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蘇允軒走了之後,丹年的心就沒有放回去過,隱約之中,丹年總覺得不安。
這幾年沈立言沒有擔任什麼實職,隔三差五的去兵部點個卯,蘇允軒走後不到兩天,沈立言從兵部回來,神色嚴肅的對丹年說道:“蘇允軒去大房山招安當地的土匪了。”
丹年看着沈立言和慧娘關切的眼神,遲疑道:“這個我已經知道了,前幾日蘇允軒告訴我了。”
沈立言抹了把臉,說道:“那他肯定沒有告訴你這次去兇險的很。”
丹年大吃一驚,不由自主的抓住父親的衣袖,問道:“怎麼回事?爹你聽到了什麼?”
沈立言嘆口氣,說道:“具體的我也打聽不出來多少,只聽說那幫土匪相當的兇悍,前幾次派去招安和談的人都被殺掉了。匪首打出的口號是要共天下,均田地。”
“這麼說來,他們的目標是想做皇帝,而不是想被招安了?”丹年緊張的問道。
沈立言搖搖頭,“我只聽說大房山的匪首有三個當家,只有大當家是讀書人願意入朝爲官。”
丹年明白了,那大房山的二當家和三當家是比較樂意自己學大昭太祖皇帝,自己打了天下來做老闆的,不願意給人當打工的。
見丹年沉默不語,慧娘安慰道:“蘇公子一向是個有計較的人,丹年你也莫要過於擔心了。”
丹年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娘你說的對,他原本就是個事事都在計戈掌握中的人,擔心他反而是多餘的。爹,朝廷的態度如何?”
沈立言說道:“皇上是主張法外開恩,先招撫了這幫草寇,打仗畢竟過於勞民傷財,大昭也尚未從前幾年的戰爭中緩過勁來。不過雍州侯一派堅持要武力攻打,這羣草寇甚至襲擊了當地縣衙”打掉他們,就能揚國威振國風。”
“幽州是二皇子的封地,二皇子就由着眼皮子底下一羣草寇發展壯大嗎?”丹年皺着眉頭說道。
沈立言嗤笑道:“江山都不是他的了,他還管一羣草寇做什麼,二皇子也漸漸長大了,他自然是希望天下越亂越好,只要亂,他就有機會再翻盤。而雍州侯甚至在朝堂上親自請將,要去解救被草寇圍困的表弟。而皇上強壓下了雍州侯一派的決議”派了蘇允軒去招安,和賊寇約在離幽州不遠的石定鎮商談。”
丹年算是大致瞭解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嘆氣道:“皇帝想高官厚祿收買了那些匪首,再分封到各個地區慢慢收拾。”
沈立言讚歎道:“丹年果真聰明!只是那些朝堂中的人卻看不明白。”
丹年嘿嘿笑了,她哪裡是聰明”她只是覺得天下皇帝都是一個樣,梁山好漢們是什麼下場,更何況大房山的土匪們還攤上了齊衍修這樣氣量小的皇帝,齊衍修最擅長的不就是秋後算賬嗎。
“只是不知道蘇允軒此行會不會順利…”,丹年喃喃道。
沈立言也頗爲感慨,“倘若我手裡有兵,大昭還用得着向一羣草寇低頭嗎?”
慧娘嗔怪道:“還在想着上戰場?你知不知道你和沈鈺去邊境打仗的日子我們娘倆是怎麼過的?”
一直閒在家裡的沈立言賠笑道:“我這不就是想想嗎?”
慧娘不依了,“就是想想也不行。”
丹年微微笑着看着爹孃都老夫老妻了,還能爲一件小事拌嘴半天,真是越老越小了,吵完之後感情還是一樣的好。
好歹捱過一夜後”丹年還是心緒不寧,讓小雪磨墨,寫了幾個字都不滿意,便叫了小雪一同出去走走,清清的孩子過三個月便要出世了,她還想給孩子買個長命銀鎖,也算是出去散散心,待在家裡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
京城東街的福瑞樓,是一間很有名氣的銀樓,做工好用料足,只是價格上不便宜。
丹年的朋友不多,清清算的上是至交好友,多花些錢財丹年也樂意。
只是剛被小二引薦去看櫃檯上各式各樣的銀鎖,就聽到一陣喧鬧聲。丹年回首一看,許久不見的二堂姐沈丹芸挺着個大肚子,在四個丫裂的小心攙扶下”款款的走了過來。
沈丹芸畫着精緻的妝容,穿着金絲孔雀翎的大氅,桃紅色的繡襖,整個人顯得富貴而華麗”白家由國公降爲侯爺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別,只要她能繼續過奢華的日子就行。
丹年神色一滯,沈丹芸還懷着孩子,沒事大冷天的還跑到銀樓裡來,叫她說什麼好呢。
“喲,這不是丹年妹妹麼?”沈丹芸笑意盈盈的開口了。掌櫃的一見來了大主顧,連忙端了繡墩上去,一旁隨行的丫裂迅速拿出了厚實的墊子,鋪在了繡墩上。
丹年數了數,福瑞樓門外四個小廝候在馬車旁,四個婆子把守在門口,四個丫裂隨身伺候着,都能組一個足球隊了,這貴婦的架勢真不是一般人能擺的起的。
沈丹芸坐在繡墩上,不在意的揮過芊芊素手,對掌櫃吩咐道:“把近日的新花樣都給我止來,丹年妹妹也過來挑兩件吧,算姐姐賬上。”
丹年嗤笑不語,沈丹芸現在今非昔比了,人家是雍州侯長子的母親,是白振繁最寵愛的女人,又懷着第二個孩子。
丹年再不待見沈丹芸,也說不出來什麼,天大地大,如今孕婦最大,若沈丹芸在這裡出了什麼事賴到她身上,丹年就是渾身上下長滿嘴也說不清楚了。
然而丹年只要一想到沈泓差點被白家的人給殺害掉,心中就不可抑制的一陣陣憤怒,這種情緒在丹年看到沈丹芸的大肚子時達到了極點。同樣是孩子,白家人對沈泓下狠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會報應到自己孩子身上?!
一身貴婦妝扮的沈丹芸驕傲的看着丹年,卻沒想看到丹年根本沒看向她的臉,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肚子。沈丹芸被丹年充滿仇恨的眼神給嚇到了,抱着西瓜般的肚子指着丹年叫道:“你這是要幹什麼?”
一旁的小雪看到丹年這副樣子,連忙叫道:“小姐!”
丹年這纔回過神來,假意的衝沈丹芸笑了笑,沈丹芸根本就是有恃無恐,他們根本不能把她怎麼樣。沈丹芸帶了那麼多丫鬟婆子丹年就是有三頭六臂,也傷不到她。
“堂姐真是慷慨,想來日子過的不錯!”丹年笑道,國公府都成雍州侯府了,沈丹芸日子照舊過的滋潤,看來白振繁果然是偏寵她的,看大姐沈丹荷都累的只剩一把骨頭了。
看着這架勢,丹年眯着眼睛,這是來做什麼來了。
掌櫃給沈丹芸和丹年端上來了茶賠着小心笑道:“二位請用茶。”
沈丹芸姿態優雅的端起了一個茶盅,用茶蓋子撥了撥水面上的茶葉,卻並不湊上去喝,丹年也不勸她,這人總以爲是人都想害她不喝最好,要是萬一出了什麼問題,丹年還怕麻煩呢。
“日子嗎,過的還成,近來總是犯困,生完兒子的時候侯爺還心疼的說再不讓我生了,可沒多久又懷上了,這也由不得人啊!”,沈丹芸得意的笑道。
丹年都要笑出聲了,這話沈丹芸應該留着給沈丹荷說,保管把沈丹荷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小雪低着頭不屑的撇撇嘴什麼貴婦,這種不要臉的話也能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雍州侯府果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真是恭喜姐姐了。”,丹年乾巴巴的說完,繼續翻看着櫃檯上的銀鎖,和小雪小聲的商量着哪款比較合適。
沈丹芸討了個沒趣,一旁丫鬟的臉色也都像是在嘲笑她,看着丹年不在意的樣子,沈丹芸心裡怒火熊熊,當初要不是沈丹年來搞破壞她現在早已是尚書府的少奶奶了,何至於要給人做妾她雖然笨,也知曉沈丹年心底是瞧不起她一個妾室的。
“聽說妹妹也定親了,時間過的可真是快啊!”,沈丹芸貌似親切的說道。
還未等丹年回答,沈丹芸又笑道:“這世間的事誰都說不準,當年要不是我放手妹妹今日又怎麼能得償所願呢?”,
丹年如同看外星人一般看着她,莫非沈丹芸早就瘋掉了,今天瘋到她這裡來了。看在她挺着一個大肚子的份上,丹年告訴自己不忍也得忍了。
“不過妹妹啊姐姐是比你經歷多的人,好心提醒你一句看男人莫要光看錶象,要不你再考慮考慮,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其實蘇允軒也沒什麼好的。”,
丹年嗤笑道:“既然是沒什麼好的,那當初爲何要強……”,
未等丹年說完,沈丹芸又急又氣,生怕丹年將自己當年設計蘇允軒的事情說出來,這裡四個丫鬟,聽到了自己哪還有臉面!
“你以爲你能嫁蘇允軒?告訴你,少得意忘形了,你做過的那些虧心事會有報應的,你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沈丹芸氣急敗壞的說道。
一旁的丫鬟見她動了氣,急急忙忙跪了下來給沈丹芸順氣撫摸着肚子。
“你說什麼?什麼叫我嫁不過去?”,時值蘇允軒前去招安的敏感時刻,丹年警覺的問道。
沈丹芸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掩飾性的笑道:“蘇大人年少英才,前途無量,他遲早會認識到你配不上他的,到時候哪裡還會娶你做正室夫人?”
丹年盯着沈丹芸,這女人一如既往的沒腦子,今日定是知道了些什麼,纔過來羞辱自己的,以報當年之仇。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丹年盯着沈丹芸問道。
沈丹芸被盯的心裡發虛,強自辯道:“我一個婦人哪裡會知道些什麼?”,
“我又沒問是朝堂上的事還是後院女人之間的事,姐姐怎麼認定是婦人不知道的事呢?”,丹年冷笑道,愈發確定了沈丹芸必定是知道些什麼。
而那個跪在地上給沈丹芸順氣的丫鬟突然站起身,對丹年不客氣的說道:“沈小姐,姨娘現在有些不舒服,需要回家休息了。”
沈丹芸捂着肚子開始嚷着痛,丹年冷眼看着沈丹芸在自己面前裝的一臉痛苦相,居然當衆都敢這麼咒她,“姐姐懷着孩子,還是少說些缺德的話爲好,給自己的孩子也積點口德,以免遭上報應!”,
沈丹芸不樂意了,指着丹年說道:“你瞧你說些什麼話?居然敢咒我的孩子刁”,
丹年一把打掉了沈丹芸差點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不客氣的說道:“你不是肚子疼嗎,還不趕快回去,要我到雍州侯府跟大姐說說你需要在家靜養嗎?”
沈丹芸一聽沈丹待就沒了脾氣,她是憋悶的不行了,才偷偷出來透氣買點首飾什麼的,趁勢趕緊扶着兩個丫裂出了房間,門外的四個婆子立刻一擁而上,將沈丹芸包圍的嚴嚴實實。
等沈丹芸的馬車駛離了福瑞樓,小雪擔心的問道:“小姐,他們會不會記恨上我們啊?”,
丹年哼了一聲,“早就是解不開怨恨的仇家了,也不在乎再添上這麼一筆賬,就衝白家想害沈泓,我巴不得咒他們一家斷子絕孫!”
小雪嘆口氣,這事擱誰都不能忍受,白家實在是太過分了,還是親戚呢!
在回雍州侯府的馬車上,沈丹芸氣的胸口發悶,捶着鋪着細軟羊毛毯的馬車罵道:“有什麼了不起的?等着做望門寡吧!”,
丹年終於選好了一款銀鎖,上面綴着一圈小銀鈴鋒,看起來精緻的很,福瑞樓的掌櫃的苦着臉給丹年包好了銀鎖。
丹年納悶道:“掌櫃的,你這是怎麼了?”,
福瑞樓的掌櫃嘆氣道:“小姐你是不知道,這沈姨娘是我們店的大客戶,您一來就把她給氣跑了。”,
丹年拿過銀鎖,笑眯眯的對福瑞樓的掌櫃說道:“那您可要習慣她以後經常不來的日子了。”,皇帝一定會對白家斬草除根,現在只是缺個機會,早晚的事而已。
等到了家裡,丹年回想起沈丹芸的話,心裡愈發的不安定起來,沈丹芸是個心裡藏不住話的人,她看不慣自己嫁了蘇允軒,總覺得是自己跟她搶了男人,如今如此篤定的說自己以後不會好過,肯定是在白家聽到了什麼機密。
丹年聯想起還在幽州的蘇允軒,總覺得眼皮在跳,生怕會出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