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震回家來到小院門前之時,便已隱去了面上的糾結與憂慮之色。他總認爲一個男人在外面即便遇到再多的困難,都叫在家中的妻兒感到擔心,雖然張靜雲現在和他連真正的肌膚之親都未發生過。
聽到楊震回來的聲音,張靜雲就跟只歡樂的小云雀般從廚房裡飛了出來,滿臉笑容地道:“你回來了?”說話間已極其熟練地上前幫楊震解去披在最外面的斗篷,就跟個賢惠在家的妻子沒有什麼兩樣。
這兩日楊震雖然也與以往去宮裡當值一樣白天完全見不到人,但因爲晚上會回來,所以張靜雲還是感到很高興的。而又因爲知道他在外面查案比較辛苦,所以張靜雲這幾日裡都刻意變着花樣煮出各種不同的飯食菜餚來犒勞楊震,讓他在回家後能有一絲小小的驚喜。
也得虧張靜雲之前幾年一直追隨着祖父在外漂泊,走南闖北地吃過各地的美食,而且她對做菜一道又頗有天分,所以這十來日下來竟不帶重樣的,直讓楊震嘖嘖稱奇。
在很自然地謝過張靜云爲自己的服務後,楊震便下意識地問了一聲:“靜雲,今天你又給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啊?”
“哼!你就知道問我這個,就不會問問人家今天辛不辛苦嗎?”張靜雲撒嬌似地埋怨了楊震一聲,但隨後還是將幾樣小菜給端了出來:“知道你在杭州待的時日不短,所以今天給你安排了那邊的菜式,你應該都認得吧?”
楊震把眼一掃,就笑了起來:“糖醋魚、東坡肉、藕片湯……確實都是杭州當地的名吃了。不過我在杭州可沒有那麼多閒錢總吃這些。”楊震說着,已夾起一點魚肉放進口中細細地品味起來,隨後點頭道:“不錯,無論是魚肉的口感還是糖醋料的滋味兒都是極上乘的。靜雲,就憑這一手功夫,你就足以去樓外樓當個大廚了。”
此時張靜雲也夾了塊藕片吃着,聽了這話便白他一眼:“哼,我纔不稀罕呢,誰要做飯給那些不認識的人吃?”
“是是是,是我說錯話了,我自罰……自罰一勺湯吧。”楊震說着,便笑嘻嘻地舀起一勺藕片湯喝了下去。
“哼,一點誠意都沒有……”張靜雲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但臉上卻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這都是兩人相處時耍慣了的花槍,這種對話,讓兩人間的感情就這麼不知不覺地不斷加深了。
“對了,今日你在家裡過得如何?其實照我說,你也別整天憋在家裡,多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好的。”楊震在飯將要吃完時突然說道。
“我當然有走動啊,不然你當這些菜都是走進家門的嗎?而且我之前那些年一直隨着爺爺到處漂泊,居無定所的,現在能有個安定的住處,覺着還是不錯的。”張靜雲由衷地說道。顯然她並不喜歡以前那種沒有着落的生活方式,只是因爲爺爺的緣故才堅持着,像現在這樣的生活纔是她所享受的。
“而且你道在家裡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了嗎?最近這附近有不少在元宵節大火裡遇難的人出殯,整日都有人哭泣,我確實不太想在這個時候出去哪。”張靜雲繼續說着話,同時眼中露出了一絲悲傷和懼意來。
楊震一聽,趕緊安慰了她幾句,叫她放寬心什麼的。張靜雲虛應了幾聲,突然又皺起了眉頭:“二郎,我聽說那些橫死之人往往會在死後多少日子回魂,你說他們什麼時候會來這兒?”說話間,神色明顯有些緊繃的意思。
楊震正吃着一大塊肉呢,一聽這話,險些將肉個噴到桌子上:“你這是聽哪位大嬸兒說的謠言?別自己嚇唬自己,這世間根本不存在什麼鬼怪!”一個帶有後世思維,且殺人無算的傢伙,自然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了。
“這世間怎麼可能沒有鬼神呢?我爺爺都說有的。”這一回,張靜雲可就沒有像以往般站在楊震這邊了,因爲她自小所接受的都是有神論那一套:“我聽隔壁的李嬸兒說,巷子口老呂家前天晚上就遇到了回魂的事情,是他們那死在這場大火裡的三兒子回來了,還鬧得家裡大半夜都不得安生呢……”提到這些時,張靜雲明顯顯得是既興奮又膽怯,幾乎和後世某些愛看恐怖片的女生一模一樣。
對此,楊震實在無能爲力,也不想再把她的觀點給扭轉過來。便笑了下道:“既然你說他們確實遇到了回魂的事情,那可能就真有其事吧。不過要真是這樣,你就得當心着些了,說不準這兩天哪個回魂的死者摸錯了門,走到咱們這兒來,甚至是走到你房間裡來了……”
“啊……你好可惡,居然敢嚇唬我!”一聽他這麼說話,張靜雲頓時就是一個激靈,聲音都大了起來:“我不聽,我不信!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的!”在這麼說了一通後,她又有些後怕地道:“二郎,你說的不會是真的吧?他們真會連自己家都認錯了?”
“這可說不準。”楊震便拿出了前世上學時用來嚇唬女生的手段:“你想啊,人死爲鬼,都得過奈何橋不是?要是他在回魂時喝了孟婆湯,可不就找不到自己家了嗎?”
其實他這話裡破綻百出,但卻已足夠讓張靜雲有些相信他這套理論了,這讓她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一臉擔驚受怕的模樣。
“哎呀,你真當真了?放心,沒事,有我在呢,我煞氣這麼重,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來咱們這邊找事的。”楊震也瞧出了對方的畏懼,便趕緊出言安撫,生怕真個嚇壞了張靜雲。畢竟這時候的人普遍都信有鬼神,尤其是女子,這方面信得比男人更深,必須開解一番。
聽他這麼一說,張靜雲才稍微安心了些:“這倒也是,有你在我應該什麼都不用怕的,你一定會保護我的。”
“那是自然!”楊震趕緊拍着胸脯保證似地說道。這才讓張靜雲有些受驚的小心靈得到了一點安慰,臉色也恢復
了過來。
既然聊到了那些遇難者,張靜雲便不覺想到了楊震所在查的案子:“二郎,你查了這麼些天,可有查明白到底是哪個人這麼狠心,放火傷了這麼多人?”
“這個……現在可還沒有查出真兇來呢。不過我們已有些眉目了,想來二月份左右就能查到確切的線索吧。”被提到這事,楊震心裡的不快就再次被勾了出來,臉色稍微變了一變。
雖然只是極微小的變化,卻沒能逃過已對他很是熟悉的張靜雲,便關切地問道:“你怎麼犯了愁?是不是查案子遇到了什麼麻煩?”
楊震見她這麼就瞧出了自己的情緒,便是一聲苦笑,同時心裡也是一暖,便不打算瞞她了:“是啊, 因爲一個線索的事情,我與順天府那邊起了些爭執。若不能在這個月裡找出更有力的線索,只怕事情就會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這是我不希望看到的。”想到要是將案子的矛頭指向錦衣衛,就必然會引出更大的矛盾,到那時,這起案子想繼續追查都難了。
雖然張靜雲對此並不是十分了解,但並不妨礙她一心站在楊震這邊:“你放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案子給查明白,給那些死者一個交代的。二郎你本事那麼高,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希望如此吧。”對此,楊震卻沒有她那般樂觀了,但又不想叫她擔心,便隨口答應了一聲,只是眉宇間所隱隱透出的憂色,一時卻不能再像進家門前那般隱去了……
因爲心裡有着憂慮,楊震即便早早就上了牀,可卻一直轉輾反側地難以入睡。他一向習慣做最壞的打算,而眼下這局面,若是照最壞的打算來看,可就會一發而不可收拾了,就是他這個看似局外之人,怕也要受到不小的牽連。
“該怎麼辦才能儘快查出事情的真相呢?現在我們手上掌握的能用的線索實在是太少了,那場火把一切可能都毀了,卻該從哪兒入手呢?又或是我還忽略了什麼?那刀傷真是由繡春刀造成的嗎?”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在楊震的腦海裡不斷盤旋往復,讓他在深夜裡不但生不出半點睡意來,反而越發的清醒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過來,最後卻停在了自己房門前,然後就是一陣輕輕的敲門聲:“二郎……你睡了嗎?”正是張靜雲那怯生生的聲音。
楊震有些奇怪,怎麼大晚上的她還不睡。但既然對方都敲門了,他也不好不迴應,便披了件衣裳下牀開門,口裡道:“靜雲你怎麼大半夜地來找我啊?”門一開,就看到穿着身寬大睡袍的張靜雲正抱了牀棉被和枕頭站在門口,一臉糾結地看着自己:“二郎……那個,我今晚能不能和你一起睡啊?”
前方高能預警,前方高能預警,前方高能預警!!!重要的話說三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