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切都很順利的欒二千大人很不樂意見到傅問漁,因爲只要一見到她就準沒好事,他看見傅問漁從門外進來,想也想拔腿想跑,讓夏夜提着衣領扔到傅問漁跟前。
“姑奶奶您說。”欒二千慫着身子認命道。
“送去餘陵的糧食還能撐多久?”傅問漁問道。
“不出意外省着點用,還能用上個把月吧,主要是難民太多了。”欒二千估算了一下,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就發愁。
“我算一個月,現在一月中,也就是這些糧食可以用到二月中,但是二千大人,這場雪是要會下到最少三月的。”傅問漁毫無留情地戳破了現在爭相奔走歡呼的假象,真正的困難遠不止如此,這些人高興得太早了。
“姑奶奶你啥意思啊?”欒二千盯着眼睛問,“一個月的時間我還找不出再撐夠半個月的糧食來啊?”
傅問漁卻只是說道:“早先一百萬餘大軍,他們已經裁軍三十萬了,現在祈國只有七十萬兵力。不管是溫琅還是蕭鳳來都不可能再答應裁軍,所以軍晌的主意你不用再打了。”
欒二千臉皮一抽,瞅着傅問漁,她是咋知道自己準備再向軍中下手的?
“那也總有別的方法,我知道肯定有辦法的。”欒二千焦慮起來,傅問漁不提這個事的時候他就有不安,等到傅問漁一說破,這不安幾乎要變成恐慌。
傅問漁今日顯得並不着急,只是慢慢地喝了口茶,看着欒二千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凝重的神色,不發一言,她要仔細想一想,今天有些話說出來之前人,她是不是已經將一切安排好了,是不是所有時機都是恰到好處,就像讓溫琅與蕭鳳來同意裁軍三十萬的時候一樣,剛剛好,他們不能拒絕的好。
她想了很久,欒二千急了很久,兩人各懷着不同的心思,欒二千想了又想,嘆了又嘆,最終不得承認,他並沒有什麼可以拯救更多災民的方法。
但這並不是最嚴重的事情,最嚴重的是,是傅問漁接下來要說的話,那纔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欒大人,如果雪要下到三朋,就說明,今年的祈國不會有春天,糧食只夠撐到二月,三月不開春,不開春意味着什麼,你比我清楚。春雨貴如油,春雨下不來,全是冰雪,也就是說,沒有作物可以下地。”
傅問漁不着急,一點點地從頭開始說起,慢慢地給欒二千做着鋪墊:“祈國所種之物多是水稻子,有些地方可以種兩季稻子,但是祈國的天氣決定了大部分地方只能種一季,就是早稻,也就是春天那一季,但是,祈國的春天在下雪,我想二千大人也不會覺得這是瑞雪兆豐年吧?”
欒二千沒想到傅問漁對種植農作物的事也這般瞭解,因爲他不知道傅問漁幼時在商洛,所過的那些日子,一切都是要自己的,沒有半點多餘的銀子買米買糧。
“你說得對,如果這場冬雪一直這麼下下去,祈國的確種不出糧食來了,但……三月過後或許可以趕一季,或許……”
“我來你這裡之前,去了一趟東郊,我想二千大人一定知道那邊有十幾畝田的,我去問了農夫,問他們今年的水稻種子有沒有發芽,大人你猜他們怎麼說?”傅問漁娓娓道來,不急不緩。
“說什麼了?”
“種子全凍死了,就算用熱水化了雪水,再用正常的水溫泡着稻種,也發不出芽來。”對於家戶而言,種子凍死了,一切都完了。
而且這種情況絕不止一戶,傅問敢肯定,整個祈國絕大部分地方都是這樣的情況,絕大多數種子都再也發不了芽,就算能發芽,等到這場長得好像沒有邊際一樣的冬天過去,也失去了最好的種植時間。
欒二千面色難看地坐在椅子裡,這是他的臉色第一次如此難看,因爲以前任何事他都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就算他沒有,傅問漁也一定有,可是這一回呢?
真的要舉國皆餓民了啊!
沒有存糧,沒有餘糧,還種不出新的糧食,捱過了這個冬天,明年以後的祈國百姓要斷糧了,就算是能吃些野草樹皮頂過去,那軍隊呢?足足七十萬大軍,他們吃什麼?
沒有軍晌的軍隊如何存在下去?
祈國,快要走到末路了啊!
“還有,二千大人,這些事我們瞞着百姓最多能瞞到二月,三月,最多最多四月,在那以後百姓必然能發現真相,發現他們要被餓死了,而他們以前的糧食又是被朝庭徵用了的,二千大人,你說會發生什麼?”傅問漁並沒有因爲欒二千的一臉死灰和絕望就停下來。
因爲這就是事實,這就是殘酷的事實,如果逃避,餓死的祈國上下無數的百姓,不僅僅餘陵那點人,還有更多更多!
總要有人去面對這一切,總要有人去承擔這一切,去想辦法解決這一切,阻止這一切,不然,真的看着所有人去死嗎,看着整個祈國變成一個巨大的墳墓嗎?
這絕不是傅問漁能眼睜睜看着發生而無動於衷的事情!
欒二千苦笑了一聲,擡頭望天:“到那時候,難民暴動啊。也怪皇上跟太后,以前作那麼多的孽,這會兒總算是遭報應了,現世報啊,來得真快。”
傅問漁接話:“不錯,將是四處暴亂瘋起,那麼欒二行,你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這個國家要麼是餓死,要麼是亂死,百姓依然民不聊生。”
“對,不能眼看着祈國大亂,不能這樣下去,我要想辦法,總會有辦法的。幹他孃的,總會有辦法的!”欒二千突然大叫起來,臉色都漲紅,雙拳緊握着。
如何讓人相信,祈國最危急的時刻,坐在這裡想要拯救祈國的兩人,一個是以喜好蘿莉而聞名的好色奸臣,一個是以一頭白髮嫁進宮中命中註定要亂天下的妖后。
“姑奶奶,你一定有辦法,是不是?”欒二千目光莫名有些狠,這在他身上幾乎是不可能看到的神色,他總是一見到傅問漁就抱着她大腿下跪,一見着她就哭着求饒,他總是有一萬種花樣換着來說話達到自己的目的。
欒二千從來不認爲自己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他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娶軟軟綿綿回來壓倒在牀上,現在還要加上一個夏夜,一點也不想做什麼救國救民的大英雄,這世道太他媽亂了,亂得跟鍋粥似的讓他覺得沒意思透了,逼得他上哪兒都得跪着跟人說話。
可是沒辦法啊,跪着能救來祈國太平,能求來百姓安穩,能求得無戰事無戰亂,跪也是值得的。
但也從未有一刻,他覺得自己如此渺小,在天災的力量前,他窮盡凡人的智商,也想不出怎麼跟天鬥,最多罵一罵宮裡那還沒有回過神來的小皇帝和小太后,兩個害人精!
傅問漁微冷而剛的神色在她眼中一點點凝聚起來,這是她最本真原始的樣子,她無助絕望過,甚至想放棄生命過,可是不管她經歷多少令人崩潰得不成人形的事,她依然是她,那個精於算計,滿腹陰謀的她方是本色,她的眉眼可以如男兒一般凜冽如刀,剛硬無比,不含半點柔情。
她抿緊雙脣時,清晰而冷漠的脣線,足以說明她的內心是何等的清明冷靜。
她用着這樣清明冷靜的心,凜冽剛硬的聲音問欒二千:“我有辦法可救祈國,你有膽量隨我去做嗎?”
“你……”欒二千一驚,傅問漁以前給他下套從來不動聲色,雖然次次都把他坑得不行,但是也真的沒有哪次害到了祈國,欒二千纔敢跟傅問漁一直合作。
可是這一次,傅問漁的神色太過嚴肅認真了,甚至到了凝重的程度,欒二千不得不細想,這個女人要做什麼?她要做什麼才能如此令人緊張?甚至令她自己都不敢掉以輕心,要如此認真地問。
站在欒二千旁邊的夏夜仔細看着欒二千的神色,在夏夜眼裡,這個人真的是討嫌得要死,又好色又沒什麼用,成天就知道撲倒在小姐腳下哭鼻子,真的是半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可是吧時間處得久了些,便慢慢覺着這個人,雖然好像又好色又沒用又愛哭又喜歡抱大腿,但是……本性卻還是可以看看的,比起好多人,像個人得多。
她就這樣看着,看欒二千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在她心底甚至升起了些期待。
欒二千的喉結動了動,嚥下一口唾沫,眼神一點點冷靜下來,額頭上的冷汗也消退,他深吸一口氣……
撲倒在了傅問漁腳下抱着她的腿開始哭嚎:“姑奶奶啊,奶奶你這樣有意思嗎你?我不答應你祈國都得玩完啊,你明明知道我沒招只能聽你的你還這樣,你有意思嗎!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啊!有膽有膽,我幹還不成嗎?你至於這麼糟蹋人嗎你?親姑奶奶啊!”
夏夜一腳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