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打開了。
可那裡爲什麼會有門?
在人類的理解中,那裡就不應該存在一扇門,人類看建築圖紙的時候,記得這後面也應該空無一物。
這裡是牆,而牆的後面就是外部環境,就像從一旁六樓的辦公室的窗口望出去那樣,後方是一片空地,遠一點的地方零零散散分佈着幾棟獨立建築,與精神病院的主體分隔得很開。
總而言之,這堵牆的背後……牆的背後絕對不可能是——
人類啞口無言地看着門後的場景,那仍是一條醫院的走廊。
紅黃白混合物所繪製成的牆面、地面色彩不再提,唯有第一次看見的陳牧瘋狂犯着噁心,撐着門框乾嘔不已,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往前跨一步跨進去。
而推開門的白僳已經是站到了裡面偏軟的地面上,正四下張望着,忽的感受到左側傳來一陣轟鳴,再看過去,有白茫茫的一片正在飛速涌來。
人類還在那緩解自己的感官,試圖讓自己接受眼前的畫面,還在努力的人類突然倚靠一鬆,就是右手撐着的門框突然不見了,並且背後有一股大力傳來,推得他向前栽去。
重心不穩沒能撐住自己,陳牧是直接摔在了血肉醫院的走廊上。
臉着地,鼻腔與地面黃褐色的渾濁物發生了親密接觸。
“嘔——”
悶而長的聲響自背後傳來,白僳在應付黏糊糊的分身,白色的一大團又把類似於腦袋的部位往他臉上蹭,他抽空轉了下頭,看見了後方摔倒的人類。
與人類身體組織混合物親密接觸的感覺不好,再貼下去,指不定人類會把自己的什麼給吐出來。
爲了脆弱人類的身體着想,白僳幫了點忙。
他拍拍身邊白色的一團,那一團不情不願地分出了一點注意,抽出一部分彎成了爪子一樣的形狀,提起人類的衣領,就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提高了,搖晃了幾下,再一鬆爪。
這次,人類沒有臉着地,而是屁股着了地。
地面足夠軟,疼痛沒有很明顯,在鼻前那股味道遠離人類後,陳牧終於是止住了他持續了不斷的乾嘔,並睜開了眼。
先入目的是黑髮青年朝他看來的那張臉,接着人的視線往旁邊一瞟,總覺得左邊的色彩是不是未免太一致且淺淡了……?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陳牧就對上了無數隻眼睛。
白茫茫的一片上噗嘰噗嘰地生出了好多眼球,吱溜溜地轉了幾圈,最後看向了人類,像在觀察與打量。
陳牧被嚇得連連後退,手腳並用地在地上蹭了一段距離,使手上粘得到處都是滑膩的液體。
白僳喚回人類的神志後便將人丟在一邊不管。
只要人類現在沒死就好。
那扇鏈接內外“醫院”的門本來差點要被小男孩關上了,剛剛出現在那的正是他。
現在門被白絮用外力給撐上了,小男孩關不掉,就一溜煙跑進了醫院內。
他也不是很敢直面白僳,特別是白僳身邊聚攏着這麼大一團,小男孩看着害怕,生怕黑髮青年一個不高興,他就一命嗚呼了。
於是小男孩半躲半藏尋了遮擋物,被他抓住的遮擋物後退不能,一下子僵在了那。
“你……你不是說晚上纔來嗎!”小男孩一開始提高了音量,很快又壓了下去,暗搓搓地探出半隻眼睛,“現、現在纔是中午。”
血肉醫院裡沒有時間的概念,但從那扇敞着的門朝外看,能順着向下延伸的樓梯瞥到窗戶的一角,可以看到……嗯,黑乎乎的窗戶。
只有片縷的光偶爾會漏下一點點,能讓人辨認出還是白天。
白僳將耳邊的白色頭顱推開,回答說:“情況有變。”
具體是怎麼個變化,黑髮青年沒有細說,他繼續繞着周圍看,似乎在尋找着什麼。看了會,白僳朝着一個方向前進,他走出去的那一刻,那些攏在他身後的白色一起跟着動了起來。
體量極其龐大的白色發出了咕嘰咕嘰的聲響,小男孩連忙站起來往前跑,跑了沒兩步,見被他拉着當做遮擋物的人類男性還沒動作,連忙是喊了兩句。
“不想死的話,趕緊站起來!”喊完小男孩還嘀咕了一聲,如果不是那怪物帶進來的人類。
後半句小男孩說得太輕了陳牧沒有聽見,但他還是被喊醒了。
冰涼的小手離開了他的肩頸,陳牧的正前方一大片“白雪”涌來,他連忙爬起,忍着腳上的疼痛開始跑。
人類的速度並不快,磕磕絆絆地走着,後面的白色遲遲沒有追上人類,很難說這其中沒有怪物的刻意操控。
白僳走了一陣,然後停在了一處走廊上人手搭建的長椅邊。
血肉醫院的景象發生了些許改變,從最初的醫院長廊變成了各式病房及手術間的混合體,就比如現在白僳的右手邊,“手術中”的紅燈不斷亮起,周遭還有幾隻奇形怪狀的肉山拼接物在緩緩移動。
按照小肉山們的邏輯,它們似乎該朝外來者擁來,可小男孩卻在那瘋狂揮手,制止了不必要的損耗。
“那……那都是什麼?”陳牧顫抖着聲音問。
隨後,他瞥見了那面容青白的小男孩轉過了頭,用一種可悲的眼神看着他:“這裡是夾縫之中,歡迎你來到——愛之醫院。”
……
白僳,白僳帶着一大團陰影朝人籠罩下來。
大概是發現存在感太強了,黑髮青年手揮了揮,讓白絮退開了些,這才走近了人體長椅那。
那上面坐了,或者說,有兩個人在上面。
其中一人仰面躺着,乾瘦的面容上眼睛緊閉,一副生死不知的樣子,連胸膛都沒多少起伏。
而在仰躺着的人身邊,一名身着沾滿污漬的白大褂的醫生雙手抱膝蜷縮在那,一動不動的,即便是頭頂有陰影投下,他也沒有反應。
直到……直到怪物在心中呼喊了人類的名字。
人類醫生猛地擡起頭,餓過了頭而顯得麻木的眼神早已沒有最初的兇勁狠勁,乾涸的嗓門吱哇兩下,沒發出聲。
白僳擺了擺手:“說不出來沒關係,伱在腦海裡想的我也能聽到……當然,也包括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白僳”只是怪物作爲人類時使用的名字而已,雖然人類好像有名字是最短的咒這個說法,但對於怪物而言,念“白僳”的效果不佳。
不過,在白僳提醒之後,人類醫生似乎亢奮起來。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謾罵,漫長到幾乎感受不到的時間流逝帶給人類的不止是心智上的不穩定,他似乎是把很多情緒拋在了腦海。
可人類醫生在心底罵了一陣,他忽然間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一聲都吭不出來了,只能幹瞪着眼朝前看。
黑髮青年在那揹着手半彎着腰,沖人類露出了一抹笑容。
“你該感謝我。”白僳這麼說道,“因爲我選中了你,所以你才活着。”
“而不是像其他人那樣在逃跑?運氣差一點的,現在已經……砰一下,死了。”
隨着怪物的話音在這邊落下,另一邊外部醫院向前奔逃的人類忽然有一人被路上散落的東西絆了一跤,她甚至來不及呼救,就被從後趕上的非人類存在一把抓住。
只聽見砰的一下,面孔血肉模糊到分辨不清的“病人”重重地揮下手,如同拍西瓜般,把人的腦袋給拍炸了。
血液、腦漿飛濺向四處,做完剛剛那個舉動的“病人”重新站了起來,搖晃着繼續向下個目標衝去。
“該死……你們這些醫生全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