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家在太監們的攙扶下走上了高臺,等到坐下來的,皇帝才擺了擺手,方纔的小太監又高聲叫道:“陛下有旨,平身!”
衆人又忙不迭的坐回到了繡墩上,立刻便有宮女和太監如流水般穿梭在案几之間上菜。
丹年也趁這個機會偷偷看了眼高臺上的皇帝,與一般人想象中不司,這個皇帝雖然身材高大,但很是瘦弱,臉頰瘦削,顴骨突出,臉色也有些病態的蒼白,丹年默不作聲的想起了坊間關於皇帝身體不好,隨時可能駕崩的傳言。
皇帝身邊坐着皇后,大紅色的鳳袍和鳳冠,加上濃厚的妝容,整個人看起來如同是一個雕塑一般,身形筆挺的坐在皇帝旁邊,丹年看她,沒來由的就感覺到這一定是一個剛強又強勢的女人。
大皇子和二皇子是沒有資格坐在高臺上的,早在皇帝和皇后上高臺之時,就被安排到了西側案几的頭一個案幾處。那二皇子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臉上稚氣很重。大皇子今天一身青色的正裝,顯得他有些清冷羸弱,丹年想到那天他來送請帖時的樣子,臉上便有些發熱,不敢去看他。
皇帝趁着上菜的間隙開了口,同大皇子的聲音很像,司樣的溫和平緩,“衆愛卿,去年的一年裡,大昭戰禍不斷,是靠着衆愛卿的齊心協力,才保佑我大昭平安的過了這一年。”
衆臣又忙着俯身跪拜,無外乎是此歌功頌德的話。
皇帝難得的露出了笑意,“在開宴之前,聯想嘉獎兩個人,一個是沈立言,他還在邊境爲我大昭鎮守着領土,另一個是沈鈺,少年英才。”
丹年聽到了皇帝提及了父兄的名字,心便不由自主的狠狠跳了起來”大殿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聽着皇帝說話。
皇后依然是面無表情,聽到皇帝誇讚朝臣時,依日是莊嚴肅穆的表情,甚至連眼皮都不動一下,丹年着實搞不清楚皇室夫妻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子。
等皇帝說完,沈鈺適時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向前去,磕頭跪拜道:“微臣代父親領了皇上的誇獎,然而微臣和父親傀不敢當,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保家衛國乃是大昭男兒的本性,微臣和父親只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一番話,說的有情有義,正義感十足,皇上果然開心的笑了,撫掌笑道:“好一個國家有難,匹夫有責!你們沈家果然是人才輩出啊!”
沈鈺暗地裡笑的頗爲得意,這“國家有難,匹夫有責”還是他看丹年練字時看到的,現在用到了這裡,也算是用對了機會。
說罷,皇上在高臺下的人羣中撥索了一番,找到了沈立非,笑道:“立非也不錯,女兒也個個都是好樣的!”
沈丹荷原本聽到皇帝讚賞沈立言父子時,心裡頗有些不快,經過皇帝這麼大張旗鼓的誇獎,沈立言父子的地位和影響力必定會再升一級,而沈丹年也會隨着水漲船高,一想到農村來的土鱉沈丹年以後會和她一樣成爲名門小姐,悶氣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一般,怎麼都抑制不住。
然而又聽到皇帝說起了自家,雖然沒有指名說是自己,可沈家嫡親的女兒就她一個,除了她還能有誰,那沈丹年的父兄再如何出色,她在衆人眼裡也只是個鄉下來的土丫頭,沈丹荷的心裡暢快了不少。
然而沈立非在聽到誇獎後並未有多大喜色,帶領着兒子女兒叩拜謝恩後便沉默的坐到了座位上,看着沈鋒吊兒郎當的樣子,再想想沈鈺小小年紀已經是名震天下的將軍,愈發覺得自己兒子不成器。
沈丹荷注意到了父親陰沉的神色,順着眼光看到了毫不理會外界,只顧自斟自飲的哥哥,心裡也是一陣陣的悲哀,將來若是父親不在了,哥哥又不成器,自己空有一個國公府主母的身份,又怎麼鎮的住人呢。
就在皇帝誇讚羣臣跪謝之間,菜也已經上齊了,皇宮裡的菜色並不如丹年想象那般有滿漢全席那樣的奢華,精緻的點心和烤肉佔了大半。
其實只是丹年想多了,這個時代冬天裡哪有什麼蔬菜,有也只是普通的白菜蘿蔔,拿不出檯面來招待人,所以冬天裡舉行宴會,即便尊貴如皇帝,也只有點心和烤肉來招待客人,所幸皇宮的廚子水平不是蓋的,點心賣相不錯,口味也不錯,烤肉更是噴香入味。
還未酒過三巡,一個坐在東側下首的年輕人跳出來向皇帝行禮笑道:“皇上,久聞沈將軍不但武藝了得,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精通,考上武狀元之前還是舉人出身,小侄和幾個朋友不成器,想借着皇叔的宴會之際,向沈小將軍討教討教。
丹年聞言不禁放下了筷子,她原本就不喜歡這些油膩十足的烤肉,吃了幾口便覺得飽了。清清附在她耳邊說道:“那人好像是裕郡王的兒子,叫什麼齊衍冰的,按輩分算是皇上的侄子,他是去年的新科狀元,會寫兩句酸詩,人挺傲氣的。”清清憤憤的說道,自然不會跟丹年說出來,自己父母有意向兩家結親,結果被人家嫌棄了。
既是狀元,又是皇親國戚,這小子必定是從小生活在光環之下的,乍一看到“武夫”出身的沈鈺奪了他們的風頭,現在心存不滿,想要與沈鈺比試出醜。
“要比也是比武藝,這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書生瞎叫喚什麼,居然要比琴棋書畫,還有沒有廉恥!”丹年低聲罵道。
丹年的罵聲簡直是罵到清清心坎裡了,清清笑咧開了嘴,“可不是,跟你那個姐姐的什麼荷花詩社一樣,他們成立了個叫清流社的,不可一世的不得了,號稱什麼京城雙社,除這兩社之外,大昭再無文人。”
放屁!丹年心裡恨恨的罵道,你那皇帝叔叔也沒參加你那勞什子詩社,照你那理論,皇帝也是粗人一個了。
那齊衍冰話一出口,便立刻招來了不少人附和,甚至還有年輕男子叫道:“讓沈小將軍給我們耍上一段,不然宴會豈不是過於單調了!”
這分明是把沈鈺看成了是街頭耍刀槍賣藝的了!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沈鈺這個地方,就看沈鈺如何應答了。丹年咬着牙,暗暗記下了那人的長相,和清清低着頭,悄聲問道:“那人是誰?”
清清也憤憤然,半晌,來了句:“我不認識!”
丹年幾乎要跌下座椅了,“連你都不認識?”清清分辯說:“每年都會有外地的藩王進京,興許是哪個在自己領地裡作威作福慣了的小王爺。”
丹年恨恨然,記下了那人的長相,既然是外地來的,那她總有圭場優勢吧,只要他有落單的時候,不管是打悶棍套麻袋,還是下套訛人,總有整治他的機會。
此時,很多人都看向了一直品着酒,含笑看着衆人爭論的白振繁,朝中很多人以他爲首,然而白振繁只是品着酒,一句話也不說。
就在這時,一直冷臉未說話的蘇允軒開口了,“既然世子如此愛慕沈小將軍的武藝,不如上場去親自領教一番,印象豈不更深?”
蘇允軒話一出口,原本一心想看好戲的圍觀者立刻安靜了下來,他們那羣世家子弟,平日裡鬥雞走狗還成,要真刀真槍的和沈鈺打,十個他們都不是沈鈺的對手。
坐在西側上首的大皇子也發話了,語氣溫和的笑道:“蘇郎中言之有理,沈小將軍一直在邊關忙着守衛大昭,難得回來一趟,沒想到弟弟如此崇拜沈小將軍的武藝,如今正好有了機會,不如……”
皇后看到大皇子居然爲了沈鈺而站出來說話,不禁有了微微的疑惑,眼睛也不留痕跡的朝大皇子那邊看了好幾眼,卻並未發現什麼不妥,大皇子依日微微勾着脣角,神態穩重祥和,好像剛纔的話不是他說的一般,大皇子旁邊的二皇子,一臉畏懼的看着眼前頗有些混亂的景象,皇后不禁有些心煩,如此的怯弱不成器,如何爭的過大皇子,又如何斗的過如狼似虎的雍國公。
受到衆人圍觀的沈鈺卻依然是一臉閒適的笑意,而皇帝也微微笑着,兩人彷彿是都沒聽到眼前的論戰一般。一旁的黃震卻坐不住了,大笑了起來,他認得那人是駐守甘州藩王的小兒子,今年才送進京裡來做質子的,平素便如惹事的潑皮無賴一般,若是沈鈺得罪了他,日後沈夫人和沈小姐日子必定受到那潑皮的騷擾。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神,笑道:“黃卿有何事啊?”
黃震抱拳朝皇帝低頭道:“微臣也聽說過沈小將軍武藝了得,早想和沈小將軍切磋一番,既然是世子想要看,那正好借這個機會圓一下微臣的心願。”
丹年感激的看了黃震一眼,有黃震這樣身份的人前來和沈鈺比試,這場比試的性質就從表演躍升爲兩個武者之間的切磋了。而黃震話中提到了世子,也是在向那人發警告。黃震的職位,說的明白一點,隔現在像是警察局總局長一般,那人想必在京城也是個不安分的,聽了黃震的話,果然縮頭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