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嫣從一張陌生的架子牀上醒來,神色怔忪地看着窗外,看着天光一點點放亮。
她狠狠地掐住自己的手臂,越來越用力,讓意識逐漸清醒。
昨日的經歷,宛如一場噩夢。
自從成國公府覆滅,自從她唯一的朋友葬身火海,她心中的一根弦就隨着雲箏斷掉了。
總是在問自己:那一切是怎麼發生的?雲箏怎麼從來沒與她提及?
人們都說,雲箏在那夜是離開後又返回雲府的。爲什麼要回去?爲什麼不活着?
很久之後,才慢慢明白,纔開始理解。
換做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死,比活着要容易太多。活着的一點小小的變數,就能讓雲箏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那種可能被的事情一旦發生,於任何名門高門女子而言,都是生不如死。
明白了,理解了,也更難過了。
那是她生命中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失去了她十幾年來唯一的好友。
哭了太久,開始尋找一點點寄託。她聽雲箏說過耀華寺,說過那裡的住持與蕭讓交情匪淺。
明明知道雲家被皇上稱爲亂臣賊子,明知悼念雲家人的行徑若被發現,可能會累得家門遭難,還是那樣做了。只是相信,雲箏不會看錯蕭讓,蕭讓不會看錯耀華寺的住持。
在寺裡給雲箏點了一盞長明燈,每月初一十五都去寺裡上一炷香,告慰雲箏的在天之靈。
昨日,一如以往,去了寺裡。
往返耀華寺,需要一整天路程。母親總是不放心,卻體諒她的心緒,每次都給她多加派一些護衛。昨日她那個父親聽說了,並沒多問,叮囑她早去早回,親自吩咐下去,給她多加了十名護衛。
誰都沒想到會出事,卻真出事了。
當她發現不對的時候,天色已晚,被人收買了的車伕已走上了一條岔路,有一羣人包圍了馬車。
她以前真不知道,父親養在府中的護衛是一幫廢物,被人三下兩下就打得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跟車的兩名丫鬟忠心耿耿,卻無絲毫用處,話還沒說兩句,就被打昏過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她被人死死綁住手腳,呆呆的無助的蜷縮在馬車裡,不知道要被帶到何處,不知道要遭受怎樣的屈辱。
在那時,她想到了死,繼而滿心寒涼的笑——她甚至連自盡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死,也不容易。
快入夏的天氣,她卻感覺特別冷,冷得透骨。
不知道走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了。
有人扯掉了簾子,讓她得以看清此時處境。
一輛馬車迎面而來,緩緩停下。
一隻秀美的手撩開簾子,有女子探身出來,扶着丫鬟的肩頭,踩着腳凳下了馬車。
女子吩咐道:“把她扔下來。”
特別熟悉又特別憎惡的樣貌、語聲。
是藍姨娘,給父親生了唯一男丁的藍姨娘。
藍姨娘要做什麼?
章嫣想責問,可是嘴巴被堵着,她說不出話,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被拉下馬車,丟到了地上。疼,疼得厲害。
藍姨娘悠閒地轉過身,觀望着章嫣的狼狽,抿脣笑道:“我的二小姐,這滋味不好受吧?”
章嫣盯住她,目光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