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 卷歌盡浮生一三一夜如其何夜未央

一三一 夜如其何夜未央

楊得意稟了蘇雲被杖斃的消息,宣室殿裡,劉徹與劉陌都是微微一愣。

“這麼巧?”劉陌狐疑道。

“是呢。”楊得意躬身道,“蘇雲見事不妙,逃出了御醫署。卻衝撞了閎殿下,閎殿下便杖斃了他。後來知道此人竟意圖加害陳娘娘,殿下知自己魯莽,此時正跪在宣室殿外請罪呢。”

“算了。”劉徹面色平靜,看不清楚他的心思,淡淡道,“不過是個奴婢,杖斃了就杖斃了。又不是沒了他就治不了那女人的罪。”

他恨極了李芷欲加害阿嬌,二十多年的夫妻,到此時,竟是連她的名字都不願意提。冷聲吩咐道,“傳朕的意思,命廷尉令張湯查抄李家,務要查明真相。”

張湯乃一代治案能吏,過了兩個時辰,便來稟,李非的那個小妾抗不住,招了李婕妤指使長兄,希圖通過增減用藥分量加害陳娘娘一事。

劉徹勃然大怒,冷笑道,“賜緋霜殿三尺白綾,不必再來見朕了。”

東窗事發之際,李婕妤的下場便已經註定。楊得意並不出意料,低聲應道,“領陛下旨。”

然而賜死的內侍頃刻迴轉,稟道,“李婕妤不肯接旨,求見陛下。”

劉徹怔了一怔,面上閃過淡淡的厭煩,冷笑道,“這賤婦還有什麼資格要求見朕?”擺擺手,正要示意內侍不必理會,徑直賜死。轉眼卻瞥見自己的長子站在一邊,神色淡漠,於是轉瞬改變了主意。吩咐道,“太子替朕去一趟吧。”

“我?”劉陌怔了怔,擡眉看着自己的父親。

“是啊。”劉徹饒有深意的道,“替朕問一問。朕待她不算薄,她何止於行此不義之事。”

不過是爲君,爲子罷了,有什麼好問的。

然而劉陌不能這樣答話,只得拱手道。“兒臣遵父皇命。”

從陳阿嬌搬至長門殿後,劉陌就久未涉足未央宮。此時行在未央宮地抄手遊廊間,看着未央宮的繁華妍景,竟生出點點的陌生之感,仿若霧裡看花一樣地隔離。

也曾是皇帝經常涉足的宮殿,緋霜殿自有她地氣派精巧。只是如今,人心惶惶。

蓋長公主劉嫣本就隨在孃親身邊,而皇四子劉旦雖每日隨師傅在別處念學,母親出了如此大事。也早已趕回,姐弟倆守在母親身邊,戒慎的看着進來的長兄。

“沒想到。陛下沒有前來,”李芷微微的低下頭去。苦笑道。“來的卻是太子殿下。”

年輕地時候,陛下曾經贊過。她穿着粉色紗綃最是美麗。因此,她今日穿的是粉色的紗綃,抹了胭脂,嚴妝妝扮,梳起了最繁複的髮式,用碧玉簪簪住,簪尾的一縷流蘇垂在鬢邊,清麗無端,看的劉陌深心一陣嘆息。

這個女子,也是有着她的美麗的。

“父皇要我問你,”他慢慢道,照本宣科,“他待你不薄,你何至行此悖逆事?”

“待我不薄,哈哈。”李芷忽然開始大笑,笑的歇斯底里,笑地喘不過氣來。“是的,”她發狠道,“陛下是待我不薄啊。他封我一介小小宮女爲婕妤,他提拔我的家人,權勢炫赫,他賜我住緋霜殿,繁華富麗。可是他根本看不見我。”

再耀眼地珠光寶氣,也填不滿空洞的靈魂。

“十年啊。”她地聲音如哭如笑,知今日已無幸理,昔日地枕邊人便是今日下令將冰冷白綾勒過自己頸項之人,卻連來見自己一面都不肯,卻讓情敵之子來問,你,爲何如此。

生命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好顧及的呢?

她看着站在殿中地那個男孩子,他的輪廓很像那個人,眉如出鞘之劍,脣薄如紙。卻因繼承自那個女子的血統,淡化了劉徹的銳利,平添一份溫和。

“我在緋霜殿待了十年,十年啊。”她喃喃的訴說着,彷彿站在面前的人是他。“你一直都在她那裡,回過頭也看不見我。”

她一直以爲,她是爲了兒子,才設計對付陳阿嬌。卻不料她的心思太深,深的連自己都瞞過。到了這個地步,翻出來,纔看見自己的真心。

她只是太寂寞了。寂寞像一把刻骨的刀,一日一日的剮着她的靈魂。

而一個寂寞了十年的女子,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母妃,”李芷的面上神情仿如鬼魅,連劉陌都不禁退了一步,何況她身邊的一雙兒女。劉旦撲到她的身上,哭道,“你不要這個樣子。”

“籲,旦兒,不哭。”李芷柔聲安撫,又深深嘆息,“太子殿下,”她回過神來,輕輕嘆道,“你,和你的孃親,又爲何要回來呢?”

陳阿嬌未曾回宮的時候,這未央宮裡,有無數寂寞而又不是太寂寞的女子,彼此在微笑的笑臉下相鬥,彼此都擁有偶爾微波的君恩。年輕的時候,她厭惡那種日子,卻在陳阿嬌回到這個宮廷之後,才發現,那種生活,也是一種幸福。

至少,不是全然的絕望。

事情已經很清楚,劉陌轉過頭,吩咐道,“伺候李婕妤上路。”不願親自看,負手走出殿。

“太子哥哥。”與抱住李芷的裙褥,哭的不能自已的弟弟不同,劉嫣衝了出來,緊咬住脣,面色慘白,咚的一聲跪在劉陌腳下,叩首道,“妹妹求求你,饒了我母妃吧?”

“饒?”劉陌淡淡一笑,看着這個與自己有着一半血緣牽繫的妹妹。過去的十年裡,她一直很安靜。似乎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樣。

“我爲什麼要饒了她,你可知道。你的母親,試圖傷害我地孃親呢。”他慢慢道,心中並無一絲憐惜。

劉陌想。他懂了父皇要他來見李芷的意思。

他很心狠。除了對孃親和早早,對別的人。並無半絲不忍之意。

但劉徹認爲,他還不夠心狠。

皇家這個地方太污濁。而皇家地人又太不安寧。哪怕是一個剛滿十歲的公主,又何曾是簡單地人物?而劉徹,是想讓身爲大漢儲君的他,更清楚的看清後宮的污濁吧。那種不甘。嫉妒,會生生的毀了一個人。

“可是,”劉嫣喊道,“她是我地母妃啊。”

“那又如何?”與他無關。

劉嫣漸漸落淚,卻無比冷靜,“太子哥哥今日如此行事,不怕他年有一日遭報應麼?”

劉陌失笑,道,“我很樂意看着。那一日到來之時,你如何來討回你的報應。”

“但是,”他徐徐道。“蓋長,你似乎弄錯了。能夠決定饒不饒你母妃的。並不是我。”劉嫣怔了一怔。跪在廊上的身子微微瑟縮。

“看在你是我半個妹妹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只要你能往宣室殿。求得父皇饒恕你的母親,我自然不會動她,如何?”

女孩聞言,微微擡了眉,卻又終究頹然跌坐在地。

劉陌冷哼一聲,負手吩咐道,“動手吧。”

內侍領命,捧出盤中白綾,拋過緋霜殿的雕樑。

“將皇三子和蓋長公主帶走。”劉陌吩咐道。

李芷微微一笑,站上了矮墩。安靜的,將頸項穿過白綾打過地結。

踢開矮墩之前,她輕輕嘆息了一聲,“夜如其何?夜未央啊。”

夜如其何?夜未央。

雖然李婕妤已經自裁,劉徹也已下旨,處置了李氏滿門。但是,事情並沒有結束。時不要讓陳娘娘知道。”劉徹吩咐道。

於是,御醫署與未央宮裡變了天的時候,陳阿嬌在長門殿,聽着飛泓轉進來的消息。訝異重複道,“那寧澈,在各地轉了一圈後,最後在齊都失去了蹤影?”

“是地。”綠衣頷首道,“飛泓蠟丸裡是這樣說的。”

阿嬌放下了懷中暖爐,微笑道,“看來,這齊王劉據,倒不簡單呢。”

“暫且不要理這個,”綠衣顰眉道,“陛下派人封了御醫署,我們卻探不出消息,娘娘覺得如何?”

“陛下不想讓我知道,我就不知道。”陳阿嬌卻不以爲意,道,“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畢竟服了動過手腳地藥近半個月,劉徹也無法猜到,陳阿嬌是否懷孕。

“陛下,畢竟時日尚短,是看不出來地。”因爲失察,御醫署的人都將獲罪。只是,在此之前,還得解決一些問題。

“其實,無論是否受孕,煎一副蕪子湯即可。”

便是沒有受孕,喝了也無大礙。“若阿嬌真地有孕呢,”劉徹冷笑道,“你們能保證,蕪子湯不傷身麼?”

“這,”御醫們俱都遲疑,有人硬着頭皮問道,“不知娘娘近次葵水什麼時候去的?”

建章宮自然有記錄這些事情的女官,答道,“大約是十日前。”

那便還是有可能受孕了。而陳娘娘的身子,到底還是求穩爲好。雖說越早喝蕪子湯,對身子傷害越小。但萬一出了問題呢。

而且,御醫們漸漸神情凝重,若有了皇嗣,陛下真的屬意打去麼?

劉徹淡淡嘆息一聲,終於頹然道,“再看一陣子吧。”

入夜的時候,他負手來到長門殿。阿嬌正在燭下畫着些東西,擡眉看見他,淡淡微笑,道,“你回來啦?”

“嗯。”他頷首,在內侍的伺候下,脫去了大氅,問道,“你在畫什麼?”

“等畫好了再給你看。”阿嬌道,“我聽說你今日賜李婕妤自裁,她做了什麼事?”

劉徹蹙了蹙眉心,嘆道,“嬌嬌不要問吧。”

他曾經許諾要守護她,到頭來卻讓人在眼皮底下將她傷害。

阿嬌聳了聳肩,記憶裡,在未央宮裡劉徹的妃嬪中,李芷是安靜清雅的一個,還讓她看的過眼。因爲自甘泉宮後,劉徹再也沒有寵幸過那些妃嬪,她倒也可以平和的看那些女子。

“只是,”她忽然想起來,“早早都十五了呢,關於她的婚事,徹兒有打算沒有?”她沒有興趣拐彎抹角的討問劉徹的興趣,便選擇直接問。

“初兒,”劉徹怔了一怔,“在世家子弟裡挑一個才貌俱佳的就是。”

“世家子弟裡能有什麼才貌俱佳的人。”阿嬌冷笑,倒是慶幸自己記得問了這一句,“我的女兒,”她道,“她的婚事,得自己喜歡才行。”

不嫁世家子弟難道嫁平民麼?劉徹的眉心一跳,然而今日他頗多忍耐,只是道,“反正她年紀還小,再等一兩年再說吧。”

十五歲已經不小了,陳阿嬌微笑,不過,若是心疼女兒的父母,女兒多大,也還是覺得小的。

“好。”

她應道。

睡在劉徹的懷裡,半夜裡慢慢醒來,卻察覺他並未安睡,只是望着她的腹,眼神有些變換。

腹啊。

她捉摸着今日的種種跡象,漸漸了悟。卻裝作並未醒來,沉沉睡去。

無論她遲生了多少年,看了多少驚心動魄的故事,還是不能習慣,爲了一個虛無的理由,曾經美好的女子,相互傷害。

當是煉蠱麼?

所以,到如今,還是無法喜歡,這個天下最繁華也最荒蕪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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