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猩紅色
過山車般的鏡頭終於停住。
白僳也分不大清那是哪裡,他談不上路癡也絕對沒有非常認路,特別這還是另一座城市,他走過的路倒是能記得,比如高速上下來的那段,其餘的一概不識。
因爲不再奔跑,繃帶的末梢垂了下來,眼球所處的水平線也降了下來。
高個青年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現在的打扮有些扎眼。
繃帶上腰腹的繃帶上沾着血,腦袋上纏繞着的部分已經鬆開,耷拉在胸前、肩上以及腦後,完全足以出演一部恐怖片而不需要任何妝造輔助。
在街角沒有燈光的地方停了大概五六分鐘,高個青年把頭頂的繃帶全都拆了下來,露出俊美的面容。
繃帶一圈圈繞到脖頸,再往下的他就沒管了,手用力一撕,上半截被撕扯掉捏在手裡團成一團。
好消息是,眼球黏連着的部位嚴格來說在頸部以下,沒有被拆掉。
從頭上拆下同樣沾了血的不好扔,高個青年給塞進了口袋中。
接着白僳欣賞了如何提前敲掉監控並闖入一家服裝店,捲簾門和玻璃門全部被高個青年動手拆掉卻未發出任何聲響。
接着對方隨手挑了一套合適的衣服兜頭套上,還特意選了有兜帽的,配上一頂鴨舌帽,足夠擋住大半視線。
最後高個青年趕在夜晚的警察到來前溜之大吉,警笛陣陣,並被他拋得越來越遠。
之後眼球所能觀察到的景緻又發生了變化,不如之前行動迅速,但也使人目不暇接。
路過人流涌動的步行街,凌晨時分還不寐的城市成了高個青年最好的掩護。
目光所及是捧着夜宵奶茶小吃的少男少女們,穿行過幾條街,離開熱鬧的步行街夜市後,喧囂再度離人遠去,隨着被附着的青年越來越靠近城市偏僻的角落,周圍的環境安靜得又只剩下了人聲。
是時不時閃過的旁人的說話聲,高個青年本身的呼吸聲微不可聞。
這次他又轉了好多圈,有時會重複經過幾個路口,由於每次走的角度都不同會使人略顯迷惑,但對於記性很好的白僳來講,走過一遍的他就記住了。
第三圈……第五圈……第七圈。
兜兜轉轉,最後高個青年在一處半開放的公園內停下。
安靜的公園內除了偶發的蟲鳴聲就只有幾名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高個青年邁着輕巧的步伐經過他們,沒有驚醒任何一名熟睡的人。
公園一角有個小亭子,是供人歇息納涼的,雖然九十月的天本身身處就足夠涼爽。
亭子內有人等着,猩紅色的火星子在黑暗中一閃一閃。
白僳在高個青年轉身的間隙能瞥到依靠在柱子邊的人站直了身體,朝外走來。
“嘁。”來人走了沒兩步,亭子的陰影仍籠罩在對方的臉上,“你被跟蹤了,白癡。”
幾乎是瞬間,白僳便確定了對方指的是自己。
老舊的電影畫面視角再度變得閃爍起來,黏在繃帶上的眼球滴溜溜滾起要沿着衣物上爬,可顯然這個能發現他的人比其他人類要聰明也能耐不少。
眼球也只是眼球,其本體沒有分太多精力上去,現在膨脹炸開也就撐死把高個青年薅掉一層皮。
沒及時隱藏的眼球被繃帶的主人扯着繃帶一角向上一拋,飛到空中時視界瞬間拉高,可亭子下的人依舊是站在陰影中。
雌雄莫辨的聲音低聲念唱了一句,緊接着捏着菸蒂的手一彈,半截香菸彈到半空中炸開。
像是火光,又像是生長的皮肉。
那半截香菸從猩紅色的火星子開始舒張,紅色黏膜剎那間佔據了整片視野。
黏膩的、腥稠的、惡臭的。
猩紅在眼前緩緩落下。
……
“白先生……白先生你睡着了嗎?”西裝男小聲地問道。
救護車平穩地行駛在車道上,除了一開始着急離開駛在汽修廠周圍的草地上而略顯顛簸,在發覺車上沒有重傷患者後,救護車就開始加速。
能儘早回去,大家也能提早下班不是嗎?
救護車超速也不用吃罰單,把標誌燈具一亮,相關道口就給他們直接放行。
西裝男越靠近熟悉的城市心態越發平穩,他認爲都快回“家”了,今晚的黴運應該要結束了吧?
手機另一頭的消息更新已經差不多停止,線索什麼的也是一開始最好找,等探索進行到一半時,表層的線索被挖掘乾淨,餘下的就需要掘地三尺。
無所事事的西裝男也不敢多動,生怕動了後,車廂內擺放着的器具會朝他砸來。
以他今晚的運氣,一定會的吧。
不想挪動身子,西裝男動了動手指,轉了轉腦袋,最後張開了嘴皮子。
他小聲問起了一旁狀若閉目養神的黑髮青年。
倘若對方是睡着了的話……也不對,睡着的呼吸頻率怎麼會沒有絲毫變化。
被詢問的黑髮青年沒第一時間回答,他閉着眼又坐了會,然後睫毛輕顫,緩慢睜開的黑色眼睛中溢着水光。
這是一副挺普通的淺眠者醒來的場景,可偏偏西裝男從對方眼角的淚水中讀出了晦暗不明的不爽情緒。
發生了什麼?不知道,他們不是平平常常坐在救護車等回醫院嗎?
縱觀整輛救護車,車廂內除了正中央躺着的病人都沒有令人在意的地方了。
而且,白僳上車後就閉上了眼小憩,也沒見他和其他人交流。
怪物的不爽是人類無法理解的。
他們收集到的線索不共通,產生了明顯的信息差。
被迫結束了“電影”觀看模式的白僳心情很不美好地換了個坐姿。
主動結束和被動結束是兩碼事。
前一種一向是白僳自己的選擇,吃飽了或者看開心了把那一點點意識一丟,任憑之後的人類對着他那點殘骸研究,然後在人類的戒備中榜上有名。
後一種……算是頭一次遇見。
視網膜上仍印着肉紅色的黏膜,並隨着幾次扎眼逐漸淡去。
彷彿在跳動般的黏膜沉沉地壓了下來把膨脹而起的眼球包裹住,二者撞在一起的後果是兩相抵消。
分出去的那一點意識被消滅對白僳沒什麼影響,就算沒有及時抽離意識,他所感受到的也只是被針刺了一下,啪得眼球被扎破了。
可是呢,白僳總覺得自己被挑釁到了。
像是被人照臉掄了這麼了一掌,黑髮青年坐在那,努努力給自己人類的軀殼中長了腦子。
礙事的樹枝斷枝被擠到腦殼旁,差一點點要被擠出腦袋,然後被白僳用手按了回去。
長出的腦子勉強領着其主人在記憶裡翻找了一圈,把所有紅色相關的記憶全部列了出來,一一比對,再把沒有聯繫的刪除,最後添添補補,加上一些疑似的消息。
白僳向西裝男借來筆,後者第一時間奉上。
白僳接過筆和空白本子後就翻開開始塗畫,西裝男好奇地側過腦袋看了幾眼。
寫了什麼?
從人類的角度和距離看不全,只能從按壓着紙面的指縫間隙看到漏出的……幾個鬼畫符。
像是可以閱讀的文字卻在頭腦裡找不到任何對照,也許可能……是什麼偏門的語言類別?
西裝男認真思考起來。
人類越是在那邊想,就越發覺得眼前的世界是模糊且旋轉的。
車子行駛以及各類儀器運作的聲音逐漸遠去,就連最近的寫字的刷刷聲都慢慢隱沒在了嗡鳴聲之下,無法理解的絮語越靠越近,像是有人貼着耳畔說話。
一字一句的,好似在念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可是,他還是沒辦法理解。
眼眶充血,耳膜發脹,就連嘴巴都無法控制地張着,涎水從嘴角滑落下去,喑啞的嘶吼從喉嚨口擠出……最後所有的異樣止於一陣劇痛。
先是頭顱被按在了地面上,硬生生磕下去的力道讓人腦門立刻腫起一個鼓包,接着是從胳膊處被打入的鎮定劑,袖子來不及撩起,乾脆直接給撕開了。
目睹了人類從失神到癲狂轉變全過程的白僳思索片刻,果斷撕了那張剛寫的紙銷燬證據,同時用筆新寫了一面——隨手網上搜了篇心靈雞湯開始抄寫。
還好他們現在身處救護車上,藥品齊全不說,連道具都隨處可取。
醫生從發現到蹦起並把西裝男鎮壓也就花了一分鐘,邊上嚴肅的護士小姐還向白僳發來問詢,問他能不能搭把手幫個忙。
白·罪魁禍首·僳:“好哦。”
黑髮青年一上手,再皮再不亂動的人到了他手裡也如同一條死魚,他按照護士小姐的所指示的,將人摁在了病牀上。
救護車空間有限,但擠擠總還是有位置的。
白僳瞧着護士小姐又是一針下去,原先還想蹦躂的西裝男腿部抽搐了兩下,終於是往下一攤,沒了動靜。
“好了。”笑意盈盈的護士小姐回收了醫療用具,從一旁翻出束縛帶將人牢牢捆死,“終於安靜了。”
嗯……一般救護車會放這種東西嗎?黑髮青年眨眨眼,乖巧地坐了回去。
護士小姐拍拍手,和一旁的醫生給人做了簡單的檢查,但兩個人都看不出西裝男怎麼就突然發狂了。
還是不被人知曉的罪魁禍首有意無意地說:“應該是前面在汽修廠着了道吧,聽說那裡發現了許多不妙的東西。”
具體怎麼個不妙法,就看人類自己腦補了。
醫生與護士小姐都是跟特殊部門合作的常客,檢查不出也沒揪着不放,反正等送去醫院後就有更專業的檢測和治療等着西裝男,最差不過是去療養院住一陣,只要療養院還有牀位。
後續救護車上沒再出什麼幺蛾子。
白僳坐那寫寫畫畫,寫一張塗一張撕一張丟一張,一本本子不多時便被撕了大半,除卻很早抄寫下來的心靈雞湯外,沒留下什麼。
救護車駛入醫院停穩,兩牀病人被分別推下推往不同的樓層科室,醫護人員跟着離開。
白僳慢了半拍下車,原也想直接離去,卻不想被人抓了壯丁。
兩手環抱着站在醫院門口,腦子有問題般在天黑乎乎的夜晚也架着墨鏡的寸頭警員露出的下半張臉表情很差,他近乎惡劣地喊了人的名字:“白——僳——”
兩道長音,拖得意味深長,也讓人拳頭一緊。
不過黑髮青年不在拳頭一緊的範疇內,他只是步伐一頓,深夜的醫院門口沒什麼人,他不好裝作聽不見的樣子,只能轉過了身。
“是夏前輩啊。”白僳打了個招呼,“這麼晚了,還在工作嗎?”
特殊部門薛定諤的排班表,基本上跟着任務走,像夏成蔭這樣白天工作了一天的,其實晚上是可以休息的。
“睡過了。”夏成蔭看了眼時間,“睡了五個小時。”
淺眠也是睡,從得知白僳跟着隔壁部門小隊跑了就有種加班預感,夏成蔭果斷選擇先回去睡一覺。
晚飯都沒吃,一覺睡到有人打電話來通知他去隔壁省的隊伍有人回市了,一聽有某個黑髮青年的存在,他就爬起來吃了頓夜宵。
按照救護車的車程車速,提前了大概站到醫院門口等人。
原先只是想等個隔壁部門的隊員,逮到人能聊天說話就好,誰知道救護車上的人一下來,兩醫務人員兩病患再加個白僳。
前面四個人奔着醫院內部而去,只留下個最不想選的人選。
還有個備用選擇,和隔壁部門那誰打個電話,但夏成蔭實在是不喜隔壁那個眯眯眼,氣場惡到不能同處一室。
打電話溝通的話,多半是沒兩句就嗆起來,最後不歡而散。
相比之下,雖然白僳這個人有點神秘,但還在夏成蔭接受範圍內。
寸頭警員捏了捏鼻樑,開頭惡劣的表情已經收了回去:“不是說眯眯眼隊裡那人來交接嗎?人怎麼被送進醫院了?”
花了一秒鐘記起人類口中的指代是誰,白僳覺得夏成蔭形容得挺貼切的,那個見過幾面的男人眼睛眯得跟狐狸似的,幾乎閉着眼睛也能認路。
“他啊。”白僳照搬了之前的回答,“在汽修廠着了道,延遲發作了。”
極簡的回答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除了知道去了汽修廠,汽修廠有問題外什麼都沒說。
不過這種情報之後也會呈上桌案,白僳講不清楚也沒關係。
寸頭警員正要繼續開口,想起了什麼的黑髮青年打斷了他。
“對了,那個電臺的事怎麼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