶貝兒麼?你這麼說,也不怕人傷心?”
陸夫人本想說“能博你一笑,要他們的命又算的了什麼”。
可是一擡眸對上逄梟閃着森然寒光的眼,這人即便是笑着,也還是渾身殺氣,彷彿隨時都會撲上來擇人而噬的猛獸,陸夫人的話就噎在喉嚨裡,打死也不敢說出來了。
季澤宇緊了緊狐裘的領子,對李賀蘭道:“長公主請自在此處遊玩吧,須得盡興纔好,臣就先告退了。”
話落便用手臂拐了逄梟一下,示意他一同走。
李賀蘭慌張的連忙去追二人的腳步:“本宮也沒有什麼可玩的,駙馬,你送本宮回公主府啊!”
季澤宇回頭淡淡的瞥了李賀蘭一眼,道:“臣愚笨,不能服侍好長公主,還是要麻煩長公主身邊的人妥帖的伺候您了。”禮貌的一頷首,就再度舉步。
李賀蘭這次真的有些慌了。
從前季澤宇就算對她冷淡,可也沒如今這般客氣又疏遠。她這才發現,季澤宇對她冷淡,並不是最可怕的,因爲季澤宇的性子本來就冷。最可怕的是季澤宇忽然對她禮貌起來。
他們相識的也不晚,從前見了面,季澤宇也沒有如此客套的時候。
李賀蘭這才發現,大婚之後,雖然他們一個住在公主府,一個住在駙馬府,只洞房那天行過夫妻之事,可季澤宇對她總體來說也是冷淡之外透着一些隨意的。
李賀蘭真的是悔不該當初。她就不該貪心的想來玩玩做什麼嘗試,季澤宇本來就那樣了,往後他們夫妻之間的日子還怎麼過下去?
李賀蘭追了幾步,見那一黑一白的身影毫無留戀的快步走遠,終於禁不住哭了起來。
逄梟與季澤宇並肩而行,離開忠勇侯府的一路上都沉默不語。
逄梟心裡替季澤宇抱不平。
可是他也清楚,季澤宇恐怕從答應做皇家駙馬開始,就已經做好了各種心裡準備。
歷代以來,雖不乏那些溫婉善良高貴典雅的公主,可像陸夫人這樣養面首的也不是少數。
尚公主,夫妻二人本來就不是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公主是主子,駙馬是專門用來服侍公主的,公主有需求時,請駙馬來公主府,駙馬才能與自己的妻子親近親近,平日裡若無公主的傳叫,駙馬不但不能碰公主一指頭,身邊就連個通房丫頭都不能收用。
這就是伺候皇家人的無奈。
逄梟覺得,以季澤宇的才華人品,做駙馬真的是委屈了他了。可是他也明白,季澤宇現在的情況也是功高震主,與他的處境是一樣艱難的。
季澤宇答應做李賀蘭的駙馬,怕也是多重考慮的結果。
二人一路無話的出了府門。就看見他們的坐騎正在雪地裡踢踏着蹄子,已將地上踩出一片泥濘,而一旁的馬車上,秦宜寧正撩起車簾往此處看來。
逄梟一見秦宜寧,心裡歡喜,面上卻不能露出分毫,冷斥了一聲:“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難道還想進去繼續與陸夫人一同享受?”
秦宜寧看了看季澤宇便垂眸撂下了窗簾,不回答一句,就吩咐馬車啓程.
隨着馬蹄聲漸漸走遠,季澤宇無奈的道:“你不是喜歡秦氏嗎?爲何這般不假辭色,傷了她的心你往後怎麼彌補?”
逄梟道:“仇人之女,再喜歡又能如何?”
季澤宇聞言沉默的輕嘆一聲,拍了拍逄梟的肩頭,道:“方纔多謝你。”
“兄弟之間何須道謝。只是阿嵐,這件事你也可以與聖上說一說。”
“說過了又有何用?聖上沒有那麼多的閒工夫來管理這些俗事,何況我本來就是要服侍公主的,公主想做什麼都是他的自由。她也可以養面首,我卻只能爲她守身。”
季澤宇平日寡言少語慣了,也只有在兄弟面前纔會如此暢所欲言,不再惜字如金。
逄梟就道:“罷了,你也別想那麼多,我請你吃酒,走,去我家裡。”說着拉過繮繩,利落的翻身上馬。
季澤宇也牽過自己的馬,仰頭看着端坐馬上的逄梟,問道:“聽說你嫡母回來了,去你家吃酒還方便嗎?”
“王府那麼大,難道還沒有咱們兩人吃酒的地兒了?你就別囉嗦了。走吧。”
季澤宇便不再多問,上馬跟隨逄梟去了王府,二人在外院書房裡對酌到半夜,都喝醉了,四仰八叉的睡在了書房暖炕上。
而秦宜寧這廂也是次日傍晚,才趕上秦槐遠得閒,將昨日的事都說給了秦槐遠,最後擔憂的道:“父親,那陸門世家咱們是不是當真開罪不起?”
秦槐遠點點頭,道:“陸門世家早在北冀國時就已經是名動一方的大世家,他們的經濟實力深不可測,說是富可敵國恐怕也不是誇張。當初因陸家效忠於聖上,爲起義軍提供糧草和銀錢,大周纔有能力滅掉北冀國,足可見他們家現在的勢力。”
“那個陸夫人,雖然只是陸家的旁支所出,但就算是旁支,在大周的京城,只要姓陸,與之相交就要加小心了。”
秦宜寧聞言,若有所思的蹙眉,沉思了片刻才擔憂的道:“父親,我昨日的舉動恐怕已經將陸夫人和安陽長公主開罪透了。你說,我會不會無意中惹上陸家?害了咱們家?我真怕給咱們家帶來麻煩啊。”
她雖然不後悔自己的決定,但是也擔心秦家。
畢竟,秦家在大周纔剛站穩腳跟,哪裡能夠與陸門世家這樣大家族爲敵?
秦槐遠見女兒難得如此蔫頭耷腦的模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傻丫頭,你又在想什麼呢?爲父前兒才與你說的,你都忘了嗎?你不要瞻前顧後的想那麼多,只管做你覺得正確的事就是了,出了事兒爲父的幫你兜着。咱們來到世上一遭,可不是來遭罪受委屈的。陸門世家就算再厲害,又能如何?”
秦宜寧望着秦槐遠爽朗的笑臉,自己也禁不住輕笑出聲:“父親說的是,倒是我拘泥了。不論敵人多強,咱們都不能退縮,何況我相信以父親的才能,成爲一代名臣是遲早之事。”
父女二人相談甚歡,就如同從前在大燕時一樣。
秦槐遠沒有兒子,就只有秦宜寧這麼一個獨生女兒,自然將她寵到了心尖兒上。
而秦宜寧從來也不是個恃寵而驕的人,她不符合年齡的穩重和豁達,還有秦槐遠不論說什麼朝務,她都可以說出一些自己的看法,父女二人當真是談得來,讓秦槐遠越發的想多對女兒好一些,好彌補她年幼時所經受的那麼多痛苦。
如此過了兩天,外頭忽然有了一些傳言。
聽說陸夫人與秦家四小姐八字不合,早就產生了齟齬,陸夫人聽說秦家現在所居住的院子是租住來的,竟揚言要將那宅子買下來,就是空置着也不租給秦家人,要讓秦家人知道知道厲害,在京城的一畝三分地上,也不是誰都可以開罪的。
秦宜寧聽了消息,被逗的禁不住笑。
“真是有意思。這個陸夫人倒是好玩的很,往後我在京城的日子有了她,可就不那麼無聊了。”
冰糖見秦宜寧這樣,不禁皺着眉頭嗔道:“姑娘也太心寬了,您開罪了陸夫人,氣的陸夫人要趕走秦家全家,您說這事兒傳進老太君、夫人和老爺的耳中,您還有好果子吃嗎?這會子不知道想想對策,還有閒心在這兒誇獎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