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若,聽着名字是一個極爲柔弱可人的姑娘,又出身名門,按說,差不到哪裡去纔是。
可是方景城幾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勁兒地拍着溫琅的肩膀:“恭喜恭喜,恭喜溫太子娶得佳人,天大的好事啊!”
溫琅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一把推開方景城:“你少給我得意我跟你講,把我惹火了我弄死那個韓若若!”
被他推得退了兩步的方景城好久才止住笑,笑眼望着傅問漁:“你想見識下這個韓若若嗎?”
當然想了,傅問漁實在搞不明白溫琅這麼懂得周旋的人這會兒爲什麼要被氣得昏了頭。
過了兩日,方景城便帶着傅問漁往茶樓坐下,對面的府邸就是韓府,大概是受蕭鳳來蒙蔭,這韓府修得極爲寬綽,兩人等了未多久,就見府門口吵鬧起來。
一個上身大紅衣服下身綠色裙子的女子正在叉着腰罵人,話語很是粗鄙:“你們這些沒用的飯桶,就知道拿着韓府的月俸不幹活兒,叫你們去拿件衣服你們都拿不回來,滾回你娘肚子里長好了腦袋再出來!”
方景城下巴一擡,對着那女子點了點:“吶,那就是韓若若。”
“什麼?”傅問漁驚訝的表情跟軟軟綿綿一樣。
這個姑娘,她上紅下綠搭配得令人髮指就算了,關鍵是長得還特別的矮,矮也就算了,她還特別的胖,普通的胖那也是可愛,比如軟軟綿綿就是肉乎乎的,但這個姑娘她身形起碼是普通女子的兩個大,臉上抹着濃妝,濃得嚇人,尤其一張嘴,火紅得如同剛吃完辛辣的火鍋。
單說人外表是一件極不厚道的事情,傅問漁也能略出一個人的長相,可是更令人驚詫的是,明明是個大戶人家出生的女子,她這罵人的功夫實在太厲害了,怕是市井潑婦都罵不過她。
方景城忍着笑:“這個韓若若啊,是祈國有名的潑婦,你今日這看到的還算客氣,聽說她當街打死過人,可是她爹官職大,又有蕭鳳來做依靠,旁人也拿她沒辦法,長到快十八歲了也沒人敢上門提親,她又一直自詡長得很像蕭皇后,所以愛學着蕭皇后的模樣打扮自己,你看她臉上妝容就看得出來,然後呢,又覺得沒有男子敢上門娶她,是因爲那些男子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她。”
傅問漁嘖嘖兩聲,喝了口茶:“奇葩啊。”
“她這會兒生氣呢,是因爲她在霓裳衣莊訂了件衣服,這衣服圖樣還是她畫了送過去的,讓人給她做出來,可是這霓裳衣莊是個品性極古板的地兒,那圖樣醜得不忍直視,衣莊堅決不肯做,免得砸了自家招牌,所以韓若若就火了。”方景城晃着茶杯慢慢說着,實在不敢想,讓溫琅娶這樣一個女人回去,對於極爲愛美的他,會是一種怎樣的折磨。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傅問漁取過他手中茶杯問道。
方景城拉着她的手笑道:“不是跟你說了,蛛網的人部分在用了嗎?衛風已經到祈國了,他會在暗中查那個面具人的下落,杜畏和花璇則是在明面上與我們一起留在溫太子府上,韓若若這種事,只是順手收集一下。”
“那你知道蕭皇后跟溫太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嗎?”蕭皇后這一手太陰險了,簡直是在喪心病狂地羞辱溫琅。
方景城搖頭:“這個倒真打聽不出來,不過你看,這韓若若的爹韓峰,是蕭皇后的人,她故意要讓溫太子娶韓家的女兒,本就是沒有安好心的。我看,她不止是想羞辱溫太子這般簡單。”
兩人正說着話,那邊韓若若已經罵了快大半個時辰,換着花樣花式罵人絕不重樣,傅問漁都服了。
“她父親不管她嗎?”韓峰好說是個工部尚書,怎麼丟得起這號人?
“她父親若是管她,會讓她嫁給溫太子?”
“也是。”傅問漁瞭然,明知是一場兒戲般的婚姻,韓峰還能推着韓若若進太子府,這樣的爹,顯然也是沒有將女兒放在心上的。
傅問漁突然轉頭望着方景城不說話,方景城便點點她額頭笑:“我知道你想要什麼,要那個韓峰的檔案是吧?”
傅問漁點頭。
“來吧,帶你去看,會是一個很大的麻煩。”方景城拉着她繞過幾條巷子幾道街,一如溫琅對望京城的大街小巷瞭若指掌一般,方景城對這睿陵城也爛熟於心,早先時候,大家彼此都認真瞭解過對方的底細,這城池格局便是排在首位要清楚的。
杜畏與花璇早就等着他們,兩人正搬着一堆又一堆的厚實卷宗,分門別類地整理着,蛛網之前停過一段時間,好在他們能力一向不弱,方景城在踏進祈國之前,就已經叫他們惡補功課,到現在,勉強算得上是有完整的情報網。
“你看過個。”方景城拿出一本標了朱字的卷宗放到傅問漁手裡。
傅問漁快速掃完,滿目震驚,啪地一聲合上卷宗:“這太荒謬了!”
“一早就說過了,那位祈國小皇后野心極大。”方景城搖了搖頭,又給傅問漁倒了杯茶。
“如果真如你所查的這些,那豐國真的是……危在旦夕!”傅問漁接過茶杯捧在手心裡,暖了暖有些冰涼的手心。
“是啊,所以,我才說此事是個大麻煩。”方景城苦笑一聲,做個質子,還要操心這些事,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只怕他也是惹火燒身。
那捲宗上所寫的,是韓峰這兩年來一直在做的一件事,修船。
韓峰他是工部尚書,人尊稱一聲大司空,他要修幾條船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若是成百上千條的修着鐵甲戰船,這回事他就很不正常了。
這有點屬於國家高級機密的範疇,若不是因爲方景城在海島上的時候知道祈國有戰船通行黑海的事,也不會想到叫蛛網的人去查一查這些船的底細。
這一查,就查出驚天陰謀來。
“所以蕭鳳來這般輕易就答應你與溫琅從豐國將二十萬大軍撤回來,是因爲她早晚還有一場大戰要跟豐國打,並不急於這一時,她此時撤退一來避免了無謂的損失,二來避免了暴露野心和實力。”傅問漁低聲說道,掌心裡有些冷汗,這非兒戲,豐國如同活在泡沫裡的城堡,還看着那些五光十色自我陶醉,野獸的血盆大口其實早已向豐國張開了。
“正是。”方景城很清楚傅問漁只看着這一點,便能想通所有的事情,而這裡面,最大的麻煩還不是蕭鳳來,而是溫琅。
“蕭皇后將韓若若指給溫太子,是想將溫太子與她綁在同一條船上,到時候如果祈國準備妥當再次攻打豐國,溫太子他又娶了韓若若,世人便會以爲他早就知道這件事,我們也會與他不和,溫太子他便失去了我們,也就是失去了豐國的襄助,蕭皇后便穩勝溫琅,而且就算我們知道真相,在那種情況下,在世人要挾之下,我們也不能再幫他。好厲害的蕭皇后!”傅問漁緩聲說道。
她有些驚心,那位蕭皇后看着是隨手好玩一般惡作劇一番,這後面暗藏的心思深得可怕,偏偏用如此滑稽的方式遮掩,幾乎無人察覺!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否認,溫琅他首先是祈國太子,然後纔是我們的溫琅。”
方景城說出傅問漁心中留下的後半句話,這話不好說,他過於殘酷,他們與溫琅自是朋友,甚至可以說是密友,但是在兩國問題上,卻是尖銳的相對着,當初在末族的時候,這尖銳的矛盾就凸顯過,只是化解得很好,未引起多大的風波,可是現在呢?
現在祈國養精蓄銳這麼久,蓄勢待發,就算溫琅有一萬個不喜歡蕭鳳來,也不會因爲這點不喜歡影響祈國大計,那是關乎祈國版圖的事,更關乎將來天下最少上百年的格局,這是宏圖偉業,而這宏圖偉業之下的兒女情長,他顯得極爲的脆弱不堪。
祈國在摩拳擦掌着要大幹一場,可是豐國這會兒還在忙着怎麼培養一個合格的太子方景梵,從起步上就輸了,方景城他必須尋找最有利也最有把握的方式救一救那烏煙瘴氣的豐國。
傅問漁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遠在豐國望京城,他的兒子是豐國當朝左相胡膏,那位老人因爲過於正直在鴻瀘寺那個沒什麼實權的地方待了一輩子,卻依舊有一身傲骨。
他曾告訴過傅問漁一個再淺顯不過,但也無比深刻的道理:國事,大於家事。
從本質上來講,傅問漁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若有人對她不利,她肯定要加倍還回去,可是面對國之利益,當年在山城的傅問漁就做出過令人敬仰的決定。
那年,她願意流盡一身鮮血拯救山城百姓。
如今,她也可以與方景城爲豐國並肩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