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自從說出那種人神共憤沒心沒肺的話就完全地將這事扔在腦後了,事實上自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整天就是被男人“調戲”的命運,心理早就不爽了。偶爾反克爲主一番,也覺得有趣。
然而,她口上無心,卻攪得可憐的君紊翻來覆去的整夜沒睡好,雖然早已清楚了自家主子的個性——紙老虎一隻。
嘴上說得再狠,也絕對不敢真的做。然而一向冷靜的他竟然還是被這位總是不按牌理出牌的王爺的話給嚇得不輕。
王爺若真的好扮男裝,他可不就得一輩子陪着王爺胡鬧。
這天下的女子莫不以被人當成男子爲恥,尚且有老衛道士甚至不少文人雅士整日裡唸叨着女子要重妻綱,男子要修夫德,否則便要陰陽顛倒,國之不國,家之不家。
然後偏偏他家的王爺卻總是毫無身爲女子的自覺,更從不以被人當成男子爲恥。
本來錦王爺已是一副女身男相了,做女子之時尚且男男腔,這扮成了男裝更成了十足十的禍水,偏偏王爺還扮得怡然自得,似乎天生如此,可憐他一路上不知道忍受了多少大周女子飛刀般的眼神。
只不過,若是王爺真的想要一輩子與他這麼假鳳虛凰下去,怕是他也未必能有好日子過,看來王爺終究還是因爲未經人事,所以不懂男女之別,等她明白了箇中奧妙,恐怕便也不會這麼單薄男女之別了。
君紊想到這,便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打定主意要好好地將王爺引入正途。
而另一個讓他暗自琢磨的,便是錦瑟這樣的人絕對只有對待自己最親近的人才會肆無忌憚地開玩笑。甚至親近到容易讓人誤會的地步,一如她先前的女侍小青。而能讓自己的主子打破原有的界限,如現在這般毫無顧忌,便意味着他在王爺心目中的地位又再提升了一步。
——君紊實在是錦瑟肚裡的蛔蟲。
所以……
他悄悄摟緊錦瑟,擺出道貌岸然的模樣。
無論王爺怎麼胡鬧,他只要平靜點,不動聲色,王爺便絕不會對他有所提防。
雖說這是他第一次能與王爺如此接近,她的手環着他的腰,頭枕在他的胸前。男兒家的名節早被破壞殆盡了,換上其他的男子,早已經哭哭啼啼地要她負全責了,不過,遇到他家主子這般的異類。他忽然覺得,即便真有一天他爲王爺侍寢,或許也是王爺哭哭啼啼要他負責了。
於是,就在君紊整日裡琢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兩人終於到了江南。
和錦瑟所認知中的正常歷史一樣,女尊世界的版圖居然也是同樣的構建。
州,郡,縣,都按例制,分派官員管制。而江南則更是魚米之鄉,天下富庶之地。
京城達官貴人雖多,卻或許不如江南這裡藏龍臥虎,富可敵國的富商,家世顯赫的名門望族,引得不少皇室貴族亦會在江南買房置地。
於是,揚州便成爲了她所選擇的第一站,畢竟古代的江南一直都是她嚮往的地方。
而且離開京城那麼遠,皇姐便是再惱怒,再厲害,也是鞭長莫及了吧。錦瑟得意地想着,她一把掀開車簾,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羣和街道,這才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自己是穿越了時空,來到了另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畢竟,她始終生在皇家,不得自由,難得終於有解脫的一日,怎得不想着玩個歡暢淋漓。剛要跨腳下車,卻見君紊猛地攔住了她:“王爺且慢。”說着便拿過了一個面紗,戴在了錦瑟的臉上。
一旁車伕正在結錢,樂呵呵的甩了甩錢袋,臨走前卻突然在君紊耳邊輕聲叮囑了句:“我說姑娘,你家這口子可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江南是什麼地兒啊,什麼達官貴人沒有,留神被一些不安分的人拐了去,瞧你那寶貝的樣子,怕是也捨不得吧。”說着樂顛顛地朝他眨眨眼,這才趕着車子走了。
錦臨自然是沒有聽到這番話,君紊卻是上了心。
主子的這副皮相無論男女皆宜,即使換上了身素衣,卻仍舊是過於醒目,還是少惹麻煩爲妙。
於是淳淳勸道:“王爺如今雖說是改了裝扮,然則這江南人生地不熟的,料不準會惹來些什麼麻煩,還是穩妥點爲好。”
錦瑟自然也是不想被皇姐派來的人抓住——顯然她低估了皇帝的能耐。
她不是個愛惹麻煩的主,雖是換上了素衣簡服,然而那張臉,卻也是心知肚明怎麼也掩蓋不了的。
乖乖的任憑君紊爲她蒙上了面紗,又簡單地梳了個夫郎的發,讓人望去就如普通的良家男子一般,絕引不起半分的綺念。
想起前世小說中所描述的風流佳人的故事,錦瑟心頭自然興致盎然,想好好瞧瞧這南方魚米之鄉的古人該是何等模樣。帶着期望地下車一瞧。
男子們依舊描眉畫脣戴首飾插花,拿着手帕扭扭捏捏做出大家閨秀的模樣,而那些身高堪比女足的強壯女子們,也都一個一個都是那般的強壯健碩,唯一不同的是都愛着絲綢白衣,更有人自以爲風度翩翩的執着一柄摺扇,讓她看着不由渾身發抖。
是的,雖然活了二十年了,她居然還時常沒有自己在女尊世界的代入感。心頭不由唏噓不已。也難怪皇姐們總是痛恨她的不成器,連她自己都痛恨自己的沒種。
“王爺日後可有什麼打算不曾?”路上時,君紊曾冷靜地問過錦瑟。
對於錦瑟來說,她自然不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離開了皇室,必然要好好想個謀生之處。
這一點,她不如君紊。而後者,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建議。
“王爺不如換回女裝,只是勿再輕易以本貌示人。改名換姓擇一處居所,這樣便也不必整日裡換男裝。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君紊的建議原意是爲了錦瑟好,不想讓她繼續當成男子被人看輕,畢竟在這樣的世界之中,女子的地位遠高於男子,重做回女子的身份纔有利於她安然度日,畢竟王爺貌美如花,他亦不想王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錦瑟知道他說的沒錯。然而她想的方向卻是和君紊全然不同。
“放心吧君紊,一到江南我便恢復女裝,我是不可能坐吃山空,讓你跟着我受苦的,好歹你是我的人,我自然得負責你往後的生活。”
錦瑟不知道自己無意的話中含着太多的歧義,惹得君紊險些沒能自持。
“王爺不必擔心,君紊是王爺的人,自然任憑王爺差遣,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半分怨言。”儘管心頭亂跳,但他仍是答得滴水不漏,偷偷觀察着錦瑟的神色,卻見她一臉不以爲然。
“說什麼呢,往後就是我們兩人相依爲命,還分什麼主僕,叫我錦兒便行了。”
——錦瑟毫無自覺自己仍然在引人誤會的路上越走越遠。
“是……王,錦兒”君紊壓抑下激動,怕被錦瑟看出倪端,所謂近水樓臺,大概說的就是他這種情形。
與王爺一同逃婚,雖說是任性之舉,卻也算是值得的了。至少眼前,沒有獻媚恨嫁的公子或者寵姬們整日裡纏住王爺,只要一個屋檐下兩人相處得久了,還怕沒有什麼機會麼?
君紊是個人精,他很清楚一個道理。
那就是遇到好的機會,定要牢牢地抓住,受過□□的他沒有大家公子的那些身爲男兒家的羞澀,更沒有不合時宜的矜持,他知道自己沒有好的出身,更沒有絕世的美貌,唯一有的,就是運氣。
世上的女子大多多情,甚至薄情,在這樣的女子們當中,錦王爺無疑是個異類,她絕不會怠慢或者看輕任何一個男子,更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相處得越多,他越覺得自己要牢牢地把握住。遇到了好的女子,若是不珍惜,只怕會抱憾一生。
當然,往後他的機會自然很多。
這邊廂,在君紊一心地琢磨着如何吃了錦瑟的時候,錦瑟卻只研究着往後的謀生問題。
這輩子過慣了米蟲的生活,雖說從家裡帶了些財物出來,然而因怕被人察覺,而她更不是個貪心的人,所以拿的並不太多。想要過上舒適的生活,往後還得靠自己的勞動力吃飯,好在錦瑟曾是二十一世紀向上有爲的大好青年,倒也覺得理當如此。
雖說自己沒大富大貴的潛力,但是好歹也是頗有些謀生的技能。
於是下了馬車以後,兩人第一步的打算自然是去找家客棧,換下自己身上的男裝,
錦瑟一邊光明正大地逛着街,一邊好奇地四處張望着,不得不說,如今的大周確實是繁華的,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羣,生意興隆的酒樓和客棧,直看得人眼花繚亂,她在徐州封地的時候,雖是爲了避免桃花而儘量不出門,但也是關心着自個兒封地老百姓的日子的。錦瑟雖不能說是個治國爲帝的料,但可以說是個愛民的好王爺,這也是安瀾一直縱容着她胡鬧的原因。
“買扇子嘍,快來看,五文錢一把的扇子。價錢公道,童叟無欺。”一個稚嫩的喊賣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見路邊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正滿頭大汗,堆着笑臉地向着路過的行人推銷着她攤前的扇子,然而她面前的扇子都不過是些普通的乏陳可述的白扇,做工雖然尚可,但是行人都無甚興趣。
小女孩年紀尚且,至多不過十來歲的光景,想來也是爲生計所迫,錦瑟看了不由起了惻隱之心,便朝着這攤位走了過去。
“小妹妹,這扇子都是你自己做的?”錦瑟拿起一把白扇,只見扇面和做工都較爲一般,扇骨也不過是些普通的細竹,並不牢固,按照現代人的講法,便該是次貨了。
女孩見有人上前買扇,不由羞澀地對着錦瑟說道:“回小公子的話,這些確實都是我做的,粗陋了些,還望小公子別介意。”
小公子……錦瑟聽得一陣鬱悶,被當成男子也就罷了,爲什麼還要加個“小”字?
一旁的君紊知道他家王爺是個心軟的主,於是從荷包裡掏出了五文錢遞給了小女孩,道:“五文是吧,這把扇子我們要了。”
“謝謝,謝謝大姐姐!”小女孩見做成了生意,高興的笑眯了眼,恭恭敬敬地把扇子遞給了君紊,君紊卻看向錦瑟,發現她正若有所思地瞧着扇子,開口道:“小妹妹,你這賣扇子的生意恐怕不好吧。”
小女孩點點頭,有點爲難地道:“這扇子以前都是我娘賣的,她是個秀才,會在上面畫些個畫,提個字什麼的,倒也還有人買,可這幾日她病了,我想替娘出來擺個攤,可我沒孃親的手藝,沒法子畫畫寫字什麼的。所以……”
說到最後,小女孩低下了頭,顯然是自覺慚愧。
錦瑟不忍地摸了摸她的頭:“乖孩子,看你也是個孝順的孩子,別難過,姐……哥哥來幫你好不好?”
小女孩愣住了,不明白她要怎麼幫自己,卻見錦瑟對着君紊低頭說了兩句,後者便去了一旁的雜貨鋪買來了筆墨。
錦瑟朝着小女孩子微微一笑,雖然蒙着面紗,但因離得近,小女孩也依稀看出了她姣好的面容,不由紅了臉。
錦瑟不知道自己無意中有誘拐無知少女的嫌疑,她略帶沉吟,便低頭在扇面上提下了詩句: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羣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彷彿是轉瞬間,原本平平無奇的扇面竟然化腐朽爲神奇,變得靈動而栩栩如生。
小女孩看得目瞪口呆,還沒來得及說話,錦瑟又拿過另一把扇子,提筆寥寥地畫了一幅山水畫。
如此炮製,不消片刻,數十把原本普通的白扇子在她的手裡都變幻成了不同凡響的字畫扇。
這段期間,也逐漸地吸引了不少過往行人駐足觀看,不少人嘖嘖稱奇,更有人不敢相信區區一個男子會有這般的才藝。君紊不由地只能偷偷地將錦瑟護在身旁,一臉冷漠地面孔守在她的身旁,以免有些不懷好意的人湊上來傷到他家的主子,其實他亦是關心則亂,大周國是太平盛世,尤其江南是大周國最富庶之地,民風尚算淳樸。
待到最後一把扇子繪完。錦瑟放下筆,無視身旁衆人拿着好奇的眼光審視着自己的人,只笑着對小女孩言道:“如今你可將每把扇子賣五兩銀子了。”隨即她更偷偷地湊近她的耳邊,只以兩人可聞的聲音又道:“等賣剩最後三把的時候,便擡價到十兩,記住了?”
錦瑟一心想助人,卻忘記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她所提上的那首詩,還並沒有在這個時代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