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他們坐着車,駛過了遊客衆多的街道,沿着別墅區進入一條又細又彎的小路。
建造在密林中的舊式別墅漸漸映入眼簾。以舊銀座街爲中心的觀光地的繁華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蒼鬱的森林與濃重的靜寂。
與金田一以前來訪時相比,沒有任何變化,一切如昔。
銀座街就不用說了,聽說輕井澤這一地帶是日本明治以來開發最早的別墅區。短短六年時間,對於百年的歷史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恰如雲煙。
柏油路變成了石子路,最終變成只允許一輛車通行的小路。透過樹木的空隙,已經可以看到目的地了。
他們打開車窗,向外眺望。
“看,美雪,邪宗館!”
與其說是對美雪,倒不如說是對金田一對自己發出的感慨。
在高大常綠樹木的包圍中,一座別墅赫然聳立,記憶中外壁好像是乳白色的,但透過斑駁的樹影,太陽把它映成了淡橙色。
車如同漫步一般在小路上慢慢前進。
別墅在蒼鬱的樹木中,時隱時現。
其實,它要比一般的別墅大一些,好像舊式的賓館。
窗戶一律是格子窗,樹影在玻璃上映得歪歪斜斜。聽純矢的父親——繪馬龍之介說:這些玻璃都司大正末期由法國人設計完成的,玻璃面不是平坦的,而是有波紋的。
“很漂亮吧,這幢建築?我剛到這裡的時候,也很驚訝呢。”
被井澤研太郎稱爲“遠藤”的女子,一邊說着,一邊把車子駛入了院子一角的停車場。
“真的嗎……奧……”
美雪正說着,那女子把車停住了。
“我叫遠藤樹理,七瀨小姐。我是住在邪宗館的女傭。”說着,從座位上回過頭來。
“啊,嗯,請多關照。”
在姓氏之前竟被冠爲“小姐”,美雪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點着頭。
金田一心裡暗想:她洞察力十分敏銳呀。
她知道美雪的疑問,於是馬上作了自我介紹。然後又通過研太郎與美雪的簡短對話,曉得了美雪的名字。
她大概二十五六歲。頭髮很短,細邊眼鏡,沒有化什麼妝。仔細一看,人也很美,反應也很快。
除了女傭,應該還可以做一份收入頗豐的工作。況且,她又爲什麼偏偏來這樣偏僻的山中別墅呢?看來有必要試探一下。
“那個……遠藤,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這裡工作的?”
“從去年夏天開始,我原來是當地醫院的護士。有幸認識繪馬先生,於是就來這裡工作了。”
“啊,原來是護士啊?”
這就不奇怪了。護士通常都是給人這樣的感覺:人親切,腦子又快。
“遠藤還負責照顧翠阿姨。”研太郎說。
說着,遠藤打開車門,趕快跳下車,跑到美雪那邊,幫着拿行李。
“翠阿姨出了事故,現在必須坐輪椅。”
“什麼,真的嗎?”
金田一說着,一邊推着美雪跳下車。
“我在的那個時候,她還很好呢……出了什麼事?”
研太郎拿着美雪的行李,一邊往前走,一邊說:
“是你走後不久的事情。從樓梯上摔了下來,脊椎出了問題……因爲這個,龍之介叔叔也辭了大學的工作,那一年整個夏天,大家都待在邪宗館中。”
“什麼?大學,叔叔在大學工作嗎?”
“你不知道嗎?金田一,叔叔是上田理科大學的教授啊。專業是菌類研究。”
“咦,真沒想到。”
六年前那個稍帶潔癖的叔叔,竟然是研究細菌的,真沒想到。
“在日本也是屈指可數的細菌專家之一啊。”
研太郎笑着說,話中好像帶有什麼其他意思。
“那個……,可以提個問題嗎?井澤?”
趁着這個話題岔開的時機,美雪追上井澤研太郎問道。
“井澤,你爲什麼會住在邪宗館呢?你和龍之介叔叔是親戚嗎?”
“不是的……”
研太郎停住腳步,回頭看美雪。
“我,荒木比呂和常葉琉璃子三個人都是借宿在這裡的,我們都是孤兒。我和比呂直到小學四年級時,都住在公共設施中。然後,我們被純矢的父親龍之介收留,現在,倒成了自己的別墅……”
金田一接着研太郎的話說:
“總之,可以算是他們的經濟收養人吧。大概是因爲純矢的父親看中了他們的才能。哎,本來自己的兒子純矢就很有才能,當然要找一些和他層次相當的朋友啊。”
“喂,你怎麼這麼說!阿一。”美雪打斷金田一的話語。
研太郎苦笑道:
“喂,喂,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啊,金田一,儘管時隔六年,還總是說這些挖苦人的話。”
“這話是你六年前說過的呀。”
“是嗎?哈哈哈。那時是小孩啊。現在當然應該感激叔叔了。”
“看來你的想法也成熟多了。”
“不過你真是一點都沒變,無論想法,還是外貌,這纔是難以置信呢。”
“別這麼說了!”
“不過,你的這個個性並不令人討厭。”
“啊,是嗎?那我這回可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
“阿一,你不要太過分呀!”
美雪說着用肘部撞了一下金田一的肚子。
“對不起,是我說得有些過火了……”
研太郎發現美雪有些不悅,齜了齜牙,繼續道:
“這都是六年前的事了,現在大家都是一家人。而且,如果當時叔叔不收留我們,也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也不會成爲朋友了……對了,趕快進去吧,金田一,大家都等着你呢。”
看着匆匆走進大門的研太郎的背影,金田一微微感到似曾相識。
說起來,六年前的夏天,研太郎也總是這樣走在大夥的最前頭,即使去幽靈屋探險的時候……
不過,與那時的小學生相比,現在的背影自然是完全不同了。
周圍的樹木和院中的花草也不可能一成不變。儘管如此,還是有一種奇妙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金田一擡頭仰望經歷歲月消磨的別墅。
如果研太郎沒有說錯的話,裡面應該有一些人正等待着金田一的到來。
見了面該說些什麼好呢。他們對我有怎樣的期待。
有一種預感。一種不祥的預感。
曾經有好幾次,而且這種預感很靈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