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璇握着那玉牌找到方景城時,方景城正與溫琅在商量着什麼事,兩人神色認真,氣氛融洽,眉飛色舞。
她突然有些難過。
“怎麼了?這是什麼?”方景城看見她站在門口半晌不出聲,叫她進來,接過她手裡的玉牌。
“這是賈老闆貼身之物,是傅小姐拿過來讓我給少主你的,說你肯定有用。”花璇悶聲道。
方景城放好,這東西的確有用,反正韓峰現在只差最後一擊,這些東西算是當額外的助功了,但是花璇爲什麼要苦着一張臉?
“少主,過幾天睿陵城有個煙花會,你帶小姐去看看吧。”花璇突然說道。
“嗯,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方景城並未在意花璇的情緒,依然與溫琅商量着事情。
花璇突然走到方景城跟前,攔下他們專注的目光:“少主,小姐這些天很辛苦,人都瘦了些,你若是有得空,帶她去放鬆一下吧。”
她只是難過,天之異人的傅小姐,要一個人活到永遠那麼遠,而他們這些人,都不可能陪她那麼久,就算是少主也不行,那這樣的一輩子,要怎麼過得完?而她竟然從來不對別人說,若非今日聽到她與賈瞞的對話,花璇怕是怎麼都看不穿傅問漁心裡的那些痛苦。
方景城多看了一眼花璇,認真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溫琅搖了搖扇子,看着有些強忍抽泣離去的花璇,笑道:“我記得這丫頭可是喜歡你的。”
方景城睨了他一眼:“去找韓峰,讓他進宮。”他說着把玉牌扔給溫琅。
握住玉牌溫琅笑了一聲:“這事兒成了,我請你們喝酒,烈兒娘。”
韓峰見過那玉牌之後,徹底相信了賈瞞已投靠溫琅的事實,或者說,是投靠了傅問漁,他再也沒有了掙扎的底氣,終於還是應了溫琅的話,進了宮。
他不喜歡與蕭鳳來獨處,蕭鳳來總是有無窮無盡的法子折磨他人,每一次進宮之前,都不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是什麼。
蕭鳳來晃着腳上的鈴鐺看着神色侷促緊張的韓峰,暗想着真不能怪她看不起這些男人,沒一個是有種的。百無聊賴之際,她擺弄着豔紅的指甲,微啞慵懶的聲音發問:“韓大人何事要見我?”
韓峰想了許久,這才慢慢說道:“前些日子兵部欒二千欒大人來找微臣,說是要給軍中將士準備今年秋冬的棉衣,微臣想着此事也合情合理,便準備去操辦此事,但不曾想……”
“有話就說!”
“不曾想,國庫裡的銀子和備用都不足。”
“賈瞞呢?”
“賈老闆近日來好像一直在準備別的事,所以並未回覆微臣的信。”
韓峰能爬到工部尚書這個位置,就足以證明他這個人極不簡單,不過三三兩兩幾句話,便已將賈瞞的變化隱晦巧妙地帶了出來,那麼等到以後韓峰他再說自己想辦什麼事兒,沒有銀子幫不到蕭鳳來的時候,依然可以拉出賈瞞做藉口。
他有些想投誠於溫琅,但依然沒有將路一下子堵死,若是溫琅失敗了,韓峰也不算是背叛蕭鳳來,他可以說他做事不力,是因爲賈瞞的原因。
當真是個奸滑的韓大人。
蕭鳳來踢踏着步子,隨着鈴鐺的輕響走到韓大人身邊,仔細看着韓大人的臉色,慢慢問道:“她在忙什麼?”
冷汗一下子爬滿了韓峰後背,又驚又怕,卻不敢逃,只能麻着頭皮說道:“在……在爲小女與太子的婚事趕製嫁衣。”
蕭來鳳眼中寒光一閃,逼近韓峰,聲音也低啞:“你再說一遍。”
堂堂祈國第一商,會親自爲一個與她絲毫關係都沒有的人趕製嫁衣!
韓峰連退幾步整個人都差點趴到地上,顫抖着聲音:“回皇后娘娘話,賈老闆的霓裳衣莊正在爲小女的婚事趕製嫁衣!”
鈴鐺瘋狂作響,蕭鳳來一腳踢在韓峰身上,鋃鐺越響,她腳下用力越是厲害,韓峰滿腹恨意與驚怕卻不敢如何,只能硬生生忍着蕭鳳來不知怎麼衝上來的怒火,緊咬着牙關不出聲。
“你很想把你女兒嫁給太子嗎?”蕭鳳來踢得累了,一把提起韓峰的衣服,狠聲問道。
韓峰低頭不敢看蕭鳳來臉色,嚥下嘴裡的血,回話道:“微臣不敢,只是,此事是皇后娘娘親自指的婚,微臣也是奉命行事。”
“我叫你把你女兒嫁給太子,可沒叫你連着整個韓家當嫁妝一併送入太子府!”蕭鳳來邪笑了一聲,指甲劃過韓峰的脖子:“怎麼,受不了我對你的好,想去太子殿下那裡找快活了?”
“微臣萬萬不敢!娘娘明查!”韓峰急着應話,卻始終不敢擡頭看蕭鳳來的面容。
“你不敢?你不敢爲何急着要將你女兒送進太子府!”蕭鳳來手中用力,掐住了韓峰的脖子。
“娘娘,此非微臣之意,是太子殿下幾次三番來找微臣小女,微臣也不敢攔太子殿下啊!此婚事本也是娘娘的意思,微臣只能任由太子殿下與小女來往日益頻繁,這一切,微臣都是照着娘娘的意思做的啊!娘娘!”
大概是真的怕極了蕭鳳來,便生出了逃的想法,韓峰終於將最重要的一段話說了出來,這些話是方景城唯一要他說給蕭鳳來聽的,溫琅忍氣吞聲那麼久,無非是激得蕭鳳來妒火中燒,但總是需要一個最有力的人來傳達,而韓峰,是最合適的人選,他是韓若若的父親,他更是蕭鳳來的棋子,他的話比任何人都具可信性。
但韓峰不知道的是蕭鳳來她喜歡溫琅,他以爲這番話是救命稻草,是啊,娘娘,這一切都是您的意思,微臣只是忠於您,聽從您,讓韓若若可以順利地嫁給溫琅太子,好讓溫琅太子上我們的賊船,一起攻打豐國,再也不能與豐國的少將軍和傅問漁成爲朋友,不能借助他們的力量,娘娘,我是如此的忠心,您不能冤枉我了啊。
韓峰他不知這番以表忠心的話足以讓蕭鳳來對他生起一萬分殺心。
蕭鳳來幾乎要捏碎韓峰的脖子,狠狠將他扔到牆上,還撞碎了一個白玉屏風,摔得韓峰七葷八素找不着北,只聽得到蕭鳳來暴怒的喝聲:“滾!”
“是,微臣這就滾!”韓峰連滾帶爬。
“韓大人,背叛我,是不會有好下場的。”身後莫名又傳來了蕭鳳來的聲音。
“微臣不敢!”韓峰深勾着頭,眼中閃過一些異色。
蕭鳳來的反應竟然跟方景城他們猜測的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按說不應該,蕭鳳來控制朝中衆臣的手法可謂殘暴,幾乎沒有人什麼敢起別的心思,一直被蕭鳳來死死地拿捏在手中,可是蕭鳳來竟然會擔心韓峰背叛她?
還是說,她有別的憤怒,只是拿這件事做藉口掩飾?韓峰想不明白,因爲他永遠不能想象,蕭鳳來竟然會愛上溫琅!
韓峰一身是傷地滾出鳳儀宮,他前腳剛走未幾步,後腳就有人跟進來:“娘娘,賈老闆的霓裳衣莊送了東西給娘娘過目。”
蕭鳳來還在低頭玩味着地板上的幾道血跡,聽到賈瞞的名字乾脆坐在地上半躺着身子:“什麼東西?”
宮女回話:“賈老闆說,太子大婚乃是娘娘親下的旨意不可馬虎,她與娘娘素有來往更應盡一份力,故而趕製了件衣裳,給娘娘過目,以賀太子殿下與韓府小姐良緣天成。”
良緣天成?
好個良緣天成!
“呈進來。”
幾個下人託着一個頗大的托盤走進來,上面整整齊齊的疊着一件衣服,顏色正紅,一如蕭鳳來身上的火紅裙襬。
她伸腳一踢,那托盤飛上天,疊好的衣服也在半空裡飄散開來,那是一件做工極其華美的……嫁衣。
韓若若是太子妃,便配得上用正紅的顏色,它在半空裡緩緩打開如一朵嬌豔的花熱烈綻放的模樣般,舒展,輕曼,蜿蜒,還有驚心動魄的美豔。
每一個溫柔起伏的弧度好像都在張牙舞爪地嘲諷着蕭鳳來,寬大的袖子應該能蕩好一片嫵媚深情,還有波浪般曲折的裙襬,穿着它起舞,應該能跳一曲世間最驚豔的驚鴻。
這是嫁衣,這是韓若若嫁給溫琅時,要穿的嫁衣。
這樣好看繁美的一件嫁衣,若是穿在韓若若那肥得跟豬一樣的女人身上,纔是真叫糟蹋吧?
半空中的嫁衣緩而慢地落到了蕭鳳來身上,蓋住了她的臉龐,就如一張巨大的紅頭蓋。
蕭鳳來在這巨大的紅頭蓋下一動不動,像是凝成了一尊石像一般,有幾陣風不甘沉寂地掠過,揚起一點點嫁衣的邊緣,可以窺見蕭鳳來美豔囂張的臉上密佈寒霜,妖媚如狐的眼中,恨意滔天。
她突然開始放聲大笑,在這嫁衣之下笑聲大得似要穿透屋頂,下人們立刻退下不敢久留,誰都知道,蕭皇后一笑,總是要殺人。
這一回的蕭鳳來沒有追着下人們要取他們的性命,她只是一個人笑了很久很久,笑得好似不知疲倦一般,笑聲連綿不絕地傳遍了整個皇宮,迴盪在這寂寞宮廷的上方,驚得鴻雁南去,驚落滿院繁花,驚得下人紛紛遠走不敢靠近。
遠處的皇帝聽了十分歡喜,懷抱着幾個美人癡癡望着鳳儀宮的方向。
在那座天底下最華美奢侈的鳳儀宮裡,蕭鳳來笑得幾乎身子都在發顫,然後兩隻秀白的手十支紅色的甲,輕輕握住了那件嫁衣……嘶啦!
素手裂紅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