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錢大善人!”
“我們自個兒都記不清有多久沒吃過這麼飽了。”
“錢大善人真是菩薩轉世,將來我一定給您立個長生牌位,祈禱您平平安安。”
……
領糧食的老百姓們一個個感激涕零,七嘴八舌的說着感激和吉祥的話。趙萬金這幾天每天都出現在粥廠,是以老百姓面前早就混了個臉熟,他一面給人盛粥,一面說着安撫衆人的話。
但是百姓們實在是太熱情了,有些老者和婦孺甚至當即就要跪下給他叩頭。
有人帶頭,滿腔感激卻不知道如何表達的百姓們都陸陸續續的跪下來,作揖的,磕頭的,人人都在感激趙萬金。
趙萬金心裡一陣激盪,繞過大鍋,攙扶起距離較近的幾位老者,又囑咐大家:“快起來,快起來吧。你們中間還有長輩在呢,可莫要折煞我了。
“我這個人性子直,脾氣也直,家裡不算特別富有,只算的上小有餘慶,我也是做買賣路過這裡。
“我最看不得的就是旁人受苦。眼瞧着大災之後,大傢伙還有吃不飽的,更有甚者還有餓死街頭的孩子和老人,你們說我能看得過去麼。
“朝廷裡現在正在抵抗北方韃靼的侵略,正是緊張的時候,一時間顧不上也是有的,我既然還能支付的起,自然是要擔負起來。”
趙萬金說着團團行了一禮。
老百姓們都感動的熱淚盈眶,沸沸揚揚的說着“多謝錢大善人!”
趙萬金彷彿在衆人的誇讚之下抹不開臉,撓了撓頭,又道:“我請不起大家吃好的,也只有這些最簡單的飯食了,味兒不好,好歹管飽。大家別客氣,快趁熱吃吧。”
“多謝大善人!”
“大善人真是太好心了!”
……
大家感激涕零,情緒動容的吸溜着濃稠的雜糧粥,手裡的餅子還溫熱着,一口要下去,那鬆軟的口感,和屬於糧食特有的香氣立即充盈在口腔中,越嚼越香,在糧食的香味中還有一絲絲甜味,這時咬一點鹹菜,再吃一口粥,寒冬裡真真是從胃裡暖到了全身。
一時間,整個廣場上足有千人,卻只能聽到一種聲音。那就是大家進食時的咀嚼聲和吃粥時的吸溜聲。
秦宜寧見趙萬金已說的這些百姓們動容非常,心裡也跟着開心。
就算她施粥的起因是爲了救出外婆,可是能幫助這麼多老百姓度過寒冷、飢餓的冬天,秦宜寧的心裡也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就在這時一陣嘈雜聲忽然從老百姓隊伍後頭臨近正街的方向傳來,隱約聽得見咒罵聲和老百姓被推開時發出的驚呼。
躲在馬車上的秦宜寧聞聲眼睛一眯,撩起車簾往外頭看,待看清來人是誰,她就知道計策已經達成了。
趙萬金也同樣看到了來人。
只見爲首的是個黑臉的清瘦的男人,他臉上的皮肉已經鬆弛,眉頭的川字紋和下眼袋深深的紋路,都顯得他原本就稱不上親和的臉色更爲陰沉。看他的穿着打扮以及他身後跟着的十來個當地捕快,就知道他是高典史了。
高典史率領衆人一路向前,遇上沒反應過來的百姓,自然也沒有耐心去提醒,高典史的手下們當即甩開了巴掌,將人毫不猶豫的推開,甚至有腿腳不好走的較慢的老人,還會被無情的踹上一腳。
趙萬金平靜的微笑着,垂手站在原地等着高典史。
高典史帶着十來個手下,一路分開人羣浩浩蕩蕩的直奔着趙萬金而來。
端着粥碗拿着乾糧的老百姓們都停下了進食的動作,疑惑不解的看着高典史這一行官差,不知這些人爲何會忽然跑到粥廠來。
當地人都知道高典史以及手下爪牙的厲害,他們可不會覺得這些人就會是好心,平日裡就算他們餓死,也沒見高典史眨眨眼,今天一定不是好事!
就在場面寂靜之時,趙萬金笑吟吟的衝着高典史拱手,“這位官爺,我……”
話還沒說完,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個響亮的耳刮子,直將趙萬金打的臉偏了開來。
趙萬金目錄驚愕,捂着臉看向高典史:“你,你怎麼打人你!”
高典史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一句話都不說,揚手又是一個嘴巴。
趙萬金與秦宜寧私下裡研究過高典史會有的反應,是以他早有準備豁出去瘦點皮外傷,他在心裡暗自篤定往後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孫子,此時只做懼怕狀,驚恐萬分的尖叫道:“你幹什麼!你憑什麼打人啊!”
高典史二話不說,左右開弓,連續又忘趙萬金臉上扇了好幾下,最後不解恨,一腳揣在趙萬金的小肚子上,將人踹飛開,直掉進了人堆裡。
“給我綁了,帶走!”
“是!”
高典史一吩咐,手下之人立即照做。
百姓們這時已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眼瞧着給他們吃飽飯的大善人,被無緣無故的扇了耳光,還給一腳踹的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大家都已經出離憤怒。
就算他們知道高典史是個什麼樣個性的人,這一刻滿腔怒氣的老百姓們也都絲毫不懼怕的高聲呵斥起來。
“你憑什麼打人!”
“錢大善人做錯什麼了,你爲什麼打他,又爲什麼抓他!”
“我們挨餓受凍,這個冬天都要過不去了,不見當官的來賑濟,好容易有個大善人給我們吃飽飯了,當官的卻出來打人,這是什麼道理!”
……
上千人的不滿化作一句句謾罵和不平之聲和在一起,其喧譁可見一斑。
烏雲壓城的舊都這篇空曠的廣場上,甚至能聽得到民衆大罵之後的迴音。
高典史現在滿心裡都是被踹廢了的兒子,此時只想讓這個錢貴嚐到同樣的痛苦,又哪裡會在乎老百姓的想法?
震耳欲聾的不平和唾罵根本就不當成一回事,高典史快步走着,身後的捕快和隨從也不敢耽誤,有人壓着“昏迷”的趙萬金,也有人繞到高典史的前面開路,將羣情激奮的百姓推搡開。
百姓們一瞧這個場面,終於控制不住,也顧不上手中的糧食,人擠人、人挨着人都向高典史的方向涌去。
經過這些日子的施粥,聞風而來的人增多,聚集在這一小片廣場上的老百姓已逾千人,高典史帶着十來個捕快,哪裡敵得過衆人的擁擠?
還沒等帶着昏迷的兇手離開,他們就已經先險些被推倒。
情急之下,高典史“錚”的一聲抽出了佩刀,銀光閃閃的鋒刃在冬日慘白的陽光下晃的人眯起眼。
“誰敢再動!我看誰還敢動!”
有高典史帶頭,他手下之人也都抽出了刀劍,直指向馬上要撲上來的百姓們。
冰冷的兵刃直對着自己,前頭的百姓們都已不敢上前,後頭的人也都不敢輕易推搡,怕害了別人的性命。有老百姓高聲喊着:“後面的別擠,別擠了!他們拔刀了!”
一句拔刀,引的衆人越發憤怒,聲聲怒吼被摻雜在乍然吹起的輕雪之中。
“你憑什麼抓人!錢大善人犯了什麼事,你說清楚!”
“若沒有證據,我們絕對不會放錢大善人離開這裡!”
……
老百姓們義憤填膺,早已吵的亂成一團。
高典史冷笑着,用刀劍比劃了一下四周:“你們要問,我就告訴你們,這個人是個朝廷通緝的犯人,他殺了人!我們是奉命來辦公差,拿了犯人要去審問案情的,你們在這裡橫阻豎攔的,莫不是與他是同夥?”
“不可能,錢大善人怎麼可能會殺人?他給素昧平生的我們吃飽穿暖,比親爹孃對我們都好,他怎麼可能會殺人?”
“這其中一定是有問題!錢大善人不會殺人的!”
高典史冷笑,“不會殺人?難道殺人犯會在腦門上刻字嗎?本官奉命辦事,你們休要再胡攪蠻纏,否則一律按同夥論罪,抓去砍頭!”
老百姓們被高典史出口的話震住了。自古民不與官鬥,這些百姓們平日裡被欺壓慣了,能因義氣爲錢大善人出頭已是極限,如今當官的說要將他們當做同黨抓去砍頭,這話着實是將他們嚇到了。
衆人不敢在多言,因爲怕被抓去殺了。
但是衆人眼裡的憤怒卻是實打實的。
高典史再度冷哼,一把撥開眼前攔路的人,揮舞着刀子像是驅趕蚊蟲一樣驅趕着攔路的百姓。他的屬下也都有樣學樣,百姓們被刀刃威懾,誰也不敢再上前來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阻攔刀子。
說不過,鬥不過,就只能眼看着高典史將被打的“昏迷不醒”的錢大善人抓走。
高典史一行十餘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過了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甚至還有那些眼窩淺的婦女抽噎着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