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有點癢。
黑髮青年摸了摸鼻尖,還揉了兩下,總感覺有一股癢意醞釀在那。
好像,又有人在背後說他。
鼻尖癢了半天,有個噴嚏含在口中要打不打,最後白僳抿了一口手上端着的茶杯中的茶。
他現在坐在郝醫生的辦公室裡。
時間是……哦,大概三點三十九分。
這個時間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只是白僳剛剛朝牆面上的鐘表上一瞥看到的,而和他一起來找郝醫生的是短髮女性。
陳梓與郝醫生面對面坐着,聊得非常暢快,一點看不出先前那副餓慘了、餓極了的樣子。
短髮女性的樣貌稍稍做了打理,爽朗地朝郝醫生笑着。
在白僳看來,人類像是過了一個話術類的技能,也不清楚同這精神病院的醫生講了什麼,似乎從閒聊開始,最後走向了打聽醫院裡的一些事。
白僳知道,陳梓最終的目的還是那名被帶走的隔壁隊伍的隊員。
早在陳梓剛剛清醒過來,聽他概述了一番他的花園見聞以及對噴泉的發現,最後說到那位被帶走的隊員後,陳梓坐不住了。
她說她有必要去打聽一下。
接着,短髮女性便行動起來。
人類的行動力極強,即使幾分鐘之前自己的身姿再狼狽,她也在短時間內把自己收拾乾淨,冷水撲臉使自身更加清醒,還換了套衣服。
白僳是在門外等待的,沒等他觀察精神病院內的醫生多久,短髮女性便重新走出。
之後人雷厲風行地往住院樓的區域走,沒問幾個人便找到了已經工作或者說送完病人、治療完病人回來的郝醫生。
白僳跟着一起去了,進了醫生的辦公室後,他隨意地挑了個空位置坐下,背後則是跟郝醫生交談上的短髮女性。
黑髮青年的鼻子癢了半天,揉了會最終要打噴嚏的感覺消失了,他才着眼於面前的桌子。
這是另一位精神病院醫生的辦公桌,大概詢問了一下可不可以坐這裡,那位郝醫生給了能夠暫坐的回答。
人不在的醫生的辦公桌上東西擺放得很亂,東一摞西一堆的,還有一些攤在桌子上沒有收起來。
郝醫生像是完全不介意白僳去看一樣,對於白僳伸手翻了兩頁的動作毫無制止之意。
也可能……桌上的這些東西就是想讓人看呢?
另一邊陳梓還在艱難地過着話術。
郝醫生其實挺難聊,別看他看着對陳梓的任何問題都給予回答,大部分情況下醫生也就說了個皮毛,淺顯到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拐彎抹角聊了會,陳梓忽然改變了方式,直球般提起了白僳下午看到的那名被推走的病人。
她說她還是對精神病院的治療感興趣,希望能給個學習的機會,這對他們的取材會很有幫助。
“還原的話更能收穫好評……所以郝醫生,我們能不能——”
陳梓的話沒說完,對面嚴肅臉的醫生面上忽然綻出了一抹令人膽戰心驚的笑容。
郝醫生笑着,他笑着問:“陳女士是想去看看給病人治療的地方嗎?”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被醫生說出了引人深思的意味。
陳梓覺得對面的醫生好像在問,她想以何種方式去看看病人治療的地方,是以醫生護士的角度,還是……以一個病人的角度。
兩人間的對話忽然停滯,就在陳梓想着如何回答時,她後方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郝醫生。”黑髮青年擡起一隻手,在那高高舉起,還晃了兩下,“這個是你們精神病院的研究課題嗎?”
隔得老遠,郝醫生瞟了一眼白僳舉在手中的紙,掃到上面所寫的文字後點頭道:“是啊,那是新的想法,剛通過批准沒多久。”
黑髮青年眉尾一挑,把手放了下來。
白僳翻找到的是有關什麼的文字?是有關白霧區的文字。
精神病院地處偏僻,實際上從精神病院的地理位置去看,除非是站在病院最高層的樓頂極目遠眺,才能窺得一丁點頂部飄散於天際的白霧。
但考慮到精神病院一定有同外界密切交流的途徑……不,本身同邪教相關就是他們最大的問題。
郝醫生見白僳沒有再接話,便自己補了兩句:“之前我們就收到了官方的消息,我們這家病院對一些未知的事物都很感興趣,說不定裡面就有能夠治療病人的線索。”
說罷,郝醫生還舉了幾個例子。
有的例子白僳聽不懂,但在特殊部門工作時間更長的陳梓卻聽明白了。
郝醫生舉的例子,都是一些過去的靈異事件的發生地。
那些發生地或多或少都留下了一些特別的物質,被特殊部門收走之後,場地清理一新。
官方給出了一點類似於事故之類的報道,等確定不會再產生影響後,才重新對外開放。
只不過……精神病院的醫生是怎麼知道,那些發生地有一些特別產物的?
醫生還在侃侃而談,談及他們醫院做的研究,人明顯脫離那股嚴肅的氣質,變得狂熱了些。
他說他們在做很偉大的研究,如果他們病院的研究能夠成功的話,一定能造福整個社會,而研究過程中的路是坎坷的,會遇到非常多的阻礙與失敗,所以他們要經過多次嘗試——
“嘗試什麼?”白僳打斷了郝醫生的高談闊論,“你們……想嘗試白霧區裡的霧氣?”
陳梓聽了眼皮一跳,左手連忙背過去跟白僳比劃起了什麼,可惜白僳根本沒有去理解,或者說他根本沒看。
反正,他現在的人設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直播平臺派來的員工,連帶着陳梓也是。
白僳問得直白,饒是被打斷的郝醫生也愣了一下。
過了幾秒,郝醫生緩緩回答道:“是,感覺那裡面的霧氣會很有效,可以弄出特別的效果。”
白僳盯着人瞧了幾眼,故作好奇地問:“那你們弄到了嗎?”
郝醫生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也看了白僳一會兒,說道:“哈哈……搞不到的,這只是我們的理論想法。”
“伱們是外面進來的消息應該比我們更加靈通吧,那白霧區被官方的人牢牢圍着,想偷摸進去也沒辦法吧?”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辦法,特殊部門在白霧區外拉的警戒線邊抓了不少大膽的無知探秘者,他們舉着各式設備想要摸進去一探究竟,然後全都被特殊部門抓住送走。
不過這點同樣只有陳梓知曉,因爲白僳不在意。
郝醫生笑了兩聲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就說他們什麼都沒有做。
就連先前提到的幾個靈異事件發生地,他現在也改口稱是他們在地點重新開放後去蒐集的。
“所以,這也只是停留在理論階段,距離實踐還遠得很呢,怎麼也得等”說着,郝醫生站了起來,走到白僳所坐的桌邊,低下頭去看桌面上的紙,“哎,他怎麼這些都放着,有一些已經是廢案了。”郝醫生動手替同事理了理桌子,整個過程也沒與白僳與視線留了,末了很自然地走回去坐下,詢問起了陳梓要不要看看治療過程。
白僳:?
怪物歪了歪頭,不明白人類爲什麼無視起了自己。
坐下的醫生自顧自地開啓了話題:“你詢問的那名病人的話,今天的治療已經結束了,爲了他的身體着想,就留在另一棟樓裡術後觀察了。”
郝醫生說着,翻了翻日曆,繼續說:“如果你感興趣,明天還有第二場治療,可以安排你旁觀一下。”
陳梓見剛剛那有點危險的話題被略了過去,思考起了要不要答應郝醫生的邀請。
她確有此意,但是……這太順利了。
順利到她都不需要去猜想,就知道里面有所貓膩。
郝醫生過於熱情了,熱情地邀請他們去參加精神病院的部分活動,與昨天較爲冷淡的態度截然相反。
其中發生了什麼?短髮女性不知道。
陳梓遲疑了,她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郝醫生也不介意:“那你們要不商量一下,你們是一起的吧。”
陳梓嗯了一聲:“是,我和他說一下。”
短髮女性剛轉過頭,她就看到後方黑色的腦袋再度低了下去。
黑髮青年半撐着腦袋,手臂架在那,面前又拿過了幾張紙在看,一頁頁翻閱。
桌子被清理過一遍,據說空而不切實際的假說都被拿走了,那就代表着剩下的……都有可操作性。
也可能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郝醫生未加阻止。
翻着翻着,白僳聽到陳梓的問話,才從紙張中擡起頭。
對於是否明天就要去治療的地方旁觀一事,他給出了無所謂的回答。
“都行。”黑髮青年興致缺缺地擡了擡眼皮,瞟了人類一眼,目光很快又垂落下去。
他的興趣像被轉移了一般,視線流連於紙張之上。
後續與郝醫生的交流也繼續由陳梓來完成,白僳就坐在那,把人不知名醫生桌上留下的紙張翻了大半。
走出醫生辦公室時,已經快到了吃晚飯的時分了。
郝醫生這次熱情地發出了一同吃飯的邀請,但白僳他們拒絕了。
陳梓擺了擺手,說:“我們回去取點東西再去吃。”
郝醫生沒有繼續邀請:“這樣啊,那你們速度快點,我們病院的食堂都是定時開放的。”
“錯過了,可就要餓肚子了。”
說罷郝醫生給辦公室上了鎖朝食堂走去,白僳他們則走了相反的方向。
拿東西只是個託辭,當然爲了做樣子他們還是往住的地方走了。
陳梓路上問起白僳剛剛都在翻看些什麼。
“嗯……”黑髮青年捻着自己的下巴,聽到問題才從邊上的牆上挪開視線,“一些剩下的文件吧,病人的病歷什麼的……啊,不過應該沒你想要的,都是二樓普通病人的資料。”
陳梓蹙起眉:“那也很奇怪,這樣的東西就攤在面上任你翻閱,還明天邀請我們去……等一下,白僳你在看什麼?”
短髮女性走着走着,發現身邊沒了人。
她扭頭一看,發現黑髮青年不知何時停住了,停留在一面照片牆前。
這面照片牆他們昨天進來的時候瞥見過,不過當時匆匆走過沒有細看,這會兒瞧過去,能看到一些醫生與病人的合照。
醫生與醫生的、病人與病人的、醫生與病人的。
下面的照片散亂一些,往上看是幾張大一點的人像照,被工工整整地排在那。
看的順序的話,好像是從右往左看。
陳梓走了回去,跟白僳並排立着。
醫生與病人的相片似乎沒什麼好看的,但短髮女性還是分出了一點目光,試着去尋找有沒有面熟的臉。
這結果是找不到的,這上面掛的照片拍攝較早,陳梓一個在病院裡見過面的都沒有。
往上看,看那一排方方正正的照片。
“這好像是……那些有傑出貢獻的醫生……還有院長?”
照片下貼着小字,書寫着照片上人的身份或者說地位,例如王XX醫生,研究出了什麼什麼,再比如錢XX醫生,治癒了多少多少患者。
最後的最後,是一名只有姓氏的院長的照片。
有且只有他一名院長。
“咦……”短髮女性發出了短促的疑惑之音,“只有一個姓氏嗎?而且還沒有換過人?”
白僳同樣在端詳那張照片,上面的人……有一點點眼熟。
他見過,在人類的眼睛裡,在人類的記憶裡。
短髮女性仍在一旁叨叨着一直沒有換過院長這件事,她說她來時看過資料,精神病院的現任院長就是這個姓。
“名字好像叫……叫……”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陳梓回憶了半天,說不上來名字,她正要跟白僳去說,只是轉個頭的功夫就忘了原本的話題,變成了催促白僳去吃飯的話。
“嗯?”白僳奇怪的問道,“不是先要回去拿東西嗎?”
“啊……啊,對,得先回去一趟。”
短髮女性真的忘了,忘了她剛剛還在糾結的話題,直接轉身就想走。
目睹了人類奇怪變化的白僳慢了幾步纔跟上去,走之前視線最後黏連在所謂院長的照片上。
精神病院……這裡確實是有邪教的影子。
這張照片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