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一句尋常的抱怨,讓所有心生不滿的大掌櫃不免凜然一震。
他們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忘了對方是什麼身份。一時發泄情緒是可以,但所帶來的後果不是他們能夠承受的。
只是他們聽了陸衡的話纔將糧食漲了那麼高的價,如今叫四通號一比較,他們倒成了不仁不義的奸商了。
“可不是嗎,都怪四通號太不合羣。”崔大掌櫃由衷的道。
陸衡便問:“如今四通以那個價格去賣糧,你們預備如何?”
“伯爺,依着您的意思呢?”柳大掌櫃壯着單子問。
陸衡道:“如何?若不降價,只能想辦法小心存放了。若是想賣出去,那就至少要與四通號一個價格。”
道理多簡單,可高價米賣的好好的,忽然就要降回去,這感覺就像是在用刀子割肉一樣。
“這四通號也不知道怎麼如此神通廣大,從哪裡弄來的這個價格的糧食。如今全國都下大雨,往後糧食再進可就不是眼下這樣了,倒要看看他們能撐得住多久。”
“是啊。我們目前進貨價倒是能支撐着與四通號一樣價格出售,只怕以後鬧了水患,到時就不好辦了。”
他們畢竟與四通號不一樣,他們是專門做糧食生意的,而四通號只是順帶。
衆人都是聰明人,且都做生意,這其中關竅略一想就懂。與四通號較勁兒,他們似乎沒有能力奉陪。
眼下他們這一羣人裡,唯一有能力與四通號抗衡的,也只有陸家了。
衆人都目光殷切的望着陸衡。
陸衡卻是笑了笑,起身道:“今日還有公務在身,只好少陪了。”
大家都是一愣,事情沒解決,伯爺要送客,這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這件事上他們以後要自求多福,不能再纏着伯爺想辦法了。
當初的確是聽了伯爺的建議才漲了價,可人家又沒拿刀架着他們的脖子逼迫他們,這會子就算他們不服氣都沒辦法。
加之對方陸門世家家主的身份,又是伯爵,還是本地的知縣。他們那裡有膽量質問?
既然強權無法反抗,衆人就都堆出笑臉來。
崔大掌櫃先站起身來道:“哎,耽擱了伯爺這麼久的時間,是小的們考慮不周。”
“是啊,伯爺肯撥冗幫襯我們這些商賈想對策,我等不勝感激。”柳大掌櫃也道。
其餘幾人心裡的震驚和錯愕壓下後,終於也都反應過來,紛紛附和着道:“多謝伯爺。”
陸衡見幾人這般識趣,笑了笑,就吩咐陸文如送客。
陸文如從角落裡出來,將這些人送出了前廳。看着他們走遠,才悄然搖頭。
陸文如很擔心陸衡會暴怒,他跟着伯爺這段時間,就算他不是個常勝將軍,可也極少見他有失敗的時候,不論是商場上,還是在家族之間勢力傾軋上,伯爺的手腕都堪稱鐵血。如今卻在忠順親王妃一個女流之輩這裡栽了跟頭。
正常一個男人白給了女子,誰能甘心?誰不羞恥?
陸文如站在房門前,猶豫很久才舉步進屋,決心縮小自己的存在感,找個角落老老實實的藏着。
誰知一進屋,陸文如卻見陸衡正負手在屋內慢慢的踱步,腳步輕快,面帶笑容,心情很好的模樣。
陸衡看了一眼陸文如:“人都送走了?”
“是,伯爺。”
“嗯。你看着他們情緒如何?”
陸文如想了想,實話實說道:“都是敢怒不敢言吧。”
陸衡輕笑出聲,點頭道:“對,你說話一針見血。他們敢怒不敢言,不打緊,別看這次他們覺得失望,認爲沒賺到,不過往後若有事找他們,他們還會主動撲上來。”
陸文如笑着點頭:“是。”
“方纔看你進門時愣了一下,你是不是很驚訝我沒有暴怒?”
陸文如連忙搖頭,“小的不敢。”
陸衡嗤的一聲笑,“你呀,就是太緊張太謹慎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我的長隨,咱們難道還不能閒聊?”
“跟主子閒聊是小的的福分。”
陸衡便道:“你猜猜,我現在高興什麼?”
陸文如心說:伯爺都叫人涮成這樣了,還笑得出來,怕不是氣糊塗了吧?
但是嘴上打死也不敢這麼說。
“伯爺應該做成了其他什麼生意?”
陸衡搖了搖頭,走到窗邊,以指頭撥弄文竹盆栽毛茸茸的細葉,“我是一想到要與秦氏鬥法,我就渾身都興奮。”
陸文如恍然,原來伯爺被忠順親王妃算計竟然不覺得生氣,反而興奮?
看來伯爺對忠順親王妃是情根深種。
陸文如不敢胡亂評論主子的感情,又不敢不陪着聊天,絞盡腦汁想出一句最妥帖的。
“忠順親王妃是個極爲聰明又美麗的女子。她能與您鬥法,是她的福氣。”
“也是緣分。”陸衡的聲音幽幽,眼神溫柔。
他對秦宜寧的愛意從來沒有減少,反而隨着他與卞若菡接觸的時間的增加而增加,有秦宜寧珠玉在側,他還能對哪個女子動心?他這輩子的愛戀都只拴在秦宜寧一人身上了。
在他心悅一人時,就算對方與他爲敵,他也只覺得期待和興奮。
“你就這麼想幫着逄之曦嗎?”陸衡輕輕把玩着文竹的葉子,喃喃道,“那好,我就陪着你玩玩。玩到你覺得滿意爲止。”
一旁的陸文如嚇的一聲不敢吭。
因爲在他眼中,陸衡現在的狀看起來有些嚇人,似乎已經爲了一個女子瘋魔了。
陸衡並不將商賈們放在心上,也不在乎他們的想法,更不關心他們最後的糧食到底要怎麼處理。
而因四通號的干預,有一部分的糧鋪也不得不降低了糧食的價格。輝川縣的糧價出現了短暫的回暖。
只是纏綿了一個多月的雨勢依舊沒有停歇的去世,田地大面積積水,排都沒處排去,許多農人家原本肥沃的土地如今都變成一片水澤,更有左鄰右舍因爲放水排水淹了對方地兒大打出手上了公堂的。
秦宜寧看過邸報,眉頭就一直皺着。
鍾大掌櫃今日進府來與秦宜寧對賬,也一樣是滿心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