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廢棄宅院的某處廂房內,楊震與向鷹相向而坐,面前只點了一盞晦暗不明的油燈,後者正講述着自己之前的遭遇。
卻說向鷹在離開順天府大牢,決定就此脫離宋雪橋後,便趕回住處,決定帶着妻兒先離開京城。待將他們安頓妥當之後,再返回與楊震相見。但他卻沒料到周致那邊一直都在提防着他,早早就派人眼線散佈在他家附近。
一見他舉家匆匆離京,就有人在暗中跟蹤了下去,另外的人則將此事上報東廠。而這時,宋雪橋也知道了他並未殺死楊震一事,當即就下達了格殺令。於是諸多宋雪橋的東廠下屬就循着跟蹤者留下的記號一路追殺,終於在他們離京後的當天夜裡追上了拖家帶口的向鷹三人。
一邊是向鷹與兩個全無還手之力的婦孺,一邊則是數十名奉命截殺的殺手,楊震都不用想就知道會是怎麼樣一個結果了。
而當說到這一遭遇時,向鷹的眼中再次有淚水涌出,像他這樣的錚錚鐵漢,就是全身的血流乾了,一般也不會留淚,但這一回,他卻兩次流下淚來。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卻只因未到傷情處哪!
但即便如此,向鷹口中對此事的敘述卻並未稍停:“……我獨力應對數十名東廠好手本就力有未逮,再加上他們卑鄙地總是尋隙攻我妻兒,讓我分神應對疲於應付。所以戰不了多少合,我便被他們砍傷……”說到這兒,他神色便是一凝,本就還有些蒼白的臉龐顯得越發的慘白了。
此時,一陣秋風從院外吹入,直吹得房前的一棵老槐樹嘩啦作響,如泣如訴,似是在爲向鷹的遭遇而感到痛心與悲傷一般。而伴隨着這種叫人心涼的聲響,向鷹繼續道:“身上的傷使我的動作無法如之前般迅速,結果他們便瞅準了機會,再次攻我妻兒,終於我援救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死在我的面前……”
“向兄……”楊震在叫了一聲後,卻又不知該如何安慰了。
“而後我心神大亂,再難招架,就再次被他們所傷。那時我萬念俱灰,唯一想的就是我不能就這麼死了,我要活着爲他們報仇,這才拼死殺出重圍……”向鷹說到這兒突然咬牙道:“其實那宋雪橋要取我性命我是一點都不會怨他的。我既然做了那些事,就早料到有被人所殺的一天。可或不及家人哪,我的妻子和兒子是無辜的,他們爲什麼要將他們也殺了……此仇不報,我向鷹誓不爲人!”
向鷹有一點並未細說,那就是當他逃脫追殺後,已身負重傷,再加上妻兒皆死,了無牽掛,又自知東廠必然會在京城之外四處截殺自己,所以便索性反其道而行之,重新潛回北京,並在這處他人所不知道的落腳點住下療傷。
也正因爲他所受之傷頗爲不輕,直到這兩日裡才基本恢復行動,所以楊震遲了一個月趕來才能再次與之相見。所以說,這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楊震此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略作安慰,同時不無自責地道:“向兄節
哀……真要論起來,你遭遇此等變故我也是罪責不輕。若非我一力說服你離開宋雪橋,你的家人興許就不會……”
對這一說法向鷹卻並不以爲然:“你只是加速了此事的發生,從此事的前後來看,他宋雪橋早就有心在算計和提防着我了。不然我如此迅速地帶家人離開,他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我們,並派人截殺的。”
楊震沉默了,對向鷹倒是頗爲佩服。一個人遭逢此等大變居然還能冷靜做出判斷,實在是太難得了。半晌後,他才問道:“那接下來向兄又有何打算?”
“原來我只想着賺夠了錢就帶着他們隱居過點普通人的生活。但現在……我已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唯一要做的就是殺了宋雪橋等人爲我的妻兒報仇!本來我打算養好了傷,這幾日裡就要趁夜刺殺他的!”作爲一名向來以刺殺爲生的殺手,向鷹做出的這一決定是最自然不過了。
但楊震卻出言相勸道:“向兄我以爲你這麼做殊爲不妥。他既然如此對你,又知道你逃了性命,怎會不嚴加防範呢?你若此時用刺殺之道,只怕不但不能殺他報仇,甚至還會把自己的性命都搭了進去。”
“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辦法能報此深仇?”向鷹無奈一笑。他何嘗不知這麼做機會很小,但心中刻骨的仇恨卻推着他走向那一步。
“其實報仇不光只有這種直接的刺殺而已,還有許多其他的法子。”楊震忙勸道:“你之前不是曾答應與我一起做事嗎?雖然我遲來了一個月,但你我再次相遇,總是一種緣分,是老天讓你和我聯手。我保證,只要你和我聯手一起做事,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親手報這殺親之仇的。而且,對付像宋雪橋這樣的人,一刀刺死他只會便宜了他,我們該用更殘酷的辦法來對付他纔是。”
楊震前面的話或許對向鷹有一定的影響,但遠不如後面一句來得大。他心中對宋雪橋的仇恨之深,確實不是一刀殺死對方就能解恨的。若能用更殘酷的手段進行報復,自然是最好不過了。而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除了拼死刺殺別無他途,借楊震之力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了。
“你真肯爲我報仇?”向鷹在沉默之後問道。
“其實我要除掉宋雪橋並不光是爲了你,也是爲我自己。你可不要忘了,他之前就有心害我,我任何能放過他?”楊震的回答很是乾脆利落。
“那……好吧!只要你肯幫我除掉宋雪橋,我向鷹這條命就賣給你了!”
“不,你的命還是你自己的,咱們只是聯手!”楊震說着,向對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向鷹見他如此說話,對他就更信任了,也伸出右手來,與楊震緊緊相握。
ωωω. тт kan. ¢ O
終於在經過一番牢獄之災後,楊震得到了來京城後第一個真正的幫手!
在向鷹這兒隨便靠了一夜,天才剛亮,楊震便告辭返回自己的住處。把張靜雲一個人留在家裡,他總有些不放心,畢竟都答應她爺爺要照顧她了,自然
不能只給她個地方住就算了。
在回去的半道上,楊震還着意地買了一些饅頭豆漿作爲早飯給張靜雲送去。在來到院子跟前,在低頭看看自己的這副模樣後,楊震便是一陣搖頭苦笑,自己這都成什麼了,男朋友還是保姆?
不過接下來一些事情卻還是要做的,比如叫人來收拾一下那邊的西廂房,他總不能每到晚上都避出去住吧?想着這些事情,楊震隨手就推開了院門,而院中的場景卻看得楊震一愣。
這小院本來是有些雜亂無章的,堆放着各種前一個租客遺留下來的無用雜物,楊震也沒心思稍作整理。再加上兩月沒有回來,昨天來時更是滿院子都落滿了塵網,楊震今天本打算叫人一併收拾了。
可沒想到,現在這小院竟變得井井有條,一些真沒用的東西被整齊地堆到角落裡,而一些諸如有些殘舊的桌椅則被放到了牆邊,桌子上甚至還擺着一隻茶壺和三隻茶碗。
而更叫楊震吃驚的是院子裡的人。一身碎花布衣的張靜雲正蹲在那口楊震都以爲早被廢棄不能用的井邊邊哼着歡快的小曲,邊漿洗着衣服——這些衣服都是楊震兩個月前換下來沒有來得及收拾的。一個年輕男子單獨生活,自然是會邋遢一些的。
看着眼前的一切,楊震在吃驚之餘,更覺着有些臉紅。本來他是答應張老道照顧張靜雲的,可現在看來,情況似乎是要倒上一倒,分明是張靜雲在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愣了半晌,楊震纔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那個……靜雲,你不必做這些事的……”
張靜雲聽到楊震的聲音,才停了手上的活和口中的曲兒,笑靨如花地站起身來道:“楊二郎你回來啦?我這不是看着屋子裡這麼亂不痛快嗎,這才忍不住……你不會怪我吧?”
“當然不會,只是覺着讓你做這些實在有些過意不去……”楊震說着,便把手中的吃食往對方面前一遞:“你沒用過早飯吧,且先吃點吧。”
“多謝二郎,你先放着吧,等我洗完了衣裳再吃。”張靜雲說着重新蹲了回去,一面繼續洗着衣服,一面道:“其實這種事情我也總給爺爺做啊,不然你以爲我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楊震這才知道她之前所說的要照顧爺爺並不是空話,但現在叫這麼個少女如此爲自己做事,他總有些過意不去。但此刻若是阻止她做這些,似乎又更容易傷了張靜雲的心,這讓楊震很是糾結。
“對了,今後你就不用去刻意買這些吃食了,只需要買些菜蔬糧食來就可,我可以自己做飯的。我做的飯菜可不賴呢,我爺爺可喜歡吃了。”張靜雲突然又道。
聽着她說這些,看着她漿洗衣服的模樣,楊震不覺產生了錯覺:張靜雲似乎就是自己纔剛娶進門的小媳婦兒……
因爲是七夕節,所以內容裡也弄點應景的吧~~~希望木有傷害到什麼人~~~其實還是傷害到了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