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子隨眉嫵走一趟,不就知道答案了麼?”
陳雁聲自問不是輕易涉險的人,可是,眉嫵的一句話,還是讓她義無反顧的跟着走了。
彼時,眉嫵掩口一笑,曼聲吟道,“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第一眼看見那個穿着雪白長袖曲裾的女子,背對着窗,微低下頭,露出後頸項雪一抹,竟是比衣裳還要白上幾分。陳雁聲有些遲疑,試探着喚道,“卡卡?”
女子回過頭來,她的眸子很亮,一頭青絲被挽成墮馬髻,冷清中透出一種高貴來。一剎那間,陳雁聲有些恍然,靈魂裡的兩種記憶,一個告訴她,這是大漢淮南王之嫡女翁主劉陵;另一個告訴她,這是兩千年後現代古城西安一個叫季單卡的女孩。
劉陵望着她,眼中有了淡淡的笑意。她搭着身邊侍女流光的手,慢慢走過來,愛嬌的挽住她的手,道,“阿嬌姐,自多年前長安一別,我們有多年未見呢。”
室內衆人表情各異,當年長安城內皇后陳阿嬌和淮南翁主劉陵的糾葛,或多或少每人都聽過一些。沒有人可以想象,多年不見後,陳阿嬌敢單身赴會,而她們可以親熱的挽着手,還一幅甚爲相得的樣子。
劉陵轉身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
陳雁聲打量着衆人的反應,站在劉陵左下手的一個抱劍白衣人擡起眼,冰冷的目光與陳雁聲一撞,她不由打了個冷顫,彷彿被冰冷的蛇纏住一樣,陰冷滑膩。
“剛剛那位是我淮南八公中的雷被,阿嬌姐也看的出來,在淮南衆部中,他有極高的權威。”劉陵含笑,邀請道,“阿嬌姐,請坐。”
陳雁聲並不推辭,她偏着頭,眼眸中露出一些調皮的光芒,“以我們過去的交情,實在不夠這樣促膝而談啊。”她感慨道。
“可是現在的交情夠了,不是嗎?”劉陵揚起下巴,好笑應道,“風滿樓的碧釀春雖然名滿天下,但我淮南的桃花妝也是一流的女兒酒,阿嬌姐要不要來一點?”她拍了拍手,自有身邊貼身女侍流光福了福身,乖巧去了。
整個雅室只剩下她們二人,陳雁聲恢復真面目,“好你個……,咳咳,你什麼時候知道我的?”
“我就是再不知道,看了五原的風滿樓也知道了。”劉陵躺在地毯上,妙目流轉,嫵媚動人。
“風滿樓,滿樓風。”陳雁聲含笑念道,想起剛纔進來時看見外院的招牌,“若是我早打聽打聽,也不至於被眉嫵的到訪弄的驚訝了。”
“前些日子我讓眉嫵從五原來即墨,”劉陵解釋,“即墨此樓竟要顯得與五原風滿樓一脈相承,又要不同,我便稍微改了一下順序。風滿樓,滿樓風,”她微微一笑,嘴角上勾的諷刺,“可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呢?”
“那你也不來……”雁聲初時想抱怨,但她也清楚,以劉陵的身份,若是和他們交往,彼此都逃不過朝廷的耳目。結交藩王外屬,最爲忌諱。
“閒事暫且休提,”陳雁聲正色道,門外長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流光推門進來,躬身替二人斟上,劉陵點點頭,道,“流光,這位阿嬌姐姐,是我的好姐妹,你要記住,從今以後,你如何聽命於我,就如何聽命於她,侍她如主,知道麼?”
流光聞言,擡眼看了看陳雁聲,臉上略帶些訝異,又低下頭去,輕輕應了聲“是。”
“嗯,你先下去吧。”
“阿陵,”陳雁聲直接問道,“當日,就是我們來的第一天,追殺我的那個黑衣人,是……雷被嗎?”
“嗯。”劉陵輕輕點頭,略帶些歉意的看着她,“我醒來時一切已成定局,抱歉。”
“沒有必要。”陳雁聲微笑着飲盡盅中酒,酸酸甜甜,果然是單卡愛好的口味。“又不是你的本意。”當日逃出蘆葦蕩,她心裡不安,直到對方縱然輕視她一個廢后的能力,待到回去點點人數,發現少了一人,怎樣都會回來再追殺她的。擔憂了許久,卻始終不見人來,這份疑團,到今日纔得到確定的解答。
“當時拿到雷被送上來的鳳釵,我很是訝然。”劉陵也開始喝酒,苦苦一笑,“縱然之前和你有何恩怨,當時卻是一無所知,也就不了了之了。我厚恤了當年失蹤的下人,起程回淮南。若當時知道是你,也許……”她嘆了一聲,也許什麼呢?她焉能把當時的廢后阿嬌帶回淮南?
“那……”陳雁聲心不在焉的看着盅中酒,“你如今出面見我,是事有轉機麼?”
“是啊。”劉陵含笑頷首,眼神溫柔,“記得我們以前看過的穿越小說麼?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按當初我們總結的穿越定律,我們這些靈魂穿越的,總是要頂着原來的身份活下去。”
她嗔怨的望了陳雁聲一眼,幽幽道,“爲什麼我們這麼命苦呢?一個穿成歷史上有名悽慘的廢后,一個穿成那個所謂色情間諜,最後自殺或殺頭的大名鼎鼎的劉陵?”
“呃……這個問題,我也不知道。”雖然酒很香甜,但陳雁聲覺得自己已經有些醉了,她忽然吃吃的笑出來,“也許上天就是要看着,我們如何改變自己的命運吧。我不甘心,在長門宮裡被幽禁一生;你不甘心,註定要走一條赴死的道路。歷史,”她擡起頭來,敬了窗外天空一杯,“那是什麼東西?卡卡,”這是確定對方身份之後,她第一次叫自己記憶中的名字。“以前你若告訴我,我會陷入如今這步田地,我死都不會相信。可是現在,現在,”她搖搖頭,“我們一起去拼一拼好不好?好不好?”
“好。”劉陵微笑道,她的酒量比陳雁聲略好些,但酒精稀釋了這些年來她防備的外殼。又有同氣連枝的好友在身邊,她也開始變的肆意起來,“有你在我身邊,我真的很開心。至少,不用那麼孤軍奮戰,算計身邊所有的人,真的很累。”
“哦,”陳雁聲笑,不在意的問道,“你算計了什麼?”
“你是知道的,”劉陵聲音變的冷酷,眸子亦漸漸清醒過來,“歷史上,淮南王謀反,牽連數千人。”她冷冷道,“從前的劉陵看不清,但我看的清,這個時代,漢武帝的國力是強盛的。”她苦笑着數道,“程不識,李廣,衛青,霍去病,公孫弘,李蔡,汲黯……就算不算桑弘羊,這麼龐大的陣營,淮南也拼不起。就算,就算合我們幾人之力,勉強拼的起,也會將這個國家攪的七零八落,讓匈奴有可趁之機。”她喘息道,“我雖看不起良心這東西,但還不是沒有半點良心的。這點民族愛國心,還是有的。”
“呵呵,”陳雁聲聽的好笑,“敬你,”她舉起酒盅,“至少在這點上,我們認識還是一樣的。”
“本質上來說,我是很懶的,金銀權利這些東西,只要夠揮霍就夠了。”劉陵接下敬酒,一口乾掉,忽然又笑開,“如果能將淮南國丟給劉徹,讓他供着我生活花銷,我還可以在長安作威作福,和你們在一起,何樂而不爲?”
一滴冷汗從陳雁聲額上滑落,“你算計他?呵呵,”她心虛的傻笑,“不要與虎謀皮不成啊。”她發現她的這些夥伴們一個比一個大膽,都樂此不疲的算計着未央宮那個君臨天下的人。說到底,他們這些從現代來的人在心底都沒有什麼君權神聖不可侵犯的概念,所懼者,不過是劉徹在青史上留下的名聲。只要能摸清皇帝的心理,在他們眼中,漢武帝也是可相與的。她打了個冷顫,遠距離的算計他她還有些興趣,要她和那個人面對面的相處,還頂着這個身份,還是算了吧。
“阿陵,”陳雁聲憂慮的喚她,“你可記得,從前自己——”她字斟句酌的問道,“在長安的事?”
劉陵的臉倏地沉下,“約略知道一些,”那些往事,經她經年來向身邊的人套問,大致猜的到。“她是她,我是我,”她皺眉,否認當初的存在,“我行的事,與她無關。”
“劉徹所憂者,一是匈奴,二是諸侯,這次我拿膠東,江都,衡山,連同我家的淮南四國送給他,不怕他不笑納。”劉陵晃着手中酒盅,胸有成竹。
“淮南於我,有如雞肋。”她看着陳雁聲驚訝的表情,微笑的解釋,“有它在手,終有一日,劉徹的刀,會對準淮南。到時候,面子丟盡,家國難保,還不如這時候大方點,看在功勞份上,劉徹會給我們家善待的。”
“縱然你想的開,淮南王想的開麼?淮南太子想的開麼?你娘想的開麼?阿陵,”陳雁聲莫名憂懼,“你不要太天真,更不要……”太狠。
劉陵沉默,她慢慢道,“阿嬌,你知道麼?我已經無法後退。”
她起身推開窗子,望着城中燈火喧囂的地方,指道,“在膠東王府,一場宴會正在進行,而我的哥哥,淮南太子劉遷,正要去赴宴。”
“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布了這個局,我不容許它出現差錯。”
“爹爹和哥哥,他們的確都很疼我,正因爲如此,我更要在刀口下救出他們。”
更重要是因爲,也許只有如此,雁聲,我才能與你並行不悖。
看了大家的議論,還是決定讓單卡成爲劉陵。往好處說是要獨立思考,往實話說是我懶,不想重新構建情節。劉陵是漢武帝時代一個值得一書的奇女子,與劉徹的曖昧是因爲查到的資料很多都這麼說,所以我也就不迴避了。劉陵是一個單卡可以發揮的很好的舞臺,不要跟我說還有平陽長公主,這個人太近權利中心,寫穿越沒意思。一度想讓卡卡穿成衛子夫,但本着照顧穿越人才的原則,情節就不好安排了。當然還可以把某野豬踹開。
劉陵大約早前就知道雁聲,柳裔的存在。至於桑弘羊,我還不清楚她知不知道。她身爲藩國翁主的身份太特殊,又有追殺前皇后的前科,暫時不和他們會合,是對的。
至於那個……尷尬。咱們家卡卡捂住自己耳朵,念道,“那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記得了。”拒絕尷尬。至於別人尷不尷尬,卡卡揚眉,“關我什麼事?哎呀,陌兒好可愛啊。”
雁聲怒,“離我家陌兒遠點,你這個正太羅莉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