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仰頭看着他,“我當然感覺到蹊蹺了。朝廷裡有多少命婦,比我資歷深,有經驗的也不少,而且還有太后,皇后,宮裡也不是沒有其他妃子了,更何況還有皇親國戚在呢,要迎接塔娜公主,着實沒必要讓我這個遠在天邊的外人特地趕回去。”
逄梟憂慮的點點頭,“不只如此。阿嵐如今立下大功,得了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他是戰勝了韃靼的主帥,爲了打韃靼人的臉,你說什麼人去迎接韃靼送來的和親公主比較合適?”
秦宜寧恍然道,“你是說長公主?想打思勤和韃靼的臉,自然是讓長公主去合適,長公主與季駙馬畢竟是夫妻啊。而且長公主還有一層皇室血脈在,身份更加高貴。”
“正是這樣,李賀蘭就在京城閒着,聖上卻非要讓你做什麼迎親大使,他或許就是爲了將你調離我的身邊。他知道我的弱點是什麼。或許想要在你的身上做文章。”
逄梟的眼神陰鬱,彷彿醞釀了一場巨大的風暴。翻騰的怒火彷彿隨時隨地都能將屋頂掀翻。
逄梟看着秦宜寧,心裡卻有了一個危險的想法。
眼瞧着他眯起了眼睛,彷彿正在計算着什麼,且周身上下的殺氣藏都藏不住,秦宜寧握住了他的手,遲疑的道:“之曦,你要作什麼?”
逄梟抿着脣搖頭,隨即笑道:“沒什麼,我就是爲了現在的局面有些生氣。”
“不,你一定是有事瞞着我。”秦宜寧看着逄梟回想他方纔所說的話,一個猜測突然冒了出來。
“你該不會是想……釜底抽薪吧?”
逄梟挑眉,眼中含着興味的望着秦宜寧,笑道:“怎麼說?”
“你想殺了塔娜公主?”
逄梟並沒有否認,拉着秦宜寧的手在一旁坐下,隨即低聲道:“如果塔娜公主在外身亡,倒不了京城,自然也就不需要什麼迎親大使了。你就不用回京城去了。”
秦宜寧看着逄梟的雙眼,確定他是真有這個想法,並不是在開玩笑,就知道逄梟是真的因她的安危着想而着了急。
“之曦,你不能衝動。”秦宜寧拉住了逄梟的大手,纖細柔軟的指頭揉搓着他掌心堅硬的厚繭,“你想,現在咱們的處境已經這麼複雜了,就不能再節外生枝,給了聖上更多針對你的理由。
“想要殺人談何容易?更何況,思勤爲了與大周和談,一定會將塔娜公主嚴密的保護起來,你想要不驚動任何人就除掉她,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一旦你做的事情被人曝光在人前,聖上就更有理由對你下手了。你想一想到時腹背受敵的局面,會有多少人因此事受累?這動作是不是做不得?”
逄梟抿着脣沒有說話,像個倔強的孩子。
秦宜寧繼續聞言軟語,“那個塔娜公主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咱們誰都不知道。她雖然是韃靼送來和親的,到底也是一條生命,在沒有確定對方是罪大惡極、罪有應得之前,咱們不應該去給她的人生做決定。了結一個人的性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誰也不應該踐踏無辜之人的生命,你說對不對?”
逄梟垂着頭,片刻後才點點頭,“嗯。”
“我知道你擔心我,不過我答應你,我會仔細留神,一定會保護好自己,你只管將侍衛留給我,其餘的事情都由我來做就是了。
“回京之後,自然有父親照料我,當初在大燕,妖后要吃我的肉,還不是被我給躲過去了?所以這一次情況根本也不算那麼糟糕,我也一樣能夠應付過去,你相信我。”
逄梟只拉着秦宜寧的手不撒手,也不肯說話,垂着頭天人交戰。
秦宜寧笑着搖晃他的手,“你放心吧,之前你不是還說我最聰明嗎?既然我聰明,這樣的事情我也一樣能夠應付過去,不會有問題的。再說了,當初在韃靼,我對上阿娜日和思勤都不曾落下風,一個塔娜公主我還真不放在眼裡,這裡畢竟是大周的土地,不是可以讓她爲所欲爲的韃靼了。”
秦宜寧好生的勸了許久,纔將逄梟說的點了頭,嘆息道:“我知道你說了這麼多,其實也是爲我好。”
“什麼話,咱們是一家子,我爲的自然是咱們兩個。”
逄梟輕嘆一聲,猿臂一伸,再度將秦宜寧摟過來,抱坐在自己的腿上,將臉都埋在了她的頸窩。
“宜姐兒,我不想和你分開。你這一回去,我還不知幾時才能接到旨意回京呢。”
秦宜寧心裡也十分難過。
他們一家四口,一家子一個要去京城,一個在舊都,昭哥兒和晗哥兒還去了南燕,就算兩個孩子在她身邊時,逄梟也因爲軍務繁忙總是不在家。
他們就沒有過過尋常人那種平平淡淡、相知相守的日子。
“你別想那麼多,等你解決了此間之事,自然就要回京去了。而且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回京後還可以多照顧照顧老夫人和老太爺,又可以在長輩跟前盡孝了,這樣挺好的。”
她最令他疼惜的一點,就是她永遠都將苦悶結結實實的藏起,從來不表現出來,總是將最美好,最堅強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從來都那麼懂事,不會驕縱任性,從不會給他添亂。、
可逄梟卻希望她能被他寵的無法無天。
再如何堅強,她也只不過是個弱女子而已。
逄梟擁着秦宜寧,珍惜的問落在她的脣角,“好好照顧自己。別讓自己受委屈,別讓自己受傷。”
“我知道的。你也是,在軍中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回頭你也要記得自己開開小竈,咱們還不至於過的虧待自己不是?”
逄梟聽的噗嗤一聲笑了,“我知道了。一定吃好喝好。”
“還有,有事多和謝先生、徐先生商議。另外,聖上的密旨讓你做掉尉遲燕,你也要仔細想一下該怎麼辦纔是。如果你真的殺了他,聖上回頭將事兒一揭,誰又會向着你說話?到時候天下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其實你是聽了聖上的密旨行事,只會以爲你動手殺掉大燕的末代皇帝,帶起的影響恐怕會非常巨大。”
“好,都聽我們宜姐兒的。”
逄梟乖乖的點頭,若是讓外人看到,絕對會驚掉下巴,因爲他此時的模樣哪裡還有半分霸氣和凌厲?完全像一隻溫柔的大型忠犬。
二人又將自己能想得到的囑咐給對方,生怕一分開,就會有什麼遺漏下的。
這一夜,他們誰都沒有睡好。
因爲是奉旨回京,有時間上的限制,次日天還沒亮,逄梟就將手下的精虎衛叫到了一處,安排了人手護送秦宜寧回京。
逄梟點選的都是上一次護送秦宜寧去劍川城的,他們跟隨秦宜寧沒有出過岔子,而且他們與銀面暗探也有幾分交情,倒時做事會更方便。
“王妃的安全,接下來就要仰仗衆位了。”逄梟交代過細節,最後拱手行了禮。
幾名精虎衛都趕忙避開,不受逄梟的禮,回大禮道:“王爺放心,屬下必定誓死保護王妃!”
臥房裡,秦宜寧將給逄梟做的衣服都摺好,放在一個深藍色的包袱裡交給虎子,囑咐他:“你仔細照顧王爺,南方雖然不比北方天寒,卻也溼冷的很,這些衣裳你帶去軍營,記着讓他穿。”
“是,我一定記着。”虎子抱着包袱,有點難過。再看收拾行禮的冰糖,他忽然能明白逄梟現在的心情了。
冰糖和寄雲已經將啓程的行李收拾妥當。
“王妃,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程總管那已經預備好了車馬,方纔來了個人來詢問王妃是否準備好了。”
秦宜寧回過神,接過冰糖遞來的藕色蓮花瓣雲肩披上,笑着道:“準備好了,咱們走吧。”
“是。”
衆人跟着秦宜寧出了門。
走到院門口,秦宜寧回頭看了一眼雪梨院的大門和匾額。
偌大的宅子,是她的孃家所在。雖然孃家人現在都不在家,可這裡到底凝聚了許多她離開深山迴歸市井的許多記憶。
這一去,下一次回來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秦宜寧壓下心中的酸澀,笑着帶人走向正門。
逄梟已經在門前與程總管寒暄多時。
程總管是個通透人,對逄梟本來就有懼怕,加上逄梟給了豐厚的封紅,秦宜寧又身份高貴,還成了聖上親封的迎親大使,他根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看到秦宜寧出來,就連忙上前行禮。
“奴婢給王妃請安了。”
秦宜寧忙側身避開,回禮道:“程總管千萬不要多禮。這一路上還要多仰賴程總管照顧。”
“哪裡的話,服侍王妃是奴婢的職責所在,王妃千萬不要客氣。”
寒暄了一番,秦宜寧的眼神落在逄梟身上。
昨晚他們都沒睡好,今天二人都有了淡淡的黑眼圈。
逄梟對秦宜寧笑,“放心吧,你回京只管專心爲聖上分憂,我也會盡快完成聖上的吩咐回京去的。”
“是,王爺保重,妾身這就啓程了。”秦宜寧端端正正的給逄梟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