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凝眉看去,正看到尉遲燕和顧世雄披着厚實的大毛衣裳,站在街角一個隱蔽的角落。
二人面色看上去十分嚴肅,眉頭幾乎毫不避人的緊鎖着,彷彿天要塌下來一般。
秦宜寧步疑惑的挑眉。
這倆人前一陣還意氣風發,一副舊都霸主的模樣,今日怎麼就成了這樣了?
秦宜寧又看了看匍匐在逄梟腳下的高典史,她就什麼都明白了。
那一瞬,秦宜寧幾乎恨的牙根都癢癢。她先前只是懷疑外婆被抓是尉遲燕的手筆,尉遲燕和顧世雄是爲了逼迫逄梟做出逾越之事,好拿住他的錯處來去李啓天之處參他一本,給李啓天遞個梯子。
可是當時沒有實際的證據證明這就是尉遲燕做的。
現在看到尉遲燕和顧世雄的模樣,秦宜寧還有什麼不明白?
尉遲燕終於學會了陰謀詭計,只可惜他們也終於徹底站在了對立面上。
秦宜寧深吸一口氣,將一切雜念摒除,再度看向了逄梟和高典史之處。
逄梟這已經半蹲下來,用鞭子頂着高典史髒污的額頭,沉聲道:“你身爲一地典史官,卻罔顧百姓性命,爲一己私慾草菅人命,且縱容兒子行兇,爲掠奪他人家產和妻女而造成冤假錯案無數,你這種官,存在沒有絲毫的意義,本王今日就要判了你的死刑,爲被你欺壓的百姓和枉死的冤魂出一口氣!”
“你,你敢!”高典史焦急的開始蹬動雙腿。奈何他的身體被精虎衛用腳踩在了地上,掙扎也是徒勞。
“我好歹是個朝廷命官,你雖是王爺,可你沒有權利治我!”
“沒有權利?”逄梟冷笑,“本王懲奸除惡還是聖上御口吩咐的,就算殺了你再與聖上稟告,聖上也會理解本王是事急從權。若不除掉你,難道要眼看着民變嗎?”
逄梟環視一週,看着周圍的那些百姓,又看看高典史,恨聲斥道,“你看看被你欺壓的百姓,你看看他們過成了什麼樣子?你再想想你自己!你貪墨了多少你自己不知道?難道還要本王命人去你家裡抄嗎?”
高典史當即就被嚇的渾身一陣顫抖,這下子是真的從手到腳都涼了。
他不想死,可他不想全家人都跟着自己一起死!
逄梟這是拿準了他的那種心理,利用他家裡人的性命來逼迫他就範!
高典史瞬身顫抖着,驚懼之下舌頭都開始不聽使喚,就只顧着連連搖頭訴說自己的無辜。
逄梟冷笑着站起身,隨手一擺,吩咐身邊之人:“梟首示衆。”
“是!”
衆人應聲,當即就抓着高典史往人羣外拖。
一聽“梟首示衆”四個字,高典史當場嚇的渾身都僵硬了,哇哇大叫的高喊着冤枉。
角落裡的尉遲燕凝眉,上前一步剛要說話,就被顧世雄拉住了袖子。
尉遲燕回頭看向顧世雄,卻見顧世雄嚴肅的對着他搖了搖頭。
尉遲燕抿着脣,慢眼都是糾結,有心違拗顧世雄,卻又怕將老人家給氣壞了。若是真將顧世雄給氣死,他就再也沒有如此忠心耿耿又足智多謀的臣子了。
猶豫之間,精虎衛已將高典史押到了一旁。
難民們追了過去,伸長脖子看熱鬧,一個個都在大聲叫好。
精虎衛抽出佩刀,另外兩人將高典史丟在地上就退向了一旁。
高典史抖若篩糠,牙齒打顫,雙股之間冒出一股騷臭的**。
逄梟別開頭。
精虎衛的人便高舉佩刀。
“住手!”誰知道正當要手起刀落之時,人羣外忽然傳來一聲大吼。
精虎衛本有機會先殺了高典史再說。可是再一想現在的情況,若是貿然將人殺了,恐怕會給王爺惹來麻煩。
思及此處,精虎衛們也只能暫時先放下刀,與衆人一樣都看向了聲源處。
來人身着便裝,帶着隨從,看樣穿着只是個富貴書生,但是周身上下氣質卻是高貴不凡。
高典史從驚嚇之中回過神,看到來人喜極而泣,大叫着:“知府大人!楊知府救命啊!”
原來這就是楊知府?
當初逄梟和秦宜寧初到此地,尉遲燕辦了接風宴時,除了鄧敏昌沒到場,就是這個當地最大官職的楊知府沒出現了。
鄧敏昌如今被逄梟收拾了,但楊知府他們還都是第一次見。
印象中此人是個事不幹己高高掛起,力圖不要攙和到朝廷爭鬥之中,只想明哲保身的一個人。
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是來了?
逄梟饒有興味的隨意道:“你變是楊知府?”
楊知府快步走到衆人面前,眉頭早已經擰的死緊,強壓火氣給逄梟行了一禮,“下官參見王爺。”
“免了。”逄梟指着地上跪着的高典史,冷笑道:“這樣人品不佳之人,卻是在楊知府的麾下當差,怎麼楊知府從來不知管教一番?是不是也有失察之罪啊?”
楊知府被氣的鬍子都歪了,這人竟然無恥至此!竟見了面就給他潑髒水!
“本府用何人不用何人,難道還輪到平南大元帥指教?”
楊知府將“平南大元帥”五個字咬的極重。
大周朝建朝不久,所以勳貴和武將的地位還很高。然而文臣武將之間的關係自古以來都沒有融洽的時候,文人相輕,文臣更是看不起武將,武將自然也瞧着文臣一羣酸儒指手畫腳像看猴戲。
楊知府點名逄梟平南大元帥的職位,就是在說他一個武將,難道還想插手文臣用人?
逄梟眯着鳳眼看了楊知府那氣紅了的臉,又看了看他背後近千人的難民隊伍,不由得輕笑出聲。
“本王自然不敢指教楊知府用人,但本王雖爲武將,卻也是閣臣,在此處所見一切,自然也有上達天聽的職責。如今楊知府馭下不嚴,大過年的,小小一箇舊都就鬧出上千的災民,且還因高文耀這麼個東西鬧的民怨沸騰,數千人聚衆鬧事,難道這些楊知府都看不見嗎?”
楊知府這纔想起,面前這人不單單是王爺,是元帥,還是聖上親封的武英殿大學士!
文臣武將的官兒都叫他給做了!
楊知府被逄梟當衆斥責,哪裡還掛得住臉面?何況舊都是他管轄之地,不論好壞,都有他一人說的算,就算高文耀殺人放火了,也得他這個上官來處置,憑什麼要外人來插手?若是今天讓逄梟順利的插手他下轄之事,往後傳開來豈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他還怎麼立威,怎麼做官?
逄梟初來乍到,腳跟都沒站穩,就想插手他的事,楊知府是絕不會姑息的。
“本府若做的不好,自有聖上管教。本府還沒有問逄大元帥,本府沒有調令,逄大元帥爲何會帥軍進城?平南軍的調動難道你忠順親王一個人就說了算嗎?私自動兵,本府恐怕也要上達天聽纔是!”
逄梟饒有興味的笑了笑,他倒是低估了這位楊知府。看來此人絕非善茬。
“本王來此處爲了什麼,難道楊知府看不見?”馬鞭點了點楊知府的身後,又點了點地上的高典使,冷笑道:“第一,舊都治安混亂,你下轄的官差都管不了的事,難道平南軍不介入,還等着抗議發展成暴亂嗎?第二,你的屬下爲非作歹,惹得民怨沸騰,你做父母官的不管,難道路不平還不許人踩?
“平南軍入城,不爲別的,一則,爲維持舊都治安穩定,一面發生暴亂,二則,爲替天行道,除掉那個作惡多端的賤人以平民憤!”
“好,罵得好!”難民們聽着逄梟字字鏗鏘有力的宣言,大聲叫着好。
楊知府回頭一看,近千人的臉上都是癡迷和崇拜,一個個激動的彷彿親眼看到了天神降臨。
楊知府不由得再度重新審視這個看似言語粗鄙,實際上卻生了一顆七巧玲瓏心的戰神王爺。
他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依靠的絕非運氣,也絕非單獨依靠戰功。他是個非常會審時度勢的人,現在他的一句話,就鼓動了所有難民的熱情,若是由着他繼續插手,那還得了?
楊知府咬牙,急忙道:“無論如何,平南軍未經調動就出現在城中就是不對!更何況王爺乃是平南軍主帥,卻妄圖插手地方之事,還想動用死刑殺死朝廷官員。你這麼做,豈不是越權!”
逄梟凝眉望着楊知府,不過片刻,卻是道:“這麼說,楊知府是不同意將高文耀交給本王處置了?”
楊知府覺得事情不大對,逄梟的態度轉變的似乎太快了。
可是他又不能回答逄梟他同意。
楊知府只得道:“自然!沒有本府的命令,還是請平南軍安生駐紮在軍營,休要胡亂入城擾亂治安纔是!”
“好。”逄梟語音上揚,竟然痛快的答應了,回頭對着已經在憤怒邊緣的百姓們歉然一笑,不在多言,轉身摟着秦宜寧的肩膀,就叫上了精虎衛和自己帶來的平南軍,“既然楊知府執意如此,咱們走吧。”
“是!”
平南軍與精虎衛齊聲應是,在一片寂然之中策馬列隊,準備離開。
場面一時便的充滿了肅殺之氣。
就在這時,難民之中忽然發出了一聲咬牙切齒的咒罵:“當官的保護當官的,還是知府呢!你手下給了你多少好處!你要這麼護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