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間纔剛到九月底,按季節來看依然屬於深秋時節,可這北京城裡的氣候卻已頗顯寒意。尤其是當時近黃昏天將黑,天空裡還不時飄落着絲絲細雨時,就更叫人感到絲絲寒意襲來了。
幾名錦衣衛守衛站在鎮撫司大門廊下,看着那迷濛的雨霧,身子也不覺微微有些顫動,只能用說話來分散注意力了:“最近可有不少讀書人來咱們錦衣衛裡,這可是以往怎麼都想不到的啊。”
“最近咱們鎮撫司裡所發生的以往做夢都想不到的事情還少了不成?以前你敢想劉都督會被罷職?你敢想我們居然能幾次都在東廠身上佔了便宜,對方還拿咱們沒辦法?要我說,只要鎮撫大人一直都在,以後有的是叫咱們吃驚的意外呢。”
“你小子,這麼會逢迎拍馬,怎麼就不當着楊鎮撫的面去說呢?說不定他一高興就提你當個總旗百戶什麼的,你也就不必再像我們般守這兒吃風了。”
“你道我不想嗎?只是鎮撫大人爲人正直,根本就不肯聽我這些奉承話哪。聽說之前有幾個讀書人就是想到了這麼個說好話的法子想要討好鎮撫從而進咱們錦衣衛。可結果呢?那幾位可是灰頭土臉地被人從裡面給攆出來的。你說像他們那樣能說會道的都是這麼個結果了,我老陸自己個兒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嗎?”
“嘿,你還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傢伙。”
衆人說笑了幾聲,卻突然又閉了嘴,身子也陡然正了一正。卻是因爲他們看到往鎮撫司衙門而來的那條巷子裡出現了一條身影正慢慢地衝着這邊走來。在楊震爲錦衣衛們爭得了如今的地位後,衆人對自家的形象也不覺重視起來,當着外人的面,他們一個個都顯得格外莊重嚴肅。
來的是個穿着灰布衣衫的中年男子,看着與之前想進錦衣衛裡當差的讀書人沒什麼兩樣,只是他的一雙眼睛在陰暗的天色裡卻閃爍着異樣的光芒,尤其是當他的目光轉到那幾位挺胸凸肚的錦衣衛身上時,眼中更露出了一絲欣賞來:“只幾年工夫,這錦衣衛的精氣神可是大變樣了。”心裡對此作着判斷,這人腳步卻並沒有太多的遲疑,很快就來到了衆人跟前。
幾名守衛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纔開口問道:“敢問先生你可也是來應聘咱們錦衣衛裡的文職的嗎?”因爲上面曾發過話,讓他們對這些來應聘的讀書人客氣些,所以他們此刻詢問也顯得很是有理。另外,這位灰衣人雖然穿着極其簡樸,模樣也很是一般,但不知怎的,衆人總覺着他身上有種異樣的特質,讓他們不敢太過放肆。
那灰衣人明顯愣了一下,旋即輕輕搖頭:“不,在下是奉了我家主人之命前來拜見楊鎮撫有事相商的。”
“你家主人?”剛纔那名老陸略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因爲他明顯感覺到這位有一身本事,只可惜不能爲錦衣衛所用了
,便又追問了一句:“他是京中官員嗎?”
“算是吧。煩請這位軍爺進去通稟楊鎮撫一聲,就說是張鯨……張大人派小人前來見他商量事情的。”那灰衣人很是有禮地再次拱手作揖道,隨後又不着痕跡地從袖子裡摸出了兩張銀票塞了過去:“小小心意還望軍爺幾個莫要嫌棄。”
老陸幾個目光一瞥,就發現那是兩張五十兩的大額銀票,頓時心裡就是一喜,趕緊道了聲先生客氣了,便收下銀票,急急忙忙地進去通報了。
“張鯨?”得到通報的楊震略略愣了一下,隨即就見他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異樣的笑容來:“沒想到連他都找到我頭上來了,看來我和東廠的矛盾都已經傳出京城去了。”想到這兒,他才一點頭道:“請那人進來說話吧。”
既然已鐵了心要與馮保鬥到底,楊震自然是要對馮保和宮裡的情況多作了解的。而他也確實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到了原來萬曆身邊除了馮保這個大伴,以及孫海這個新進崛起深得皇帝寵信的太監外,還有張鯨這麼個曾經的親信太監。
只是因爲之前他曾多次與馮保爭寵爲敵,而那時候皇帝又依然對馮保極其信任,再加上太后那裡又站在馮保這頭,張鯨很快就在爭鬥裡拜下陣來。沒能從馮保手裡奪權不說,反而被貶出宮,成了外放的鎮守太監。
不過就今日他派人前來見自己一事看來,張鯨雖然失敗出京,可他卻並沒有完全失勢,依然還在想着捲土重來,而且在京城也還有屬於他自己的耳目。
正思忖間,一名灰衣男子便已被帶到了楊震的門前,恭恭敬敬地衝着他行禮道:“在下司長風見過楊鎮撫。”
“原來是司先生哪,快請進來說話吧。”楊震臉上迅速堆起了笑容來,招呼對方進來入座,同時命手底下人上茶奉客。
在稍作寒暄之後,楊震才笑着問道:“不知司先生在張公公手下當的是什麼差事哪?剛纔在外面那些不懂事的小子沒對您無禮吧?”
“回楊鎮撫的話,在下只是張公公手下的一名幕僚參贊而已,至於那些錦衣衛的大人們對在下也是很和善的,確實與以往的錦衣衛大不相同了。這顯然是楊鎮撫您管教帶領有方哪。”司長風趕緊拱手作答。
“那就好,我也擔心隨着錦衣衛勢力變大,他們會得意忘形呢。”楊震笑了一下,這纔看向對方那張沒什麼特色的臉龐:“敢問司先生今天冒雨而來到底所爲何事?可是張公公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司長風聞言稍微有些猶豫地往廳內站立的幾名錦衣衛的身上瞥了一下,見楊震沒有屏退左右的意思,便有些尷尬地一笑,繼續道:“張公公派在下來京,是希望能與楊大人你合作的。”
“合作?”楊震略皺了一下眉頭,又似笑非笑地道:“卻不知身在京城之外的張公公
能與我合作些什麼?”
“自然合作一起對付咱們共同的敵人了。”司長風見楊震這麼副模樣,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臉色更顯尷尬了,但還是照着之前想好的策略應對道:“想必楊鎮撫您也是知道我家公公與馮保之間的故事的吧?既然你我雙方都與馮保有嫌隙,自當互相合作,如此才能達到我們的最終目的。”
“我只是很好奇,張公公現在都不在京城,卻拿什麼與我合作?”見他如此直白,楊震也不繞圈子了,也直接問道。
見他有些瞧不上自家的實力,司長風心裡微生怒意,但很快又被他壓制住了,苦笑道:“確實,我家公公在之前與馮保的爭鬥裡失了手而被貶吃京,但即便如此,他在京城經營多年的勢力卻還是保留下來的。現在你楊鎮撫若要繼續與東廠以及馮保的其他勢力鬥,只靠錦衣衛這點人手是遠遠不夠的,而我們卻可以給你一些來自其他方面的幫助,比如宮裡,比如朝廷上,甚至是民間的。”
“哦?想不到張鯨公公在京中竟還有這麼大的勢力嗎?”在聽了這話後,楊震也不覺有些意外。
“這些力量多數是當初爲了與馮保爭鬥時所培養的,但也有一些,卻是張公公在離開京城之後刻意栽培出來的,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司長風耐心解釋道,其用意自然是爲了告訴楊震自家實力並不是太差,足可與錦衣衛結成盟友了。
楊震卻不置可否地一點頭:“看來張公公爲了這一天還真是下了一番心思哪,在下倒是頗爲欽佩。”
“而且張公公能幫你們的還不止是這些能看到的力量,更有一些看不到的東西,比如對馮保的瞭解。張公公與馮保爭鬥也不是一兩天了,無論是馮保的行事風格,還是他之前所犯下的差錯,張公公心裡都是有本帳的。只要楊鎮撫能與咱們聯手,除掉馮保必然不是什麼難事!”似乎是瞧出了楊震有些不以爲然的態度,司長風又拋出了最有誘惑力的一點道。
確實,所謂最瞭解你一切往往都是你的對頭,張鯨和馮保在宮裡鬥了那麼久,確實早就摸準了馮保的秉性弱點,絕對能做到知己知彼。所以在聽到這番話後,楊震還真有些動心了。於是在沉吟之後問道:“那敢問一聲,張公公肯如此幫我,他又有什麼要求呢?”
“這個嘛……”見楊震問了這個問題,司長風心裡便是一喜,知道事情有門兒,便謹慎地回答道:“聽說楊鎮撫深得陛下信賴,張公公的意思自然是希望楊鎮撫能夠在陛下面前爲他美言幾句,讓他能夠回到京城,回到陛下身邊侍候了。”
“果然,他最終的目的不是除掉馮保,而是取而代之。”楊震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此事且容我再考慮一下,然後再給你一個答覆吧。”話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楊震心裡卻已作出了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