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面聖回來,天氣就入了秋,連着下了好幾日的陰雨,院子裡的大樹葉子一夜之間伴着秋雨落了一地。丹年一家的心情也如同這連綿的秋雨一般,實在好不到哪裡去。
過了兩日,天終於放了睛,連日來天空密佈的烏雲也漸漸散去了,丹年恍然覺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沒去過馥芳閣了,也想掃一下陰鬱的心情,便叫了碧瑤同自己一起去。
大約是見天放睛了,路上的人也比往常多一些,丹年帶了紗帽走的鼻尖微微冒汗,馥芳閣的客人也比平時多一些。見小石頭正在招呼客人,丹年衝他微微點了下頭就進了大堂後面的廂房,取了賬本細細在看。
不多時,小石頭就抱着壺熱茶進了廂房,笑道,“小姐今天怎麼有空來了?”
丹年早已取下了紗帽,碧瑤接過茶帶來給三人各倒了杯茶。丹年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吐了口氣,說道。“這幾日窩在家裡,人都要發黴了,得趕緊出來曬曬太陽啊!”
碧瑤和小石頭聽着笑了起來,碧瑤不贊成的笑道。“哪裡是因爲天氣,分明是小姐心情不好!”
小石頭瞥了碧瑤一眼,使了個眼聲,讓她別亂說話,丹年早把一切看在了眼裡,擺擺手說道:“這幾日家裡人心裡有事。想開了也就好了,出來走走就好多了。”又對小石頭笑道:“你去忙外面吧,不用顧着我這邊,碧瑤也一起去吧,學學怎麼做生意。”
兩人出去後,丹年捧了杯熱茶在手裡,慢慢的翻着賬冊,生意這幾日有所下降,估計也是因爲天與的原因,秋雨連綿的,讓人也變得懶洋洋的了。
正當丹年想事情入神的時候,碧瑤掀開簾子講來了急促的跑到丹年身邊,輕聲說道:“小姐,好像大皇子殿下來了!”
丹年一驚,回頭問道:“你看錯了吧?當直是他?”
碧瑤着急道: “我這輩子就見過那麼一個皇子殿下哪裡會認錯啊!”
丹年把已經涼掉的茶盅放到了桌上,沉吟片刻,對碧瑤問道:“殿下進來後有什麼行動嗎?”
碧瑤回想了下,“就跟普通客人一樣,問馮天哥香料什麼的,我也是撇了一眼,纔看清楚居然是大皇子殿下的。”
丹年心中有了計較,看來大皇子也是不想被人發現才微服前來。指了指門外,丹年輕聲說道:“你去請大皇子進來,再泡壺好茶送過來。”還未等碧瑤出去,丹年就叫住了她一戴上了紗帽,說道:“我親自去請大皇子殿下。”
撩開廂房的簾子,果不其然,角落裡小石頭正在給一羣人講香料,人羣中間的,正是一身月白錦袍的大皇子殿下,掛着溫柔和煦的笑容,手裡的摺扇不住輕輕敲擊着掌心。
丹年悄悄的站在一邊,等劍小石頭說完了,衆人散開了些,大皇子轉身看到了戴着面紗的丹年,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衝丹年溫和的笑了一下。
丹年上前去行了個禮,有些結結巴巴的告罪道:“不知道殿下來訪 ,未能遠迎,還望殿下恕罪,後廂房還算乾淨。不如請殿下去廂房裡坐坐。”
大皇子看着丹年說話都有些結結巴只的樣子,心裡不覺有些好笑,背後的金慎一臉警惕的站在一旁盯着丹年。丹年看到他就相當不爽,每次都跟看賊一樣看着她一直不知道哪裡得罪他了。
大皇子笑了笑,聲音有種天然的安撫人的力量。“丹年莫要慌張這幾日連接下雨,孤臥病幾天了,好不容易今天晴了想出來走走散散心,沒想到就走到這裡來了。”
丹年悄悄的鬆了口氣,朝碧瑤擺了擺手讓她去泡茶,小石頭看丹年這架勢,也猜到這溫潤如玉的公子必不是普通人。
大皇子吩咐金慎在門口守着,自己便跟着丹年進了廂房。大皇子帶的隨從侍衛立刻不動聲色的把守在了廂房門。小石頭給碧瑤投了一個擔憂的眼神,碧瑤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不用擔心。
丹年進入廂房後便摘下了紗帽,大皇子見狀笑道。“原以爲丹年行事不拘小節,兩次在這裡見面,都戴着紗帽。”
丹年有些臉紅,“這個,丹年不爲自只想,也是要爲父母兄弟着想的,畢竟是京城……”丹年說不下去了,連她也想不通爲何要向大皇子解釋這些。
大皇子見丹年較了真!連忙擺手道:“孤只是玩笑話,丹年莫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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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年無意間看到了大皇子的手,看起來瘦了不少,骨節突出,幾乎看不到血色,連右手上的扳指也鬆散了許多。
丹年擡頭看了看大皇子,臉色也是蒼白,看起來道瘦了不少,再想到之前他說自己臥病在牀,京城中又一向風傳大皇子身體不好,擔憂的話便不禁脫口而出。“殿下爲何不注意下身體!”
大皇子微微有些吃驚,“哦?”
丹年覺得自己有些突兀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訥訥道:“身體是做事的本錢,若是身體不行,豈不是做什麼都沒希望了。”
大皇子反覆唸叨着丹年的那句,身體是做事的本錢”,莞爾笑道:“這種說法真是新奇。不過頗有道理。”
丹年見他並不在意,鬆了口氣,笑道,“丹年不過是個做生意的,說不出來什麼高深的道理,讓殿下見笑了。”
這時碧瑤送來了茶水,丹年連忙給大皇子殿下倒上了一杯,不管他是不是得寵,都是皇親貴胄,不是她一個五品小官的女兒能得罪的起的。
大皇子接過茶盅揭開蓋子看了下。“不是薄荷茶?”
丹年笑道:“薄荷茶只是在家裡自己喝的。大皇子是貴客,來了這裡自然要上好茶招待。”
大皇子細細的嗅了下茶盅上方浮起的水霧,讚道,“茶不錯。”丹年見他神情還算是滿意,也微微放下了心,他在皇宮中什麼樣的好茶沒見過,如今只怕也是爲了寬她的心才這麼說的。
大皇子微微綴了口茶便將茶盅放到了小桌上便望着茶盅上浮的水霧發愣,丹年小心坐在一旁,一時間無話可說。
“我小的時候,也常喝薄荷茶,記憶裡都是薄荷茶的味道。”大皇子忽然開口了,丹年敏銳的注意到他不再自稱“孤”,改成了普通的自稱“我”。 .
看到丹年微微吃驚的眼神,大皇子溫和的笑了笑,沒一點高高在上的架勢,“你應該也聽說過,我的生母。”大皇子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的生母只是一名普通的洗衣宮女。我小的時候,夏日炎炎,我怕熱便哭鬧不巳,母親便會採了薄荷葉子泡水給我喝,還會哄我說喝了薄荷水。便不熱了。”
丹年看着他眼神溫柔,注視着裊裊上升的水汽,心中便無可抑制的涌起一陣同情。
這個人,對他的母親,該是多麼依戀啊,又在小小年紀失去了母親,孤身生活在險惡的後宮,還要面對時刻想吞吃了他的皇后和雍國公一家。
“到了臨近中午的時候,母親洗完了衣服,就會拿大木盆曬一大盆水,泡了薄荷葉進去,等到下午,水就曬熱了,母親就會給我洗一個薄荷澡,等到晚上睡覺的時候,身上還有清涼的薄荷味道。”大皇子說話的時候,面帶着幸福的微笑,丹年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那個全心全音愛着他, 給他洗澡給他泡薄荷茶的溫柔女子早已不在了。
“說了這些,真是讓你見笑了。”大皇子回過神來,有些歉意的笑道。
“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您能有這樣的母親,是您的幸運”丹年想了下,回答道。
“幸運?可惜這種幸運只持續了八年……”大皇子喃喃道。
“殿下,有人說過,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雖然只有短短的八年,可您有那麼全心全意愛着您,處處爲您着想的母親。您是這樣溫柔謙和的人。想必您的母親也一定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她雖然已不在人世。可好人終歸是有好報的,也許她轉世過上了幸福的生活,也許她還在天上注視着您。”
丹年一口氣說了很多,對於安慰人,她實在沒什麼經驗,大皇子的心理如同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童。此刻是脆弱的,傷感的。只能讓他感覺到母親有個好的結局,對他來說纔是一種救贖。
大皇子面前的茶盅早已沒了熱氣,良久才傳來了大皇子的苦笑聲:“果真如此嗎?”
丹年不敢遲疑,重重點頭道:“您的母親如此的愛您,一定會在天上保佑你的!”
“可是事實上,我連母親的長相都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她頭髮又黑又長,總是梳兩條大瓣垂在前面,其餘的,都記不得了。”大皇子嘆道。
算起來,大皇子的母親死了有十多年了大皇子那時也只是個孩童,肯定會記憶模糊,現在讓丹年回憶下前世的母親,外婆的長相,她也完全記不起來。
“您記不得娘娘的容貌,可您記得娘娘對您的疼愛,對娘娘來說,這點已經足夠了。”丹年輕聲勸慰道。
大皇子微微笑了笑,眼神溫柔的看向了對面的丹年,丹年的內心就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她隱隱覺得,經過這次的聊天。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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