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大結局

太子聽得眼睛一陣澀撞,鼻子也有些發酸,小庭……是真心爲國着想啊,既出錢又出力,自己若還以小人之心去揣度他,那就又要犯和父王同樣的錯誤了,小庭爲了自己能夠順利上位,爲了救整個大錦王朝,做了多少事,自己心裡一清二楚,卻因着不該有的猜忌一再的不信任小庭夫妻,那真的會寒了臣工的心啊。

“小庭……你……我對不住你。”太子真誠地說道。

冷華庭看到了太子眼裡的愧意,心中微嘆一聲,面上卻笑道:“殿下言重了,臣一心只願爲殿下分憂,不敢有怨懟,國不可一日無君,希望殿下以大局爲重,應羣臣和萬民所請,早日登基爲上。邊關戰事緊急,臣自請爲國出戰。”

太子眼中微溼,一時也被冷華庭激起了豪情和雄心,拉着冷華庭的手道:“小庭,我信你,一定能將西涼賊子打回他們的老家去,明日我就下旨,令你爲徵西大將軍,率軍前去相助孫將軍。”

冷華庭聽得心裡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消除了太子心中的芥蒂,那便只得多籌集糧草,領兵北上了。

一會子太子妃帶了皇長孫進來,錦娘和冷華庭忙給太子妃行禮,太子妃微笑地看着錦娘,示意她不必多禮,皇長孫認得了錦娘,一見她便歪着頭,奶聲奶氣地問道:“姨姨,小弟弟,好可愛。”

錦娘聽得一頭黑線,皇長孫在自己家裡,可沒被自家那調皮小子欺負,他竟然還說揚哥兒可愛,可真是個可心的孩子,“回殿下,你更可愛呢,姨姨好喜歡你哦。”

皇長孫聽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笑成了月彎兒,老實地擡眸看了眼太子妃,見太子妃也是一臉的笑意,立即自太子妃身上滑下來,歪歪斜斜地跑到錦娘身邊道:“姨姨,抱小弟弟,來玩兒哦,乾兒喜歡他。”

錦娘不知道皇長孫這姨姨喊法是怎麼來了,看太子妃也沒怎麼糾正,也就順着他應了,又自袖袋裡拿了個布做的小老虎來在皇長孫面前晃一晃道:“喜歡麼?喜歡姨姨就送給殿下。”

皇長孫第一次見到這種以卡通形像做成的小布虎,一看便錯不開眼了,對着錦娘手伸得老長:“喜歡哦,姨姨,送給乾兒哦。”

“好啊,送給殿下,小弟弟也有一個呢,殿下的這個布老虎是哥哥,小弟弟的那個是弟弟,哥哥和弟弟要相親相愛,永遠不要鬧意見哦。”錦娘笑着將布老虎遞給皇長孫,在皇長孫的臉上親了一口,笑着。

太子和太子妃聽錦娘話裡有話,相互對視一眼,再看錦孃的眼神便越發的親切了起來,錦娘這話是在向太子和太子妃再次表明心跡,簡親王府,不止是冷華庭這一代,就是到了揚哥兒那一代,也不會與皇室爲敵,也會效忠皇室,讓皇長孫與揚哥兒如兄弟一般的相親相愛,便是說明,以後皇長孫繼位時,揚哥兒也會輔佐皇長孫,太子和太子妃都是人精子,自然是聽得明白的。

太子妃聽了心裡感慨萬千,怪不得太子會對這個女子另一相看,她……確實有讓人傾心的資本,聰慧過人卻不顯鋒芒,與之相交非常愉悅和舒服,明明蘭心慧質,卻風華內斂,反倒更吸人目光,便自己是一個女子,也會對這樣的女子生了喜愛之心。

太子聽了錦孃的話心中愧意越生,曾經自己在錦娘面前保證過,會一生護着她,但時隔不過幾月,自己便被皇位皇權所惑,犯了猜疑大忌,好在她與小庭能及時發現苗頭,主動過來與自己解開心結,也解了困在大錦朝庭的陰霾,比起他們夫妻來,自己的胸襟還真是太過狹隘了。

“哎呀呀,小庭,上次我一再的說,若你生了女兒,便一定要嫁給我家乾兒做媳婦,只可惜,你偏生得了個兒子,讓我好好的兒媳婦飛了,不過,你太子妃嫂嫂又懷了哦,若是這次能得個公主……嗯,能招了揚哥兒做女婿也不錯啊。”太子一改方纔的凝重,展顏開起玩笑了起來。

太子妃聽得了楞,看了太子一眼後立即笑着接口道:“呀,可不是麼,乾兒以後和揚哥兒可要如親兄弟一般的相親相愛哦,若我真得了公主,那揚哥兒就是乾兒的妹夫了,那便更是親上加親了呢。”

錦娘聽得秀眉緊蹙起來,嘟了嘴,小聲說道:“這個……怎麼又說起這事來了,那個,孩子們可是要自由戀愛才好啊,現在就訂下來,不合適吧,要是小公主以後不喜歡揚哥兒怎麼辦……要是……”

“娘子,還不謝過殿下厚愛?咱們揚哥兒可真是有福氣啊,才半歲多就得了天下最高貴的媳婦,嗯,這小子比我福氣啊。”冷華庭不等錦孃的話說完,立即笑着截口道。

錦娘聽得臉色劇變,秀目怒視着冷華庭,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你找了我這個媳婦很沒福氣嗎?”

太子也在一旁拿眼戳冷華庭,冷笑道,“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呢,弟妹啊,我聽人說,你常說要休夫,休了小庭吧,我給你作主,找個好人家去。”

冷華庭看錦娘發難,立即意識到自己踩了雷了,但一聽太子這話,臉便綠了起來,蹭的下站了起來,對太子道:“太子哥哥太不厚道了,哪有這樣趁火打劫的啊。”一轉頭,又誕了臉,聲音也軟了下來,笑着對錦娘道:“這一生能有娘子相伴,是我最大的幸福啊。”

太子妃在一旁看着就笑,對錦娘道:“弟妹你的思想還真是有趣得緊呢,自古婚姻不就是父母之命麼,要什麼……那個戀愛自由啊,你打算怎麼教揚哥兒啊,可不能讓他太過違了禮數呢。”

錦娘聽得一頭毛毛汗,自己一急,便把心裡的話給兜了出來,這裡禮教森嚴,哪裡容得人去自由戀愛的啊,再有本事的人,如果所言所行太過違背大多人的意志和社會習俗,那便會被這個社會給唾棄和泯殺的。

她微微吐了一口氣,點了頭,心裡想着要怎麼回還自己方纔的話纔好,憋了半天,才又說道:“殿下所言及是呢,我會好好教育揚哥兒的,只是,咱們不是宗親麼,宗親也可以聯姻的麼?”

冷華庭聽了便拿白眼翻她,太子妃聽了也是掩嘴笑,太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對錦娘道:“怪道你一直不肯與我家聯姻,原來是顧及這個啊,簡親王府與皇室都隔了好幾代了,雖是宗親,但簡親王府都另開伺堂了,算不得近親的。”

錦娘聽得眼睛睜得老大,沒想到太子也知道近親一說呢,正要再發問,正在玩布老虎的皇長孫扯着錦孃的衣襟道:“姨姨,小媳婦,我也要。”

錦娘聽得怔住,一頭黑線的看着皇長孫,誰說這小子老實來着,這麼點子大就要小媳婦了呢,不由撫了下他的額頭問:“殿下爲什麼也要小媳婦?”

“小弟弟有,我也要,母妃生,給弟弟,姨姨生,給我啊。”皇長孫奶聲奶氣,小腦袋高高昂起,眼睛黑亮亮的,說得那是一個理直氣壯,看來,他也是個不吃虧的主啊。

太子聽得哈哈大笑,這些日子以來,戰事政事攪得太子心中鬱結難消,這會子終於開懷一笑,看着自家兒子不肯弱於人前的樣子,更是欣慰,對錦娘道:“弟妹啊,你就快些生個好女兒出來給我家乾兒吧,你不是說自由戀愛麼?看吧,你還沒生,我家乾兒就喜歡了哦。”

第二日,太子果然當庭下旨,令冷華庭率十萬大軍擇日赴前線救緩邊關,因着簡親王府的傾力爲國,戰備物資準備充足,國內糧草不夠,又命冷謙去東臨等國搶購齊備,等大軍開撥,後續的糧草便會陸續也送往前線。

冷華庭出發的前些日子,錦娘心裡便有些發慌,自成親以來,夫妻二人就很少分開過,真到了這個當口,自然心生不捨起來,何況,他是要上戰場,雖是相信他的本事,但還是會擔心,會害怕,人還沒走,就開始思念了。

這一天,冷華庭去練兵了,錦娘在屋裡百無聊賴,看着秀姑正在幫着給冷華庭做棉袍,她看着便越發的堵得慌,不忍再看,一轉身回了屋,站在窗口看院裡蕭瑟的景緻,眼裡便有些澀撞的酸,心情如那調零的枯葉一樣的起伏低落。

四兒回了京後,去了冷謙在京裡的府弟,而且也跟着冷謙回了冷家,見過冷老爺子,冷老爺子雖然瞧不起四兒的出份,但因着一是四兒也是有品級的女官,二嘛,沒有四兒,冷謙那個拗性子,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回冷家去認祖,三嘛,是四兒懷了身子的,冷老爺子也是看重傳承的,看到兒子成了親,又有了後代,心中就算再有氣,也消散了不少了。

所以,四兒去了冷家後,冷老爺子表現得還算和善,也提出了讓冷謙帶了四兒回府去住,但冷謙對那個家很不屑,更重要的是冷家人口複雜,他怕四兒在府裡會受人排擠和欺負,所以,情願帶着四兒住進自己在京裡的府院,但四兒過不怪少奶奶的日子,還是鬧着冷謙搬回了王府,和錦娘住一塊。

錦娘當然不會再讓四兒住在下人住的院子裡,在王府裡收拾了一個小院子出來專門給四兒和冷謙住,冷謙也老實不客氣的把王府當成了自己的家。

四兒每日用過早飯便帶了自己的丫頭到錦娘這邊來串門子,她如今懷的月份不大,身子也還輕便,只是有些妊娠反應,但不是很厲害,所以,精神她好得很,她也知道現在是錦娘心情最不好的時候,因此上,來得就更早更勤了。

錦娘正要窗前莫名的傷感,外面便傳來四兒哇哇的喊聲:“夫人,揚哥兒又咬人啦,哎呀,小少爺,你是屬狗的麼?”

錦娘聽了微皺了眉,最近揚哥兒長乳牙,逮誰咬誰,尤其是有漂亮女子抱他時,他能一下便在人家臉上啃一口,雖然他還無齒,但糊人一臉的口水還是很不舒服的,偏生這小子啃完人後立馬便露一個燦爛無比的無齒笑臉給人家看,讓人家根本就沒法生他的氣,只能拿了帕子去拭臉,但臉上還沒拭乾,那小子又啃上了。

所以,錦娘一聽便知道,揚哥兒定然是又咬四兒了,嘆口氣自屋子裡走了出來,卻看到揚哥兒正咯咯笑着在豐兒懷裡蹦着,根本就沒有咬四兒,不由斜睨了四兒一眼。

四兒歪靠着門邊,手裡端了盤點心在悠哉的吃着,哪裡有半點被咬的樣子,錦娘過去奪了她手裡的點心,嗔道:“這馬蹄糕吃多了會上火的。”說着,自己拈了一塊扔進口裡吃了起來。

四兒瞪大眼睛叫道:“夫人,我是孕婦呢,你跟我這雙身子的人搶東西吃?也忒不厚道了呢。”

錦娘懶得理她,捏了點點心塞揚哥兒嘴裡,揚哥沒牙,不會吃粉狀的東西,邊吃邊往外噴,那糕點就噴了一嘴,他也知道不乾淨,笑嘻嘻的就往豐兒臉上蹭,動作又快,豐兒一個沒留神,就被他糊了一臉溼溚溚糕粉,氣得抱住他的小臉也啃了一口。

錦娘看得哈哈大笑,四兒見了便挑了眉看豐兒和秀姑,秀姑皺了皺眉,微嘆了口氣,夫人最近心神不寧,心情不好,大家都知道是爲什麼,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二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保家衛國是男人們應盡之責,夫人是從沒有離開過二爺,所以纔會擔憂和傷懷的,日子長了就好了,當年夫人的父親不也常出征在外麼,也沒看到二夫人幾個怎麼哭過,凡事啊,習慣就好了。

幾人正說笑着,有小丫頭進來稟報,說上官枚來了,錦娘微微有些錯愕,自那次給大夫人上墳脫了險回來後,錦娘就沒有去看過上官枚,而上官枚也只把自己關在院子裡,並不出門,丫環婆子們傳說她每日以淚洗面,總說對不起王妃,好在王妃是個大度的,又憐她命運多絳,並不與她計較前事,倒是去勸慰過她幾回,她才稍微好了些。

其實,錦娘也想去看她,只是總覺得見了面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冷華堂那個人遲早是個死字,上官枚若還看不開,心總牽掛在那總人身上還真是自討苦吃,

凡事總有個結果的,有些事情不管你願不願意,那結果就擺在那,都得接受,逃避和無謂的掙扎都沒意思,改變不了什麼,反而會傷害真正關心你的人。

錦娘強打了精神,親自到了穿堂外,迎了上官枚進來,笑着說道:“大嫂今兒怎麼有空過來了,玲姐兒可是爽利些了?”

上官枚神情仍然悽楚,見錦娘對她還算客氣,勉強笑了笑道:“多謝弟妹惦記着,玲姐兒現在好多了,也不咳也不燒了,再過些日子,就得全好了。”

錦娘笑着點頭說好,將她迎進了屋,上官枚見正堂里人多,便吶吶地站着不肯落坐,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錦娘在心裡微嘆了口氣,想來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上官枚肯定是有事相求來了。

但看她將原本清傲的個性如今變得小意討好了起來,心底便微微發酸,起了身,向東次間走去,上官枚跟了進來,兩人分主次坐下,錦娘讓雙兒沏了茶過來後,便吩咐人不要過來打擾,卻也沒主動開口詢問,等上官枚自己提出來。

上官枚喝了口茶後,擡手將耳畔落下的一縷髮絲挽到耳後,神情變得堅定了起來,舒展開眉眼,對錦娘道,“我想再見他最後一面,請弟妹幫我。”

果然是這事情,錦娘聽着心裡就泛暈,她以爲宗人府的大牢是自己開的麼?憑什麼她想見,自己就能幫?

見錦娘沉默,上官枚又說道:“只有你有法子幫我,其他人都靠不住,我想見他,就這最後一面,非見不可,不然,我一輩子也不會甘心,弟妹,我知道你是個通情又善良的人,讓我抱着玲姐兒見他一面吧,見過這一面後,從此我只當他是死了,會安生過日子的。”上官枚的聲音有些微顫,原本明亮的杏眼此時蒙上了一層水霧,眼裡的並非是乞求,而像是她提出的要求是最正當不過了的,微微有些理直氣壯的感覺。

錦娘覺得心口有些壓抑,她長長的吸了口氣,又緩緩的吐出,好半晌才道:“好吧,我陪你去一起去找太子殿下,若殿下應允,我便陪你去見他一面。”

上官枚臉上立即浮現出一朵美麗的笑容來,起了身,真誠地給錦娘施了一禮道:“我就知道,弟妹一定會答應的。”

錦娘無奈地苦笑一聲,以剛纔上官枚那決絕的態度,若自己不答應她不知道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到時候,太子妃會對自己生了嫌隙不說,自己心裡也會過意不過,

生出愧意來,反正冷華堂如今也再弄不出什麼妖蛾子了,就陪她與那個人做個了斷又如何,而且,上官枚今日既找了來,就打算着自己是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了的,使的就是耍賴的手段。

不是錦娘怕她,只是如今冷華庭出征在即,她不想府裡再出什麼事情來讓他擔心,所以,纔不得不應了。

太子妃畢竟是向着上官枚的,雖然她萬分的不情願上官枚再與冷華堂糾曷下去,但是自家妹妹那個拗性子她也沒法子開解,興許就如上官枚自己說的,見了一面之後,就能斷了這孽緣,讓她了了這樁心事也好,指不定想開了,來年再想個法子給她換個身份,再找個好些的人嫁了也成呢。

有了太子妃的幫助,自然要進宗人府的大牢是很容易的事,錦娘那日瞞着冷華庭,找冷謙要了幾名暗衛護着,冷謙一聽這事,心裡便很是擔心,他也不想擾了冷華庭的心,便也沒告訴冷華庭,親自陪着錦娘和上官枚一同去了宗人府大牢。

冷華堂是重犯,若非太子妃使人過來打了招呼,也很難見着,因着有了上次的劫獄之事,牢頭們小心了很多,只肯讓冷謙一人陪着進去,其他侍衛都跟在了後面。

大牢裡陰暗潮溼,壁上雖點着油燈,錦娘仍是進去了好一會子才適應了那黑暗,上官枚抱着玲姐兒,走在錦娘前面,玲姐兒體質弱,大牢裡發黴的空氣讓她有些不適,不時的,便傳出一聲咳來,上官枚倒是真心疼玲姐兒,將她緊緊抱在懷裡,邊走邊輕言哄道:

“玲姐兒乖啊,一會子就能見到你爹爹了,咱們一定不能當着爹爹的面兒哭哦。”

玲姐兒才幾個月大,自然是聽不懂她的話的,只是與她日久了,也很親她,倒也真的沒有哭。

終於帶路的牢役在一間四周全圍砌起來的牢房前停了下來,對上官枚道,“夫人請進去,但不在呆得太久,那裡面味兒太重,小姐怕是受不住的。”

上官枚謝了那牢頭,錦娘又賞了他幾兩銀子,那牢頭便歡喜的打開了鐵門,退到一邊。

那門一開,一股酸臭夾着黴味撲鼻而來,錦娘心中一陣翻涌,忙用袖子捂住了嘴,強忍住要吐的感覺。

上官枚不以爲意,率先走了進去。

錦娘心知他們夫妻總是有些私房話兒要說的,便沒有跟着,只是站在門外,冷謙也怕出什麼意外,冷冷地站在錦娘身邊護着,一雙冷厲的眸子如刀一般射向牢裡。

昏暗的油燈下,一個身子倦成了一團縮在亂草堆裡,身上的衣服早看不出顏色來,上官枚小心的走近,顫着聲喚道:“相公……枚兒來看你了。”

草堆上的人像蠕蟲一般動了一下,好半晌才擡起頭來,那頭與比亂草還要糟的頭蓋住了臉,讓人分不清他的相貌,只是一雙眼睛如狼一樣冒着陰森的光,如黑夜中的鬼火一般磣人,上官枚心頭一顫,瑟縮了下,不太也向前了。

那人擡頭靜靜的看了上官枚好一陣,突然便渾身抖動了起來,喉嚨裡發出嘶啞的低吼聲,上官枚聽了半天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便又說道:“相公,我是枚兒,我來看你了。”

那人總算是坐起了,肩膀試着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擡手拂開蓋在臉上的亂髮,那雙手卻無力的垂着,根本就擡不起來,他煩燥的又吼了幾聲,上官枚的眼淚便嘩的一下流了出來,細看他的手臂和大腿處,全是血跡斑斑,衣服上已經結了血痂,她不由顫着音,喃喃道:“他們……斷了你的手和腳麼?”

“枚兒……你爲何要來。”冷華堂終於啞着嗓着問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上官枚泣不成聲,淚流如注,好半晌,才擡了頭,伸手將冷華堂臉上的頭髮拂開,露出冷華堂瘦得不成形的臉,她卻眼含深情,柔聲道:“我來看看你。”

冷華堂被她眼裡的情意怔住,原本怨毒的眼眸變得溫柔了起來,嘴角牽出一抹笑意:“有什麼好看的,又髒又醜,你不該來的,留着個好印象,作個念想不好麼?”

上官枚含淚笑了,拿了自己的帕子幫他拭着臉,“相公如今一樣的英俊好看,並沒有變醜去。”

冷華堂聽得哈哈大笑了起來,星眸裡,終於泛上了淚意,好半晌,才止了笑,搖着頭逛

“你還是那麼蠢啊,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過,娶你,不過是看上了你的身份和地位,你的孃家勢力而已,以前跟你說的話,全是假的,假的,你知道嗎?你不是郡主麼?怎麼蠢得跟豬一樣啊,哈哈哈。”

上官枚聽得心中一陣絞痛嘴角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頹然坐在了亂草上,美麗的大眼糾結着痛苦和傷心,“我早就知道,可是你爲什麼要這麼殘忍,到了這個地步了,你爲何還要打碎我心裡僅存的那點夢想,你不是一直都在騙我麼?再騙我一次又何妨,爲什麼要戳破你自己的謊言,爲什麼到死你也不肯悔改一二呢?”

冷華堂的四肢完全不能動彈,卻是瘋狂大笑着,身子亂抖一氣,差一點就穩不住身形,倒到亂草上去,他嘶啞的笑聲,蒼涼中帶着憤恨,聽在耳裡越發的令人難受。

上官枚猛的一揚手,摔了他一個耳光,怒道:“不許笑了,你以爲你就很聰明嗎?你纔是個實足的笨蛋,一個被人利用的狗,你纔是傻子,喜歡一個從來就沒拿正眼看過你的人。”

冷華堂的笑聲驟然而止,眼裡露出一絲悲憫和無助來,自嘲的笑了笑,“誰說他不喜歡我?小時候,他最是粘我的,天天都牽着我的衣襟要和帶他玩兒,是我不好,是我太貪心,想要的太多了,所以,才把他推遠了,若是……哪怕只是做兄弟,能天天看着也是好的。”

上官枚再也聽不下去了,心心念念想着的男人,心裡存的卻是份禁忌之戀,到了這個地步還在癡心妄想,以前只是懷疑,如今聽他親口承認,一顆芳心便碎了一地,只覺得自己便是這世上最傻的傻子,向一個心理變態的人乞求愛情,那不是自討苦吃麼?

她緩緩將懷裡的玲姐兒抱過來,遞給冷華堂看,聲音也變得冷冽了起來:“這是你的孩子,看一眼吧,我會好好撫養她的,一定要讓她成爲一個正常的,善良的人,看一眼吧,看完了,我就抱她走了。”

冷華堂看着上官枚手裡小小的孩子,那小女孩兒眉眼與他很是相似,只是嘴巴和鼻子有點像玉娘,他眼裡露出一絲溫暖來,想要撫摸那孩子,但手伸不了,上官枚便將孩子舉高一些,送到他臉前,他擡了眸,感激地看了上官枚一眼,哽了聲道:“枚兒……”

這一聲,飽含思念,再不是那嘲諷與謾罵的口吻,上官枚聽得一怔,以爲是錯覺,再擡眼看他時,他已經陶醉似的將臉貼上玲姐兒的,稍一挨着便立即擡起了頭來,訕訕道:

“太髒了,不要弄髒了她,謝謝你,以後,不要告訴她,她有我這樣一個父親,還有一個更無恥的母親。她的生命裡,只有你便好了。”

上官枚聽得心中一顫,點了頭,抱着玲姐兒起了身,緩緩向牢房外走去。

冷華堂看着那抹纖細窈窕的身影,孤獨又淒涼,忍不住便喊道:“忘了我吧,找個好人嫁了,好生的過下半輩子。”

上官枚的身子一震,僵了一會子,卻是再也沒有回頭,繼續向外走去。

“你不要再傻了,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爲一個騙子守寡不值當的。”牢門關上的那一瞬,冷華堂還在牢裡嘶吼了一句。

抱着玲姐兒的上官枚淚如雨下,若真的沒有半分情意,又何必在最後一面時故意氣自己,又何必歇斯底里的要自己再嫁?若真是人面獸心,又怎麼會用那樣溫柔的目光看玲姐兒,又怎麼會關心玲姐兒將來會以他爲恥?

若非一個貪字,他又怎麼會落得如今這個地步啊?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悔意,但是,這個悔意來得也太晚了。太晚了,再也沒有人能救他,就算救出來又如何?他還能有勇氣生存下去?

錦娘沒有勸上官枚,只是將玲姐兒自她懷裡接了過去,那孩子竟然在那種酸臭的環境裡睡着了,這讓錦娘很是驚訝,看着她熟睡的小臉,錦孃的心裡泛起一絲酸楚和不忍,冷華堂那句話還是沒錯的,這個孩子是無辜的,以後,就讓她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成長吧,不要讓她知道自己有對那樣不堪的父母,更不能讓她的父母影響了她的人生。

出來時,冷謙偷偷告訴錦娘,冷華堂的手腳是有人在牢裡暗動的手腳,挑了他的手腳筋,他這一輩子,就算不死,也是個殘廢了。

錦娘心中微凜,當初冷華庭將他捉住後,並沒有傷他,而是完好無損地送到了宗人府大牢,當時,她便覺得太便宜冷華堂來,如今看來,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一句話還真是應了。

就算冷華庭不親自動手,也有人來下手,冷華堂作的惡事太多了,就是老天爺,也不會再幫他,正如冷華庭所說,一劍殺了他很容易,卻太便宜他了,果然……如此啊。

出得宗人府大牢,意外的,卻看到冷華庭正等在牢房外,錦娘微怔,見他濃長的秀眉緊蹙着走過來,心裡就有些發慌,將懷裡的玲姐兒遞給上官枚,自己提了裙就想躲。

冷華庭幾步便跨了過來,一把扯住她便往他帶來的馬車處拖,錦娘拽着他的衣袖就求饒:“相公,你看,一點危險也沒有啊,阿謙跟着呢,真的沒事啊。”

冷華庭頭也不回,看她還在嘰歪,長臂一摟,便將她挾往車裡帶,一張俊臉黑如鍋底,墨玉般的鳳眼裡燃着一簇火苗,錦娘頓時老實的閉了嘴,此時以無聲來應萬變是最好的,說多錯多,還是不要再惹了他纔好。

一上馬車,冷華庭便不由分說的拿了個溼巾子抹錦孃的臉,錦娘也不敢掙扎,任他肆意施爲,只是偷偷拿眼睃他,看他眼裡盡是嫌棄之色,

立馬想到這廝最是愛潔,自己身上定是沾了大牢裡的臭味了,忙自動自發的脫了外面的那條錦披,扔在了一旁,仰着小臉,討好的對冷華庭綻了個大大的笑臉。

冷華庭又隨手扯了錦娘頭上的簪子,錦娘一頭烏青的秀髮便如暴布般流泄下來,馬車一動,便遮了她滿臉的髮絲,她不由嘟了嘴道:“幹嘛把我的頭髮了拆了,一會子怎麼下車啊,總不能披頭散髮的出馬車吧,怎麼見人呢?”

冷華庭一把將她扯進懷裡,抱得緊緊的,頭枕在她的肩膀上,聲音卻很暗沉:“一會子就這樣下馬車,看你還不聽話不,叫你好生呆在府裡,你偏要亂跑,亂跑就算了,竟然還敢到宗人府大牢裡來,真是不知死活,不治治你,你不知道爲夫的厲害,趁着在家,爲夫得持振振夫綱了。”

錦娘一聽便炸了毛,什麼叫要振夫綱?她一直就很聽話的好不,做得夠賢妻良母了,這廝還不滿意,不由歪了頭,斜睨着冷華庭:“相公想如何一振夫綱?難不成,想納個小妾帶到邊關去侍候你不成?”

冷華庭不過惱她隨便亂出府,而且,冷華堂那人太過危險,雖然說現在被關了,但也免不了他會使什麼妖蛾子,而且,她如今太過出名,大錦境裡,嫉妒的她的可不在少數,若是遇到那有心害人的,又傷了她怎麼辦?

可這話怎麼生生就讓她扯到小妾身上去了?自己何時要娶小妾了?

“娘子會賢淑的給我納房小妾回來?”他故意氣她,嘴角含了笑,微眯了着的鳳眼裡有着讓錦娘難以覺察的危險。

“難道你真想要納小?”錦娘不過拿話氣他,沒想到,他真這麼着回自己,不由心火也直冒,語氣就不善了起來。

“難道你真會給我納小?”他的語氣也不善。

錦娘越發的怒了,推開他的頭,憤憤地看着他道:“你想要,我就給你納。”那樣子,像個正在堵氣的小媳婦,嘴裡說着硬話,眼裡卻透出了委屈。

冷華庭再也難抑心中怒火,長臂一勾便將她的脖子勾了過來,一下子就捉住了她那厥得老高的紅脣,懲罰性的在她豐潤的脣辮上咬了一口。

錦娘一吃痛,微張了嘴,他便乘虛而入,霸道實足的採擷起她的甜美來,錦娘原本這些日子就因着他的要遠離而將鬱氣堵了個滿心,一腔子的不捨和思念早就無與可泄,這會子他一親上了,她也就不管不顧了起來,

將心裡的擔憂,依戀,不捨,相思,便一股腦兒的往他身上澆,雙手早就勾纏住了他的脖子,身子也拼命往他懷裡擠,想要與他貼得更緊,更密,就此成爲了一體,再也不要分開纔好。

冷華庭也是同樣的不捨和依戀,更多的是擔憂和心焦,冷華堂雖然伏誅,但冷二卻還隱在西涼,不知道他何時又會到大錦來晃盪一下,使個陰絆子再回去。

他着實是不放心錦娘和揚哥兒,但國事緊急,身爲的皇室一員,又是大錦的臣民,爲國效力乃是男人本色,他不能推託,也無法推託,心知錦娘會理解他的決定,但更怕自己不在時,她會受傷害。

自她嫁給自己以來,大大小小不知道遭過多少危險,受過多少驚嚇,原本就愧對於她,如今再要將她丟下,獨自離開,那份愧意和不捨再加思念,揉在一起便是煎熬,明知道她是在說氣話也要爲她的話多了心,怕她會多想,更怕她會不信任自己,

當年的葉姑娘正是因着皇室的挑撥,加上誤會纔會傷透了心後情然離開的,他和錦娘之間,可不能出再出現那樣的可能,錦娘是他的魂,他的命,沒有她,他不知道要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如今懷裡的人兒熱情似火,填了他心裡的空洞,散了他的擔憂,他的錦娘怎麼會不信他呢,就如他自始至終信她一樣,她也會信自己對她的那份情堅貞不二,只是要離開了,纔會有的情緒哦,兩人都不明說,其實心裡都清楚,這是在鬧小孩子脾氣,其實就是捨不得。

她的熱情將他原本就掩抑不住的激情勾纏得更旺,脣舌激動之間,他的手也開始不老實,她貼得越緊,他身體的變化就越激烈,若非這是在馬車裡,他真想要將她就地正法,又治得她三天三夜也起不得牀就好。

他極力剋制着,鬆了她的脣,讓她憋得紅紅的小粉臉緩了緩,實在是不捨,卻又不得不放,聲音都有點飄了,卻還是在她耳邊說道:“錦娘,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的,三個月,只要三個月,就會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的相公回來。”

錦娘鑽在他懷裡,聽了他的話,眼眶就有點溼,卻是不願意說話,她不想說什麼大義凜然的大話,什麼爲國如何如何,她不是那情操高尚的聖女,她只想要與相公與孩子,與家人過團圓幸福安寧的小日子,但她也知道,男人志在四方,尤其如冷華庭這樣驕傲的男人,在殘廢了六年,被人鄙視了六年之後,他更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所以,她不會阻攔他,還會鼓勵他,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感情又是一回事,不是誰都能用大道理說服自己的感情的。

她就是不捨,就是不願意他走,就是想要將他牢牢的系在身邊,但是……再不願意不捨又如何?他還是要走的,所以,她想抓住他還在家裡的每一分每一秒,與他多膩一會子是一會子,撒嬌耍賴全用上也只是想要多貪戀他一絲絲的溫暖和寵愛。

“真的只須三個月就會回來,娘子,乖,我給你梳頭,別動了。”冷華庭放開錦娘,將她的身子扶正,白晰纖長的五指成梳,靈巧而溫柔,在錦娘絲滑如綢般的發間穿梭流轉,很快給錦娘鬆鬆的挽了個流雲髻,將先前拔去的簪子插上。

錦娘怔怔的坐在他身前,頭頂被他的手輕輕觸碰,有種麻麻癢癢的感覺,越發的依戀他起來,鼻子就開始發酸,冷華庭扳過她的臉,她的淚刺痛了他的眼,輕輕拿了帕子幫她拭着淚,將她擁進懷裡,緊緊依偎着,這一刻,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只是感受彼此心靈的貼近。

卻說上官枚,與錦娘一出了牢房後,一擡眼,看到冷華庭氣沖沖的來了,心下有些愧意,錦娘入了簡親王府後受了多少危險她也是清楚的,自己把她拉到牢裡來,二弟定然是很擔心和生氣的吧,看着錦娘抱頭鼠竄想要逃走的樣子,她是既好笑又羨慕,這樣的夫妻,纔是真正的情深意切,纔會長久永遠吧……

抱着玲姐兒正要獨自上馬車,卻見冷謙正與一個人又動起手來,那人一身白衣身材偉岸,相貌冷峻,眼神卻很溫和,不時地向她看了過來,上官枚心中一緊,快速地抱了玲姐兒便上了馬車。

那人一看便急了,虛招避過冷謙,斥道:“都要當爹的人了,怎麼還是如此衝動,我來可不是找你打架的。”說着一個縱身邊躍到了馬車邊,在上官枚的馬車邊定住,手伸起,在空中遲疑了一陣,半晌纔像下定了決心似的,將車簾子掀開,朗目看向車裡正那個悽楚孤寂的女子,啞着聲道:“郡主,別來無恙!”

上官枚沒想到他會大膽的來掀自己的車簾子,震驚的同時,很有些不自在,微擡了眸看了一眼,說道:“冷大人,別來無恙。”

見她並未生怒,而且平和的回了自己的話,冷遜的心裡透過一絲喜悅,心跳也有些激烈了起來,卻是嘴笨,不知道接下來要對她說什麼,愣怔在車邊,定定的看着上官枚,上官枚被他看得越發的不自在了,垂了眸道:“還有事麼?”

冷遜被她問得一怔,臉色有些僵木,吶吶的清了下嗓手才道:“你小時候,是叫我阿遜的,現在,還是叫阿遜吧。”

上官枚聽得愣住,小時候……確實是叫他阿遜的,他很小時,便是太子的侍衛,姐姐很早便是即定的太子妃,所以,太子來她家時,她也會看到那個還是羞澀少年的他,但那時,她的眼裡,怎麼會有一個小小的侍衛呢?

只是事過境遷,時移事易,他們間的身份和地位起了太大的變化,他……還是讓自己叫他阿遜麼?呵呵,還是那樣害羞,那樣笨拙,面對自己時,還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可是,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沒有了當初的驕傲和自信了麼?雖然,他眼裡的情意比之小時候只增不減,但是……那又如何?且不說世俗的眼光會如何看待他們,只問心,自己的心裡還能承得下另一段感情麼?

上官枚悠悠的嘆了口氣,將玲姐兒往懷裡再抱緊一些,對冷遜道:“天冷,大人若是無事,小婦人要回府了,怕凍着孩子。”

冷遜聽了眼神立即黯了下來,再擡眸時,眼裡閃過一絲倔犟和堅決,“明天我會去王府看你的。”他不管不顧的摞下這一句話後,放下了簾子。

上官枚聽得心中更酸了起來,淚水如珠般滴落在玲姐兒的臉上,玲姐兒終於醒了,睜開清亮的大眼,看上官枚哭,她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哭聲清脆而響亮,剎時是劃破了宗人府大牢前那一片青灰的天。

馬伕鞭子一抽,馬車緩緩起動,自冷遜身邊離開,冷遜僵木地看着那漸漸遠去的馬車,聽着車裡一大一小的啜泣,心情異常的複雜和沉重了起來。

突然,一隻手拍在了他的肩上,他頭都沒回,皺了眉道:“我不想跟你再打了。”

“你都活了二十好幾了,怎麼一點子男子漢的膽色也沒有,若是我,當年就會將她搶進府去了,怎麼會讓她如今受這樣大的痛苦,你真是無用得緊啊。”冷謙斜睨着冷遜,說話一點也不客氣。

冷遜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向冷謙,沒想到,阿謙這個木頭竟然早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他的臉色有些不自在了起來,拍開冷謙的手道:“不關你的事,回去抱你的老婆孩子吧。”

說着,翻身上馬,揚鞭起步,冷謙鄙夷的看着他道:“你老頭子不同意,又怕世人的指點,停步不敢向前,再做一次孬種,我真的會看不起你的。”

冷遜坐在馬上的身子微微一震,再沒回頭,打馬向前面的馬車追去。

冷華庭和錦娘回了王府,一進府,冷華庭因着備軍之事又進了書房,還招了白晟羽和冷謙一同進屋議事。

大軍開拔在即,頭一批的糧草已然備齊,冷遜這一次被太子自江南調回,爲的就是給冷華庭當幫手,冷遜以前和太子一同赴過邊關,上過戰場,對邊關的地形和民俗都比較熟悉,他的到來,倒是的確給冷華庭添了一份助力。

白晟羽雖然也是將材,但這一次,冷華庭請他來,卻不是讓他帶兵的,他好生煩悶,一聽冷華庭不肯讓他上前線,清朗的星眸裡便含了鬱氣,一屁股坐到了冷華庭書房的太師椅上,將手中的扇子打開又收攏,弄得譁啪作響,以此來表達心中的鬱氣。

冷華庭看着不由好笑:“三姐夫,怎麼三姐一懷了孩子,你也跟小孩子一個樣兒了,怎麼着也得等我說完了,你再生氣吧。”

白晟羽白了冷華庭一眼,輕哼道:“你可千萬別再又來一句說什麼三姐懷了孕,姐夫你還是好生在家待產之類的話啊,這一回,我可是非去邊關不可的,反正你三姐肚子還小,咱們速戰速決,早些將那些西涼賊子趕回去,回來正好還可以看到我兒子出世呢。”

冷謙難得的笑道:“我兒子也正是那時候出世呢,到時,咱們一起回來,等老婆生產啊。”

冷華庭聽得搖了搖頭道:“等回來的時候,我家揚哥兒就快滿一歲了,我還等着從邊關帶禮物回來,給他做抓週用呢,不過,你們可沒有那麼好的命哦,你們兩個肯定是不能看到兒子出生的那一刻的。”

冷謙和白晟羽聽得了怔,便都拿眼瞪冷華庭,尤其白晟羽,呸了一聲道:“有你這麼說話的麼?一會子真的將你這話告訴四妹妹去,看她怎麼收拾你。什麼叫我們兩個看不到兒子出世?難不成,你想我們兩個陣亡?”

冷謙聽得立即呸了白晟羽一下,冷厲的眼睛轉而瞪住白晟羽了。

冷華庭見了鄙夷地看了白晟羽一眼,說道:“一會子我還真要把你這話告訴娘子去,看三姐怎麼收拾你吧,我的意思都沒聽明白,就吵吵,這一次,你們兩個去邊關,可不是打仗的,而是要潛進西涼去,將大錦的物美價廉的貨物送到西涼去,西涼可是有不少白銀啊,你們兩個想辦法,也得把西涼的銀子給我拉幾車回來。”

冷謙聽了就直皺眉,雖然他東臨之行做得很成功,東臨人很喜歡大錦的肥皂和機織的棉布,但是,他生來便是喜歡上戰場,以前因着給冷華庭當侍衛,沒法子也沒機會上,現在,總算冷華庭腿不殘了,親自領兵上前線了,卻又讓他做那勞什子的商人,這讓冷謙好不鬱悶,當時便黑了臉道:“不行,這回,我怎麼着也要上前線,不殺幾百西涼人,決不回家。”

而白晟羽卻是聽得兩眼亮晶晶的,身子在太師椅上也有了正形,直起身來對冷華庭道:“這主意不錯,據我所知,如今西涼正是大雪封山的時候,缺衣少糧啊,咱們這次過去,糧食就算了,咱們自己都不夠吃的,但上好的棉布那是一定要多拉些去的,西涼人大多穿毛皮,但硝皮子的技術又不太好,上好的毛皮穿在身上硬梆梆的,難受死了,若是有了大錦軟綿棉布,定然會很喜歡的。

而且,聽說西涼貴族是很懂得享受的,又大方,四妹妹做的那個香皂定然會很受西涼貴族歡迎,而且啊,我還可以趁着行商的過程,探聽西涼的情報,用肥皂打開那邊貴族的大門,到時候,戰事上,咱們也有了第一手的情報,就能做到知已知彼了啊,嗯,這事我喜歡,阿謙,你要不去,把你的人給我領着好了。”

冷華庭雙眼炯炯有神地看着白晟羽,就知道讓白晟羽領導商隊是最好的先擇,他的性子圓滑,善與人打交道,比之冷謙來更加適合,只是冷謙也有了經驗,他們兩個同行,一定事半功倍,效果更好。

“可不是嗎?只是如今兩國交戰,又在大雪封山,你們想要潛進西涼,還要帶上大批的物資,只怕很困難,如今最困繞我的,不是怎麼打贏西涼人,而是怎麼將你們送進西涼去,而且,還在保證你的貨源不斷有跟進的。”

“這倒確實是個問題,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嘛,咱們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隻會對着地圖說事,沒有真真去過西涼,對那邊的風土人情和地形都不太熟悉。

白晟羽也皺了眉頭,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拿着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着自己的手掌,頓了一頓後,突然眼睛一亮,又道:“要說起大雪封山,應該是兩邊的人都難以出入纔對,雖說如今西涼用的是以戰養戰的作法,但是,國內的情報定然還是要定期送到軍隊裡去的,那邊說明,定然還是有路可以自西涼出來的,再說了,冷二上回不是派了好多黑衣人來劫冷華堂麼?

那些黑衣人定然也是很熟悉地形的,更加知道怎麼從西涼潛入大錦,嗯,咱們一會子就弄個黑衣人來,讓他給咱們指路去。”

“這點我早就想到了,也使了人到牢裡嚴問過,的確是有那麼一條暗道的,但是如今被西涼大軍守着,西涼人想要出來自然是容易,但我們想要進去那就難了,這法子行不通呢。”冷華庭立即就澆了白晟羽一大盆冷水,毫不客氣的截了他的想法。

白晟羽也不氣餒,敲着扇子又沉思了起來,阿謙在一旁看着不耐煩,好半晌才冷冷地說道:“王爺不是曾經去過西涼麼?還有,那相忠林叔也是去過好幾回,西涼的那些毒藥迷藥啥的,他都那樣精通,又懂得易容術,不如把忠林叔也帶上,一路上也能免了咱們被人下毒的危險。”

冷華庭聽了走過去拍了白晟羽的肩膀道:“三姐夫,你說了一大堆都沒有阿謙一句話有用,忠林叔會是最好的嚮導,只是,他年紀頗大了,怕是受不住那樣的顛頗寒冷,這事得聽忠林叔自己的意思了。”

白晟羽這會倒沒有再反駁,笑着對冷謙道:“阿謙是不開口則已,開口就是一鳴驚人啊啊啊。”

冷謙對他翻了個白眼,冷着臉出了門,白晟羽指着他出門的背影,對冷華庭道:“我方纔的那話是誇啊,他爲什麼還是那麼一張死板臉啊。”

冷華庭走到地圖邊又研究了起來,邊看邊說道:“你當阿謙是傻子呢,什麼叫一說話就是一鳴驚人,你分明就是在罵他是鳥嘴啊。”

白晟羽聽得快要跳起腳來,指着冷華庭道:“陷害,這絕對是陷害,小庭你陷害我……”

“再說阿謙回來了,我親自幫你問問他可行?”冷華庭頭也沒擡,繼續看着地圖,白晟羽聽了他這話立即便閉了嘴,不再說話了。

一會子忠林叔被阿謙找來,白晟羽立即親熱拉住忠林叔的手道:“忠林叔,您的身骨子還硬朗吧,不畏寒吧,出遠門應該沒問題吧。”一邊串的問題問得忠林叔莫名,他不由求助地看向冷華庭,冷華庭無奈的嗔了白晟羽一眼,鄭重的對忠林叔說明了請他去西涼的事。

結果忠林叔一聽,那雙原本渾濁的雙眼立即變得清明起來,眼中精光閃爍,對冷華庭一輯道:“謝二爺看得起奴才,奴才當竭盡全力爲二爺辦成此事。”

冷華庭忙上前去恭敬地扶住忠林叔,欣慰道:“我早就想到這個,就是怕您年紀大了,受不得長途跋涉的寒苦顛頗,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忠林叔眼睛有些泛溼,他是王府的家生子奴才,自來主子們對他便是喝來喚去的,但是自跟了二爺後便感覺不同了,夫人是個隨意的人,對下人們從來就沒有架子,對他老婆張媽媽像待長輩一樣,連帶着二爺也對他也很尊重起來,奴才們有時一輩子求的不一定是榮華富貴,尤其是家生子,一輩子所求也不過是別人對他的尊嚴二字,而二爺夫妻就是給了他們尊嚴,所以,他願意爲二爺赴湯蹈火,哪怕丟了這副老骨頭也心甘情願啊,何況,此事還能爲國效力,忠林叔骨子裡的自尊和傲氣便都被激起來。

“二爺,老奴才身子骨強壯得很,再去幾趟西涼都沒問題,而且,老奴才在西涼也還有幾樁心事未了,正想着有生之年能去一次纔好呢,謝二爺給老奴這個機會。”忠林叔又要下拜,冷華庭哪裡還肯讓他拜下去,招來白晟羽,與忠林叔一起看起地圖來。

忠林叔果然憑着記憶找到了一條秘密通往西涼境內的道路,於是,大軍開撥前,忠林叔,白晟羽還有冷謙幾個帶着打扮成商人的武師們先行向西涼邊境出發了。

卻說錦娘回了王府,先到王妃屋裡小坐了一會子,將在獄中見到冷華堂的情形跟王妃說了一遍,王妃聽得一陣稀噓,對上官枚的癡情也有些無奈,吩咐碧玉幾個多多照看下上官枚母女,

其他還真沒辦法幫了,畢竟感情的事情,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很多傷痛,只有時間才能醫治,人生百年,不是過白駒過隙,悲傷也好,喜歡悅也罷,不過都是經歷,把一切都看成是路過的風景便好,但是道理是這麼想,真真落到自己頭上,又有幾人能看得開,想得通透?

錦娘也是微微替上官枚嘆息,但嘆息歸嘆息,同情卻沒有,因着很多事情總是有因便有果,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當初若非上官枚太過看重簡親王世子妃的身份,肯好好的找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也許,便沒有了今日的悽苦與悲涼,更沒有了現在的痛苦了。所以說,萬法皆有緣,生而爲人,儘量多種善因,凡事莫要強求,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千萬莫想要將他人的東西來強佔。

回到屋裡,揚哥兒又餓得嗷嗷直叫,秀姑的臉都快黑成鍋底了,錦娘一進屋,她便在抱怨:“早說了要請個奶孃回來,夫人啊,揚哥兒都七八個月了,你那點子奶水,根本就供不上了,他又是個吃大食的,可憐見的,個把時辰不吃,便餓得小臉兒都白了。”

錦娘聽了不敢多話,忙將揚哥兒抱到懷裡喂他,一邊的張媽媽就道:“要不搭點米糊啥的吧,裡面剁些肉末兒再打個雞蛋一起熬了,揚哥兒應該會吃的。”

錦娘聽得眼睛一亮,想起了前世的打汁機,那時電視裡就常打廣告,說是將水果,蔬菜汁榨了放進米糊裡,孩子吃了特營養呢,再說了,揚哥兒過了半歲,便可以斷奶了,小孩子只有在半歲前吃母乳是最好的,因爲母親的初乳裡含有免疫物質,能保着孩子半歲前不太生病,過了半歲,斷了奶也沒什麼關係了。

“這法子不錯呢,張媽媽,您還可以在米糊里加些菜汁進去,或者,燉點高湯放進去,給揚哥兒補補。我再試着斷奶了算了。”錦娘笑着對張媽媽說道。

張媽媽明白夫人遲遲不肯請奶孃的苦衷,如今王府正是多事之秋,揚哥兒的奶媽若非知根知底的人還真是不敢請進來,秀姑一心只是心疼揚哥兒,卻是忽略了揚哥兒的安全,王府裡可再也經不起半點的風浪了,尤其是揚哥兒,這麼可愛的孩子,若是也像當年的二爺一樣被人害了去,那自己這些當下人的,可真只有自行了斷的份了,就算夫人不責罰,自己的良心上也過不意去的。

所以,她纔會想了這麼個招,說起來,在京城裡如簡親王府般貴重的人家,哪個家裡的小少爺不是請一兩個奶孃侍候着,只有自家夫人,孩子生下來便非要自己餵奶,又一直遲遲不肯請奶孃,不知道的,還以爲自家夫人有多麼吝嗇呢,呵呵,她們哪裡知道自家夫人的特別,只有自己奶大的孩子,纔會跟孃親呢,夫人啊,看事情就是比一般人通透,周祥。

秀姑一聽就不樂意了,好好的王府少爺,竟然才七個多月大就如莊戶人家的孩子一樣吃米糊,說出去還不要笑掉人家的大牙?她沉了臉,對錦娘道:“快別說那些個小門小戶才吃的東西了,咱們揚哥兒可是金枝玉葉般的身子,哪裡像那些人家一樣吃米糊啊,還是快些請個奶孃回來是正經呢。”

錦娘知道秀姑又犯了拗,忙岔開了話題:“秀姑,喜貴哥哥最近常回來麼?”

秀姑一談到喜貴便來了勁,眼都笑眯了,拿起冷華庭的棉袍子繼續繡着邊,笑道:“這幾日沒有回,忙着呢,夫人您不是把宮裡頭的那個生意也給了他麼?他如今忙得腳不沾地了,聽說,前些日子還得了那李公公的誇讚,說他辦事踏實呢。”

錦娘聽了也很是高興,喜貴如今越發的滑圓幹練了,宮裡的事情,她只是跟太子妃打了聲招呼,皇后娘娘那裡應着能分二成的利,自然更不會有阻礙的,錦娘又讓喜貴平素多給李公公一點回扣銀子,加之喜貴確實做事講誠信,踏實肯幹,從不失約,態度又誠懇,很得宮裡內務府的喜歡,所以,那生意如今比起王爺當初來,做得更加紅火了。

京裡好幾家眼紅的,以前在城東鋪子裡退過股的,如今又想要摻進來,錦娘纔不想與他們糾結,以前王爺是想平衡與各勢力之間的關係,如今錦娘靠的是自己的實力,

肥皂只自己一家獨有,別家誰也競爭不了,加之又有皇后和太子的保駕,誰也不敢對城東那鋪子多說半句,所以,那些人就算是嫉妒也只能幹看着,整個京城裡,也就芸娘得了一成乾股,貞孃家得了二成,那也是錦娘看着姐妹份上分給她們的。

說起來,芸娘自得了城東鋪子裡的一成乾股後,有了錢,在寧王府就直起了腰桿了,逢人便說自己有個能幹有貴氣的妹妹,寧王妃也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有時寧王世子對芸娘擺臉子時,寧王妃也難得的說兒子幾句,當然,這自是想要到芸娘這裡討些好處回的。

芸娘比之從前也學乖了不少,再不硬與婆婆生碰了,有時也給些好處給寧王妃,但往往會提出更利於自己的條件來,這一來二往的,與婆婆之間的關係倒是改善了不少,王妃也肯約束兒子一些了。

只是芸娘還是對世子不感冒,不肯讓世子與她同房,這一點,讓寧王妃頗有微詞,畢竟這樣下去,寧王府就很難有嫡孫,所以,寧王妃便讓冷婉多與芸娘走動,多勸勸芸娘。

說起冷碗,卻是個難得的癡心女子,冷二家出了大事,弄得幾乎家破人亡,冷華軒由世家大公子落到了個叛國賊兒子的地步,還有哪家的願意將姑娘嫁與他,但是,冷婉始終堅持不肯退婚,

任寧王打罵逼迫也死咬牙挺着,說是非要等冷華軒回京,這讓寧王很是無奈,總不能把女兒給逼死了吧,好在太子對冷華軒一直青眼相加,如今皇上怕是隻能作古了,太子即將登位,太子便是冷華庭扶上位的,自然對簡親王府越發的親厚。

而冷華軒與冷華庭的感情一直不錯,寧王現在也不敢再與簡親王府作對了,對搭上簡親王府這個大粗腿,倒是他夢寐以求的事了。

所以,冷婉要等冷華軒,寧王便默許了,只是女兒一年一年的年紀大了,再拖下去,也不是個事,便想着讓芸娘到簡親王府去探探口氣,看冷華庭夫妻對冷華軒的態度如何。

看錦娘有些走神,秀姑又嘟了嘴道:“只是喜貴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個家了,每天勞累奔波一天回來,連個熱坑的都沒有,夫人,得給他找個知冷知熱的人,這一回,可得看清楚了,一定要找個品性端良的人回去。”

錦娘聽了便點了頭,問秀姑:“綠柳如今在何處?還與你一同住着?”

秀姑一聽綠柳的名字就沉了臉,對錦娘道:“我可是明着暗着說好幾回了,她也是個聰明人,就是偏生要裝聾作啞,她臉皮太厚了,我還真是拿她沒法子了,昨兒個我一急,便問她肯不肯給喜貴作小,她當時便發作了,拿了東西說是要衝回孃家去,原本就只是訂了親,也沒正式成親,她要衝回去,那正是合了我的意了,只是,畢竟先前咱還是得過她的好處的,所以,心下不忍罷了,又着意的留了她,這會子,怕是還在屋裡哭呢。喜貴如今回家看着她就躲了。”

秀姑譁哩啪啦的說了好一氣,錦娘越聽越覺得麻煩,這個綠柳太過勢力了,留着終是個問題,但是,她也沒犯大錯,只是與喜貴合不來而已,先前自己說過要送她到鄉下莊子裡去,依她那性子定然是不願意的,嗯……得想個法子給她別找戶人家算了。

“要不,再給她配個小廝吧,或者,找個中等家庭把她嫁了?”錦娘斟酌着問道。

張媽媽一般在說到喜貴的事上都不插嘴的,只是在一旁聽着,如今見夫人有些爲難,倒是笑了:“夫人,您也別太心軟,說倒底,綠柳也只是個丫頭,怎麼處置都由您說了算的,她是奴才,就得認命,主子對她好,是主子的恩典,若總是心性兒太大,做那不切實際的夢,還不如早些打發了是正經呢。”

張媽媽的意思錦娘也聽出來的,是讓自己下決心解決綠柳算了,喜貴如今不止是自己的奶兄,也管着自己的好幾家鋪子呢,府裡的很多秘密喜貴也知曉一些,若是枕邊人是個心性不純的,那是很危險呢,再者秀姑也不喜歡綠柳,那……

正想着,外面鳳喜眼睛亮亮的走了進來:“夫人,東府的三爺來了。”

錦娘先前沒聽清楚,因着東府好久都沒什麼人過去了,突然聽人說起東府就有些泛怔,張媽媽卻是聽得明白,她臉色微變了變,卻道:“唉呀,三爺是趕回家過年的吧,夫人,得着人去支會二爺一聲纔是呢。”

錦娘這才反應過來,是冷華軒回來了。

忙起了身迎到了穿堂外,冷華軒穿着一身潔淨的天青色長袍,身材筆挺,修長如鬆,臉上看起來比之先前稍微削瘦了些,脣邊帶着一抹溫暖乾淨的笑容,看着與去年相比,要成熟穩重了一些,但他身上原本清遠如風的氣質仍然未變,只是那雙原本溫潤清澈的眼睛如今也注進了蒼桑,再也沒有了過去的純質和溫暖。

他身後跟着的,是煙兒,煙兒因着上回給王爺示警,得了王爺的賞,讓她重新回王府辦差,但煙兒自己不肯回來,說是要留在府裡等冷華軒回來,沒想到,還真讓她等着了,這會子,她站在冷華軒身後,一臉滿足的笑意,遠遠的給錦娘福了一福。

“三弟這廂有禮,二嫂看着比以前精神了很多呢,二哥不在麼?”冷華軒說話很是有禮,但卻顯得有些拘謹,沒了以前的灑脫,錦娘想起他第一次到自己的屋裡來時,和冷華庭兩個比着裝嫩,兩人玩着幼稚的遊戲都能混一下午呢,冷華軒在自己面前也隨和得很,如今,卻生分了。

“三弟遠來辛苦,進屋坐會吧,你二哥在書房裡議事,一會子使人去請來。”錦娘也同樣客氣的對冷華軒道。

說着便偏了身子,請冷華軒進屋。冷華軒昂首走進了正堂,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來。

雙兒立即時屋沏茶,錦娘也在正位上坐了,問起冷華軒在上任縣上的一些事情,冷華軒都笑着一一的回了。

“三弟這次回京是調任的麼?以後不用再去那麼遠的地方了吧。”錦娘關切地問道。

“倒不是上頭調任的,是小弟自己上了請願摺子,想要與二哥一同去西涼抗敵,原本沒存多大的指望,誰曾想太子殿下竟是允了,所以,小弟便趕在二哥出征前回來了。”說這話時,冷華軒的眼睛淡淡的看着錦娘,語氣裡頗有點蒼桑和自我調侃的意味。

錦娘臉上果然閃過一絲詫異之色,太子怎麼會讓冷華軒去幫冷華庭攻打西涼呢?冷老二可是冷華軒的親爹,冷華軒可是個重孝道的人,先前二太太在時,他可是極力的維護二太太的,再怎麼不喜二老爺,也不可能就能做到手刃生父大義滅親吧?他這一去,是幫忙,還是添亂?太子又是何種意圖?難不成,還對冷華庭存了猜忌,怕他通過戰爭而擴大權勢,心生反意?

錦娘越想心情越沉重,若真是如此,這大錦境內還真不是個好的容生之處。

但面上,錦娘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隨意的說道:“三弟肯來幫你二哥,那自然是最好的,人家說,兄弟齊心,齊力斷金啊。”

冷華軒聽得微微一笑,錦娘把夫妻同心給改成兄弟了,不過,用在這裡,倒是貼切得很,錦娘心裡的疑慮他哪裡不明白,只是,這種事情,說出去,怕還真的沒幾個人相信。

畢竟他自己也是經過了幾番的心裡鬥爭才作下的決定,若是沒有東府老僕人給他看過那樣東西,他怎麼也不會摻合到這件事情上來,便是如此,他心裡也仍是翻江倒海的難以平復,但這一切,都只是屬於他自己的痛,他的悲,與他人無關。

“華軒是大錦人,能爲國盡一點綿薄之力,那也是理所應當的。只是華軒乃一介書生,比不得二哥文武雙全,二嫂倒是高看華軒了。”冷華軒的語氣仍是客氣而微帶疏離,眼睛卻是使終淡淡的注見着錦孃的臉色。

這樣的說話方式讓錦娘覺得有些壓抑,但看冷華軒又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便笑了笑道:“三弟回府可有去見過父王母妃?”把他支到王爺那邊去吧,冷華庭要出征,錦娘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準備呢,真沒這閒功夫與冷華軒坐這裡打太極。

誰知這樣明顯的逐客令冷華軒像是沒聽懂一般,仍是老神在在的坐着,眼神裡還帶着絲逼壓的意味,這讓錦娘看着有些惱火,腦子裡飛快的轉動了起來,看冷華軒這架式像是來討說法似的,只是他如今處在劣勢,所以,有點穩紮穩打的感覺,並不急進,不過,他這是爲誰來討說法呢?

錦娘想了半天也煩了,她不是個喜歡耍心機的人,以前心機用得多,那也是被逼的,自穿來後,那害她的陰謀詭計便鋪天蓋地似的向她砸來,不用心機早就被那起子小人連骨頭都拆了,

如今總算大定,所有的敵人裡也只剩了二老爺這一個禍種,她也不用再那樣小心翼翼的過日子了,人也跟着懶散了些,如今冷華軒夾勢而來,看樣子便不是很善,她便想要開誠佈公了,有心結也好,有誤會也罷,要說出來纔是,再讓人悶着頭去接招,她可不願幹了。

“三弟回來,可曾去過二嬸的墳上看過二嬸?”錦娘注視着冷華軒的眼睛,突然問道。

冷華軒果然被問得微怔,清朗的眼眸微黯了黯,脣邊便帶了一絲譏誚,“三嫂還記得我孃親麼?”

“自然是記得的,二嬸子那樣獨特的一個人,我怎麼可能會忘記呢。”錦娘坦然地看着冷華軒回道。

“那二嫂定然是知道我孃親是如何死的。”冷華軒終是再難保持面上的平靜,眼中一絲悲憤閃過,眸光如刀,凌厲地看向錦娘。

錦娘哂然一笑道:“你既是如此發問,定然也是知曉了當初一些事情,我不否認,當初是我設計讓二嬸子露了馬腳的,但是,我問心無愧。”

錦孃的話如一記重錘重重的敲在了冷華軒的心上,當初二太太死時,他幾乎感覺萬念俱灰,這個世界上,只有二太太是真正疼愛他的人,可是……那個人,卻被眼前這個女子陷害致死了,若非這次回來,那個丫頭對他明言,他怎麼也難以相信,這個自己曾經尊敬的嫂嫂,竟然是害死自己生母之人。

“二嫂做下此等陰毒之事,竟然還說心中無愧,呵呵,二嫂的麪皮可真是厚得不是一般二般啊。”冷華軒的霍然自椅子上站了起來,怒目瞪視着錦娘,聲音微微的發抖,胸腔起伏不平,看得出,他很激動。

不過,錦娘聽着卻很欣慰,二老爺夫妻陰狠手辣,但養出的兒子卻是坦蕩得很,愛便是愛,恨便是恨,他對自己有恨,完全可以學了二太太的那樣,使陰絆子害自己就是,但他今天卻是當面鑼對面鼓來的,有氣便撒,有恨便發,不在暗地裡行事,這自然是錦娘最願意看到的。

“三弟稍安勿躁,坐下來,我們好生說說這事。”錦娘鎮定的擡了擡手,示意冷華軒坐下,又道:“萬事總有因,我是什麼人,二弟應該很清楚,今天你即是開誠佈公的爲二嬸子討公道來了,自然心裡也有幾分明白的,不過是受了人的鼓惑,想求個究竟罷了。”錦娘半點了不避冷華軒緊逼的目光,很坦然的直視着。

冷華軒聽了果然冷靜了一些,他慢慢的坐回椅子上,問道:“當初,那個叫綠柳的丫頭其實並沒有在二嫂的吃食裡下藥對吧。二嫂那樣做不是陷害又是什麼?”

“當初吃食裡確實是沒有下藥的,但那毒藥確實是二嬸子交給了綠柳,要她給我下毒的,只是,綠柳一早就被你二哥查出來有問題,一直是關着的,沒法子下手,我不過是借了她的手,讓二嬸子的陰謀顯現於人前罷了,三弟,我不是一隻小白鼠,明知人家在害我,我還要等着人家來害麼?如若換成是你,又會如何做?那一次我回門子時,你孃親派人追殺於我,我差一點死於西涼人的刀下,這你又如何說?若非二嬸子一再的緊逼,一再的加害,我又怎麼會設計讓她現形?三弟只來問果,不去求因,可真是不公平得很呢。”

錦娘說着也有些激動了起來,當初四兒青玉還有秀姑受了多大的傷,全府人都能看得到的,如今二太太是罪有應得,冷華軒只問自己親人所受的傷害,卻是管自家對他人的殘忍狠毒,也太不公平了些。

冷華軒聽完,頹然地委靠在椅背上,臉上蒼白,神情悲苦,好半晌,他才悠悠的吐了口氣,皺了眉,緩緩說道:“此事我也知道,怪二嫂不得,只是心中卻是有惑,所以,確實是來問個究竟的,二嫂放心,小弟不會對二嫂心存怨恨的,不然也不會親自來問了,只是,倒底那是是我的親孃,心中又恨又無奈罷了,望二嫂能體諒一二。”

這一番話倒是說得真誠懇切,錦娘聽着也是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對你來說,家遭劇變,確實是很痛苦的事情,但你能自強不息,又能出淤泥而不染,我確實很欣慰的,三弟,忘卻過去,放下過去,你就是你,做好自己就好了,你的將來還有很長的路,看清方向,堅定的走下去,生活仍然會回饋你最美好的幸福的。”

冷華軒的眼中一陣潮意翻涌,二嫂仍是那樣的胸襟廣闊,那樣通達慧明,自己今日的舉動分明就很無禮,但她仍是在勸慰和安撫自己,誰說自己沒有親人,她和二哥仍是自己的親人,呵呵,如若她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不知又會做何表示呢?

突然,冷華軒有種想在親人面前傾訴和撒嬌的衝動,這一年多來,他隻身一人,遠赴邊遠小鎮,獨自忍受着孤獨和失意,更忍受着旁人的白眼和鄙夷,他一直很堅強,一直不肯在人前落了軟,一直就不肯流淚,不肯傾談,但現在,他真的很想要痛痛快快的將心中的鬱結一次全掏泄出來。

“二嫂,你可知道我的親爹爹究竟是誰?”冷華軒突然開口問道。

錦娘被他這突兀的話問得一怔,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沒有支聲,這話她可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的爹爹不就是二老爺麼?怎麼會這麼問?

冷華軒見錦娘被自己弄得莫名,脣邊不由帶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來,眼睛卻是溼了,“我爹爹不是賣國賊,他從來就沒有出賣過大錦,也更加沒有與西涼人勾結過,他……只是有些貪慾之人罷了,但……卻從來沒有害過人,他……已經死了,死了很多年了,早就作了白骨了,二嫂。”說到後面,冷華軒的聲音已然哽噎。

錦娘被冷華軒的話震驚得無以復加,一直覺得二老爺太過奇怪,怎麼也想不明白,他爲何在西涼會有那樣大的權勢,一個簡親王府的子伺,皇族世家子弟,怎麼可能與西涼人勾結,這太不可思議了,原來,真的冷二已經死了,而現在的這個,竟然是假的,是西涼人假扮的,如果是這樣,那一切就好解釋多了。

“你……是如何知道這一些的。”錦娘心中對冷華軒涌起一絲的不忍來,這個年輕人的身世還真是夠坎坷的,十幾年來日日相處着又天天喚着的爹爹竟然是殺父仇人,那份痛與恨,該有多深多重啊。

“才知道不久的,這次回來,東府的老僕二貴找到了我,帶我去了個地方,也給我看了些東西,我才明白,原來父親早就被那賊子害死,母親天天同牀共枕的是殺夫仇人卻不自知,還一味的幫他害人……母親……不知道是太糊塗還是太精明,竟然這麼些年都沒有看出來,或許,是看出來的,也不肯相信,不肯承認,最後……被他害到了身死名毀的下場。”冷華軒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小聲的啜泣了起來。

錦娘看着就心酸,拿了帕子給他遞過去,勸道:“別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你……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你回來,不就是要爲父母報仇的麼?打起精神來,想法子活捉那賊人回來就是。”

冷華軒接過錦娘遞過去的帕子,邊拭邊說道:“那人早就有預謀想要害王爺,我爹爹他,在書房的一個密秘的多寶格子裡,留下一些東西,上面有對前事的記載,我看過知道,才明白了一些。我如今也猜出那賊人就是西涼人了,當初,我爹爹嫉妒王爺承了爵,心生不滿,便時常與裕親王混在一起,當年,那賊人扮作學子,在大錦太學院裡學習,誰也不知道他會是西涼人,倒是與我父親關係親厚得很。

後來,知道裕親王對王嬸有意,便設計陷害王爺,努力想要拆散王爺,後面就有了劉姨娘,再有一大哥冷華堂,我父親是知道大哥不是王爺的親生兒子的,因着被那人所騙,又恨着王爺,所以,一直沒有拆穿,卻不知那賊人早就設計好了,將劉姨娘母子想法子弄進王府後。

不過一兩年時間,便殺了我父親,扮作父親的模樣,住進了東府,而我孃親,在他進東府時,又經懷了我,可能是爲了我,也可能她根本就沒看出來,或者,她看出來了,也自欺欺人,總之,母親一直像無事人一樣與那人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一點反應也沒有,這點,很是讓我困惑。”

冷華軒邊想邊說,二太太對假冷二的態度讓他很是困惑,而錦娘也覺有些想不通,二太太那人很是精明,一個人假扮另一個人,若是在普通大衆面前,可能能夠持久的裝下去,但夫妻之間卻是最難瞞得住的,那假扮之人,就算演戲的手段再高明,有些生活習慣和生活細節也不會逃過身爲妻子的眼睛的,所以,錦娘想,二太太定然是早就知道的了,而且,她是愛上了那個假二老爺,所以,到死時,她還在維護着二老爺,就算二老爺對她薄情寡義得很,她也義無反顧的做着那些自認爲聰明的傻事,最後,身敗名裂不說,還命喪黃泉。

“你娘,她是個聰明的傻女人,有很多事情,其實一早她就知道了的,只是,女人啊,總是被感情蒙弊了雙眼,而且,若她真的拆穿了那個人,你娘也再難活得下去,首先,她不願意做寡婦,這個社會裡,寡婦的日子太難了,再者就是,就算她甘願做寡婦,她也沒法子做下去,她定然是與那賊人有過肌膚之親,又生活了一段時日後才發現他是個假的,但那時,她的身子已然不潔,如若說出來,她自己的名聲也毀了,又加上有你,所以,她也只好繼續裝下去,再到後來,興許就真的當那個人是你的父親,她的丈夫了。”錦娘嘆了口氣,分析道。

冷華軒聽得連連點頭,這樣說來,還真是有可能,怪不得,孃親會很顧着自己,但那人卻對冷華堂比對自己更好,就是一身的武功也只教給冷華堂而不教給他,甚至是什麼事情都瞞着他的,可能也是知道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不希望自己太過本事,將來找他算帳吧。

事情說開了,冷華軒和錦孃的心裡都舒暢了些,錦娘又再勸慰了冷華軒一陣子,那邊冷華庭得知冷華軒來了,使了人來請他到書房去,冷華軒起身告辭,臨到門口時,又回過頭來,對錦娘道:

“那個叫綠柳的丫頭,二嫂還是早些打發了吧,一個對主子不忠不義之人,留着,實在是個禍害。”

錦娘聽了感激的對他點了點頭,應聲送了他出去。

一回轉,看到秀姑的臉黑如鍋底,不等錦娘發話便放下手中的活計衝了出去。

錦娘也沒攔她,綠柳確實不能再留了,以前想着她曾經幫過自己,又爲自己受過傷,所以纔會網開一面,盡力的容忍她,沒想到,她真是個永不知悔改之人,心性太壞,再怎麼也是個賊性子,狗改不了吃屎啊。

豐兒此時臉色也難看得很,當初綠柳可是她一力保着的,如今綠柳再次犯了事,她心裡也難過得很,撲通一下便跪到了錦娘面前,“夫人,您責罰奴婢吧,奴婢眼珠子瞎了,纔會爲那種人求情說話,奴婢錯了。”

錦娘扶起豐兒,嘆了口氣道:“你也沒錯,當初你是念在同是陪嫁的份上幫的她,哪知她那人口是心非,不知悔改,你幫過她一次,也算是盡了姐妹情誼,她不珍惜,也只能由着她去了,你只求心安便罷了,起來吧,你的品性我信得過的。”

豐兒眼淚汪汪的起了身,心裡卻是對錦娘越發的尊敬愛戴了,這樣的主子,既通情又達理,她就算是一輩子服侍着,也心甘情願呢。

一會子秀姑氣沖沖的把綠柳拖了來,一巴掌便甩在了綠柳臉上,罵道:“賤人,夫人一再的寬容你,你卻如此忘恩負義,一再的背叛和陷害夫人,好在三爺是個通情的,沒有被你鼓惑,不然,不知道又要怎麼害夫人了,你這樣的人,怎麼配得起我的喜貴?幸虧喜貴沒有與你成婚,不然,還真是壞了我的家聲呢。”

綠柳沒想到冷華軒這麼快就將自己賣給了錦娘,心裡一陣陣的後怕,身子都在哆嗦了,她也是太氣憤了,明明那時候說好了將自己許給喜貴,二夫人也要認喜貴爲兄,自己就可以做舅少奶奶了,沒想到,夫人說話不算數不說,那喜貴和秀姑也對自己越發的冷淡,如今喜貴本事了,管着幾個大鋪子,她原也想通了,就算做不成舅少奶奶,做個掌櫃夫人也不錯的,但是,沒想到,喜貴對自己越發的不喜,最近竟然是看到自己便躲,而秀姑話裡話外的就是要退親,要讓自己回孫府去,

這門親事早就鬧得兩府全知道了的,當初爲了養傷,自己又與喜貴同住一個屋裡近一年,這名聲早就出去了,再被退婚,以後還有誰敢要自己,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裡推麼?

她們如此不仁義,綠柳心頭一火,便想出了這招來害錦娘,沒想到,倒底是沒有害着,卻把自己的最後一條路給堵死了。

她如今也知道怕了,伏在地上不敢擡頭,錦娘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對秀姑道:“就交給你處理吧,和張媽媽商量下,是賣還是怎麼着,都由你去,別讓我再看到她就是了。”

綠柳一聽,臉都白了,秀姑有多麼不喜歡她她心裡最明白,二夫人是個心軟的,來府裡這麼久,最多也就是打過劉姨娘的貼身丫環,和那幾個婆子,再沒對人下過重手……若是二夫人罰,怕還輕點,若是秀姑……

她立即向一旁的豐兒爬了過去,哭道:“豐兒妹妹,你幫幫我,看着我們一起長大的情份上,再幫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豐兒一腳將她踢開,恨恨地說道:“你還有臉子來求我,當初我是如何幫你的,你怕是全忘了吧,先前你要做舅少奶奶了,對着咱們這些老人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頭仰到天上去了,哪裡將我們這些奴才們看在眼裡,如今又害了主子,再來下臉子求我,哼,你當人家都是該你的麼?滾開,快別弄髒了我的衣服,我再沒你這樣兒的姐妹了。”

秀姑聽了錦孃的話,轉頭看了張媽媽一眼,張媽媽眼裡閃過一絲戾色,對秀姑道:“她知道的東西太多了,與其賣了她,讓她在外面嚼舌根,不如將她送到佛堂裡去算了,反正佛堂裡也是要人打掃的,秀姑,剪了她的頭髮,讓她做姑子去吧。”

說着,便對秀姑眨了眨眼,秀姑先是一楞,覺得張媽媽這處罰太過輕了,但後來看張媽媽對自己眨眼,也明白了一些,忙點了頭,大聲的應了,着了兩個婆子來,將綠柳拖了出去。

綠柳雖是千般不願做姑子,但畢竟留下了一條賤命,總還不是最壞的,出去時,也沒怎麼哭喊,但一出門子,張媽媽就跟了出來,對那兩婆子道:“直接打死,拖到後山埋了。”

綠柳這才呼天搶地了起來,那兩婆子二話不說,扯了身上的汗巾子便往她的嘴塞了個嚴實,直接拖走了。

秀始看了這才放了心,雖然這手法太厲害了點,但那個人確實留着就是個禍,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幸虧三少爺是個心性純良的,若然也和二太太和二老爺一樣,那怕不只是二夫人,就是揚哥兒怕也會被人害了去的。

這個綠柳,太不是個東西了。

秀姑也明白,張媽媽當着二夫人的面那樣說,是怕二夫人心軟,這會子如此處置了,二夫人也不會知道,看來,自己還得跟張媽媽學學,凡事轉個彎來辦,結果就會不一樣呢。

冷華庭出征前,太子終於在大臣們的一再央求下登基了,登基大典舉辦得很簡樸,新皇一心致力於邊關戰事,崇尚節簡,將錢省下來做軍費用,這讓大臣和百姓們很是讚賞,都說新皇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新皇登基後不久,簡親王便向朝庭請辭,將簡親王王爵提前傳給世子冷華庭,自己要做個閒雲野鶴之人,攜了妻子去遊山玩水去,新皇接到這個摺子時,真有些哭笑不得,王爺他也太會挑時候了,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要請辭?

後來,王爺跟新皇長談了一次,不外呼自己能力不行,要讓賢退位之說,其實,最終的意思便是王爺他爲朝庭效忠了這麼多年,如今年老了,兒子媳婦又能幹,他也累了,就要退居二線了,要回家含餘弄孫,放鬆心情安度晚年了。

新皇聽了這話倒是明白了一些,簡親王此舉其實也是在向他表明心跡,簡親王府絕對對皇室忠誠,絕對沒有異心,不然,真有不軌之心,才四十多歲的簡親王也不會這麼年輕就辭爵了,父子兩同在朝中手掌大權,自然要比一個人在朝堂中來得有力量得多,如此做派,便是自削簡親王府的勢力,只求安穩便好。

新皇感嘆的同時,對簡親王和冷華庭也更多了一重認識,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此下徹底放開,當堂就下旨封冷華庭爲新的簡親王,封孫錦娘爲簡親王王妃,封老王妃爲一品貴婦,王爺爲永安王,並沒有去了王爺的王爵,而簡親王的鐵帽子仍是是世襲永替,揚哥兒爲簡親王世子。

王爺果然在回府後不久,不等冷華庭出發,他便帶了王妃出去遊山玩水去了,這讓錦娘好生羨慕,扯着冷華庭便絮叨了好一陣:“相公,你打仗回來後,咱們也要出去旅遊,我也要和母妃一樣,出去玩,我不要天天關在這深門大院裡頭,像只寵中鳥,我要去大草原看馬,去沙漠裡騎駱駝,要去大海邊看潮夕,去雪山看雪蓮綻放……”

冷華庭無奈又寵溺地將她攬進懷裡,一一應着,捏着她的小鼻子,心裡有些發酸,錦娘自嫁給他後,確實沒有好生放鬆過,而今自己又要離開她出徵,她在家裡定然又是幾個月的牽掛思念和煎熬……

再怎麼不捨,冷華庭還是出發了,那一日,錦孃親自送到了城門外,看着俊挺的丈夫英姿颯爽,一身銀白戰袍端坐在馬上,陽光如碎玉一般灑在他身上,照得他越發的丰神俊朗,他眉眼間的豪情讓錦娘頓時明白,這樣的相公,纔是最真實,最美麗的,男人,總是要顯得硬氣霸道,又爲國家有所作爲時,纔會是引人注目,最讓人家到骨子裡去的。

回程時,新皇將錦娘請到了步攆邊,含笑問道:“可是捨不得?”

“有舍纔會有得,這是相公的志向,臣婦自然是要支持的。”錦娘含笑回答。

新皇欣慰的點了點頭道:“你總是從未讓朕失望過,你還是那樣的特別,保持這樣就好,不要變。”

錦娘聽得一怔,隨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她微微一躬身,笑道:“自然是不會變的,希望皇上也永遠保持如今的豪情壯志,不要變,將來,開疆擴土也不是難事,臣婦相信,您一定會成爲一代聖君的。”

新皇聽得哈哈大笑,眼眸凝深,幽黑如墨,笑過後,卻是輕輕嘆息一聲,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但願有來生,我會早一些遇見你。”

錦娘聽得不夠真切,下意識地問道:“皇上您說什麼?”

皇上回神,淡笑着說道:“朕說,你什麼時候生個女兒啊,太子可是要訂下娃娃親的呢,那天乾兒可是親口跟你討要過的,你可不能反悔,傷了小孩子的心可不好了。”

錦娘聽得愣住,怎麼又是這話呀,自己哪裡就答應皇太子了,再說了,一個人在家,怎麼生孩子嘛,一想到這裡,思念便開始長了草,春風還沒吹過來,就開始瘋長了,眼神便有些黯了起來。

新皇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道:“人還沒走遠呢,就要哭了,你羞是不羞?”

“不羞,想自己家相公,那是天經地義的事,羞什麼?”錦娘嘟了嘴,理直氣壯的說道。

新皇聽得眼神有些晃忽,深深的凝視了她一眼道:“那是,是你家相公,丟不掉的,誰都不知道呢,你不用這麼大聲的宣告吧。”

錦孃的臉這纔有些羞郝,卻是笑嘻嘻地向前湊了湊,對皇上道:“皇上,您說,落霞郡主什麼時候能把青煜那小子收伏啊,我看着都急呢。”

皇上聽了不由敲了下她的頭道:“你瞎操什麼心,要是急,那你去保大媒啊,你不是和落霞的關係很好麼?”

錦娘聽了立即癟了嘴,站直了身道:“算了吧,我要去跟那裝懶和小子說,他保準得跟我急,沒事就吼我兩聲,我纔不討人嫌呢,再說了,我家相公不喜歡我和他多說話的,還是小心些的好,省得他回來又治我。”

皇上看着錦娘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小女兒姿態,心下有些罔然,卻也很欣慰,畢竟她沒有疏遠自己,兩個人以這樣的形式在一起相處,倒是自然又愜意得很。

凡事強求不來的,就算自己現在貴爲帝王又如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是不屬於,再怎麼想要,也是徒勞,還是就這樣吧,只要能常常看到她,也是好事啊。

冷青煜這一次原也是強烈的要求要上前線的,卻被裕親王阻止了,裕親王對皇上說,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又沒成親,連連個孫子也沒有,可不能讓他去危險的地方,新皇其實也明白裕親王的意思。

他是不想讓冷青煜與冷華庭走得太近了,越與簡親王府走得近,冷青煜那心結便越發的解不開,如今冷華庭雖是去了前線,孫錦娘獨自在家,但丈夫不在家,別人反倒不太好去簡親王府拜訪了,這樣,倒是可以早些斷了冷青煜心中的念想。

冷青煜騎在馬上,看着遠去的大軍,眼裡露出嚮往之色,他也是錚錚男兒,自然也是有志向和抱負的,爲國效力,上戰場,灑熱血,那是多麼恣意又豪邁的事情,只可惜,父親不肯,他便不能成行,只能羨慕了。

一回頭,看到錦娘與新皇淡笑風聲,他眼睛微黯,心中微微有些發緊,冷華庭也許沒發現,但他是有感覺的,皇上對錦孃的感情非同一般,也許是同病相連,所以才越發的敏感,如今看皇上與錦娘說得開心,他心裡便有些害怕,錦娘是個什麼性子他最清楚了,在感情上是很遲鈍的,但卻最是堅貞烈性,若然皇上在冷華庭離開期間要打些什麼主意……

他不由打馬走到步攆前,對皇上行了一禮道:“皇上,外面風大得很,早些回城吧。”

皇上聽得微怔,半挑了眉看了眼冷青煜,冷青煜立即對他綻了個燦爛的笑臉,討好的說道:“臣餓了呢,想到陛下那裡蹭飯吃,賞口飯吧,您那御膳房的東西,天下無處可比啊。”

皇上便嗔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外面確實風大,你也早些回府去吧,要不,讓青煜送你一程?”說着,便眨了眨眼睛,眼裡挾了絲促狹之意。

錦娘理會得,點了頭道:“那就有勞世子了。”

冷青煜聽得怔住,臉都憋紅了,從內心講,他自然是很想去送錦娘回家的,可是,最近錦娘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一見着他就要將他與落霞送作堆,七七八八的,說一大通,總結出來就一個意思,讓他早些跟落霞成親,這讓他心裡好生煩躁。

如今錦娘都開了口,不去反而落了痕跡,只好垂了頭下了馬,伴在錦娘身邊,躬身一禮道:“世嫂,請上馬車。”說完,自己牽了馬往簡親王府的馬車邊走。

錦娘呵呵笑着,辭別了皇上,往馬車邊走去,卻是仰了頭對冷青煜道:“哪天我再教你一支曲子可好?”

冷青煜聽得怔住,不解地看着錦娘,幽深的眸子裡有碎星劃過,“什麼曲子?”聲音微微有些飄,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心裡的迫切和激動。

“花好月圓,很好聽的啊,你要是吹給落霞聽,她一定會高興死去。”錦娘彎着笑眼,提了下裙襬,邊走邊說道。

冷青煜的臉立即便垮了下來,果然她還是要說到那事上去,但也不好太過給她臉子看,便只“哦”了一聲,牽了馬,興趣缺缺的繼續走,步子卻是大了很多。

錦娘卻是站住不動,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管小笛,放在嘴邊吹奏了起來,錦娘前世就喜歡自己做小笛,吹的技法雖說不好,但是一首小曲還是能夠吹成的。

清悠的笛聲,在空曠的郊外響起,曲子歡快悠揚,婉轉旖旎,訴說的正是一對戀人歷盡艱辛後,苦盡甘來,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冷青煜身子僵住,怔在原地擡不起腿來,心裡便像打翻了雜味瓶,五味雜陳,酸甜苦辣鹹全佔了,他多想,他與她便是這曲子中的男女主角,最後能夠走到一起去,可是……相遇就是個錯誤,再見更是錯,錯到現在便是個結,這一生都無法解的結。

他知道她的心意是好的,他知道她是想他能幸福,可是,感情的事情,哪是說得清,道得明的,有時,只需一眼,一眼便是一輩子,看對了,便任他人再好,花香滿園,眼裡也只得那一人,很難改變的。

她竟然是要自己學這樣的曲子,呵呵,傻丫頭,這是在拿刀子戳他的心啊,他在樂律方面很有天賦,很多曲子聽一遍就會,但是,他發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吹這首曲子。

錦娘一曲終了,卻見前面那個人身子像木板一樣的僵住,沒有任何的迴音,她嘆息一聲,將笛子收回衣袖,默默地繼續往前走,她無法再跟他說什麼了,有些感情,不能回報,那就只能裝不知了,她盡過力了,但沒有用,便只能遠離,但願時間會沖刷和撫平一切的傷痛,尤其是她無意間造成的傷痛。

冷青煜默默地將錦娘送回簡親王府,看她下了馬車,進了府,便掉轉馬頭走了。

錦娘自門後探出頭來,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落霞啊落霞,就看你自己的了,這樣的大媒,我做不了啊。”

“世嫂,你就這麼喜歡我麼?走路都在念着我的名字?”落霞突然自院子裡走出來,嚇了錦娘一跳。

錦娘看她一身粉色收腰夾襖,披件素色背子,着一條粉色撒擺羅裙,襯得身材妖嬈,人也顯得清清爽爽,嬌俏得很,不由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門外,那個人早就騎馬不見了蹤跡,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麼漂亮的女孩子不喜歡,非要想那得不到的,真是傻子啊。

“你是何時來的?”錦娘最近跟落霞關係好得很,落霞也因着上官枚的原因常到簡親王府來,今天是冷華庭出征的日子,錦娘定然是要去送行的,原想着落霞不會來的,沒想到,她已經在屋裡等着了。

“來看錶姐哦,她情緒很低落。”落霞順着錦孃的目光向外看去,結果什麼也沒看到,便垂了眸,神色有些黯淡地說道。

自冷華堂出事之後,上官枚哪一天情緒不是低落的?錦娘自那一日與上官枚去過大牢裡後,就一直忙着給冷華庭備出門要用的東西,所以,沒太顧上去看上官枚,不過,上官枚那天也說過,見過一面後便會死心,那便應該會想開的,旁人多勸也沒用。

見錦娘不以爲然,落霞神秘的拉住錦孃的手道:“世嫂啊,王妃如今不在府裡頭了,你又是新王妃,這簡親王府是不是你說了算啊。”

錦娘看她神神秘秘的,樣子很奇怪,有些莫明的歪了頭,想了會子道:“應該算是吧,但若孃親回來,還是孃親做主的,我懂得的事情也不多,當然要問過老人才算。”

“哦,可是,現在王妃沒在府裡啊,這裡就你最大了,當然是你說了算的,世嫂哦。”落霞扯着錦娘便往上官枚住的院子裡走,錦娘有些無奈,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說什麼。

“阿遜啊,你知不知道,阿遜他很喜歡我表姐啊。”落霞也不繞彎子的,附在錦孃的耳邊說道。

錦娘聽得一怔,停了步子看落霞,“你是說……冷遜他……喜歡……”

落霞看錦娘身後還跟着豐兒和雙兒兩個呢,忙拿手捂錦孃的嘴,小聲道:“表姐不肯啦,她說了一大堆什麼烈女不嫁二夫啥的,我氣得都快要拿東西砸開她的頭了,爲那種人守,值得麼?”

錦娘聽了眼睛瞪得更大,落霞的思想還真是另類呢,好激進哦,嗯,好,是個好女子,大膽又潑辣,敢愛敢恨啊,她不禁又想到了冷青煜,腦子裡靈光一閃,附在落霞耳邊道:“你這麼本事,怎麼還沒有吃定那個人啊,拿出你的潑辣勁來,直接先進洞房後辦婚事算了。”

落霞被錦孃的話震驚得無以復加,兩朵紅暈立即爬滿上了臉頰,怔怔的看着錦娘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她畢竟只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這樣的事想都沒有敢想過……錦孃的想法……還真是嚇人呢,可是,對那個榆木疙瘩好像也只有這麼一招了啊……得想想,這事情的可行性了。

落霞一時垂了頭,被錦娘說得羞澀難擋,卻似又在沉思,錦娘不由笑了,這樣的話若是說給旁的女子聽,怕是不罵自己也會恨自己了,這可是損人名節的事情啊,雖說做了,冷青煜一定會負責,但強扭的瓜能甜麼?不過,看落霞可是信心滿滿的,冷青煜那樣喜歡認死理的人,只有這樣的法子纔對搞定啊。

錦娘也沒吵她,任她自己考慮,她不過也是說着玩玩的,莫說是在這種禮教森嚴的時代,就是在現代,要女子對男子強來……也是很難做到的,畢竟還有個自尊心的問題擺在那裡呢。

“咱們先把表姐的事情解決吧,世嫂你真壞,一下子又繞我身上去了。”落霞好半天才自羞澀中醒過神來,嬌嗔地轉了話題。

“這事情不能操之過急的,畢竟大哥還在世呢,你讓她就接受別人,肯定是難的,得過一陣子再說,嗯,如今阿遜也去了邊關,人不在……明兒我寫封信給阿遜,他若是真心喜歡大嫂的,那就讓他隔段時間便給大嫂來封信吧,可不能斷了聯繫,時日久了,大嫂總會改變心意的,唉,正是青春好年華,爲那種人消耗了,真的不值啊。”

錦娘嘆口氣,繼續往前走着,卻是勸落霞道。

落霞也跟着嘆了口氣,有些神思不屬,到了上官枚院子裡,就見侍書正端了盆水出來倒,見錦娘來了,忙放下盆給錦娘行禮:“奴婢給王妃請安。”

錦娘忙擺了擺手道:“還是稱我夫人吧,母妃纔是這個府裡的王妃,母妃在一天,我就只是夫人。”

侍書聽得愣住,卻轉而便明白了錦孃的用意,這裡是大夫人的院子,以前大夫人是世子妃,原本的王妃之位應該是屬於大夫人的,但世事變化太大,如今大爺早就入獄,還有沒有命出來都不一定,大夫人哪裡還可能有那王妃的名頭啊,二夫人這是在顧及大夫人的面子,不想刺傷大夫人呢。

“是,二夫人。”侍收恭恭敬敬的給錦娘又行了一禮。

奶孃正在給玲姐兒餵奶,上官枚便坐在一旁給玲姐兒做着春衫,見錦娘進來,忙站了起來,笑道:“弟妹今兒不是要去送二弟麼?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了。”

錦娘走過去,接過她手裡的小衣服抖開來看,“人都走了,我總不能老站在外面吹風吧,想着好久沒看來看大嫂了,大嫂的針法,倒是越發的精緻了。”

上官枚笑着讓錦娘入坐,又對落霞道:“你呀,別成日介在外面瘋跑,姨母前兒還跟我說,要給你說個好人家呢,別總想着那不屬於你的人呢,不值當的。”

“那你也一樣啊,不要總想着那不值當的人了,想想屬於你的人吧。”落霞立即拿她的話回她。

上官枚聽了就拿眼瞪她,不自在的對錦娘道:“她是小孩子心性,弟妹別聽她瞎說。”

錦娘笑着坐下,卻道:“我倒覺得落霞說得不錯,大嫂還年輕呢,那些不值當的人,是該早些忘了的好啊。”

上官枚聽了臉色便黯了下來,卻對錦娘道:“她們都說弟妹的繡功很好,不如幫嫂嫂我繡枝梅花在玲姐兒的衣服上吧,這衣服我想等玲姐兒滿半歲的時候給她穿呢,也不知道大小合適不。”

“好啊,只要大嫂不嫌棄就成,說起來,玲姐兒出生出現在,還沒好生的辦過酒呢,要不,待玲姐兒半歲時,咱們請幾桌,在府裡熱鬧熱鬧吧。”錦娘笑着說道。

上官枚聽了憐惜地看了玲姐兒一眼,微嘆了口氣道:“這孩子乖得很,身子好了後,就沒鬧過,弟妹有這心,我自然是同意的,只是……不知道他爹爹那時候還在人世不……”說着,聲音便哽噎了起來,拿了帕子拭淚。

錦娘便看了落霞一眼,落霞也很無奈的搖了搖頭,看來,還真的是如錦娘說的,現在說冷遜的事情,真的爲時過早啊。

話分兩頭,各表一半,卻說冷華庭經過長途撥涉到了邊關,孫大老爺早就在幽城外迎接他了,幾個月過去,孫大老爺的人蒼老了許多,臉上的鬍子也很長,神情很是憔悴,看來,他守得很苦,但是,幽城一直沒有失掉,爲大錦保住了門戶,也保住了幽城十幾萬百姓的家園。

冷華庭遠遠的看到孫將軍便下了馬,擡腳大步飛奔了過去,一到孫將軍面前便跪了下去,“岳父,您老辛苦了。”

孫將軍連忙將他扶起,細看了他兩眼,不住的點着頭,臉上帶笑道:“嗯,不錯,站起來的小庭果然是玉樹臨風啊,我那四姑娘怕是又要得瑟一下了。”

冷華庭再沒想到大老爺見到他後的第一句會是這樣的話,滿心的擔憂的牽掛在大老爺這一不着調的話語裡會都消散了,心裡也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來,就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大老爺仍保持着樂觀開朗的個性,所以,才能守得住這幽城,經得住戰爭和嚴寒吧。

“不過,我那四姑娘也是個人中之鳳呢,她也是萬里挑一的人物哦,哎呀,我的外孫呢,長什麼樣?隨了你還是錦娘啊,最好是隨你啊,將來又是個迷死人不償命的小公子哥兒呢。”大老爺拉起冷華庭的手便絮叨了起來。

冷華庭這纔想起錦娘生了揚哥兒後,回京大老爺就來了邊關了,爺孫倆就沒有見過,怪不得會問呢。

原本以爲翁婿兩要淚灑滿臉的見面在這種輕鬆和諧的氣氛裡進行着,到了大老爺的帳裡,兩人這才轉了正題,冷華庭這一次率兵十萬來了,裕親王做爲軍師在後面督促着糧草,會晚幾天纔到。

而大老爺原來所屬的兵力只剩了四萬不到,可見,前幾個月的戰爭有多麼慘烈,西涼人的兵力其實也已不足八萬,只是他們兵力強悍善騎射,作戰悍勇,比起大錦兵來能以一敵五,所以,現在大錦由冷華庭率十萬大軍增援後,兵力在人數上雖然強於西涼,但戰鬥力卻很難強於敵方。

大老爺談到戰局時,濃眉緊蹙,很難開懷,但冷華庭卻信心滿滿,他很仔細的詢問着兩邊的部局,敵方的領軍和軍隊駐紮的地形地貌等等。

大老爺一一講解的同時,卻也猜出冷華庭的一些意圖,“小庭啊,你不會是想要偷襲吧。”

“確實如此,岳父,想必你也知道我曾經訓練過一支私兵,那支軍隊極善短距離強攻,他們個個身負小擒拿格鬥術,身手敏捷得很,而且,錦娘還改良了一種手投彈,暴炸力極強,我們在江南時,曾經受過那種炸彈之苦,不過,錦娘改良的這個比西涼人用的更爲精良,威力更大。”

說到錦娘,冷華庭的嘴角便不自覺的微微翹起,真如她一樣,才離開,就開始想念了,若非有揚哥兒,若非此地太過危險,若非女人不許呆在軍中,若非……其實,只一點,若非怕她有危險,怕她受苦,他真想到哪裡都帶上她,一刻也不與她分離。

“哦,我家的四姑奶奶連這個都懂?她也忒偏心了些,老子上戰場,她怎麼不弄些好東西給她老子解解困?”孫大老爺說着鬍子就翹了起來,一臉的不滿,眼裡卻便是自豪的笑意。

“何止呢,我們還一起改良了投石機,她讓將作營製出了彈性很強的彈簧,能將炸彈投出上百丈的距離,他們的兵馬再強壯又如何,小婿我可是拉了十個投石機,再加上上幾十兩馬車的火藥,我看西涼人的鐵騎怎麼與我的投石機相抗衡。”冷華庭手指在軍事地圖上划着指印,在思考着最佳攻擊時間和地點。

大老爺先是聽得雲天霧地,後來經冷華庭一解釋,立即眉飛色舞了起來,他可是被西涼人憋屈了好幾個月了,一聽有那樣先時高超的武器,哪有不喜的,一時這位戰場老將的豪情被激了起來,巴不得立即就與西涼人一決高低就好。

於是翁婿倆都不顧旅途的勞累,伏在地圖上就商議了起來。

西涼大營就駐紮在離幽城不到三十里地的山坳裡,此處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領軍的元帥是西涼的北院大王,此時,他正在自己的帥營裡與下屬幾個將軍吃着烤羊肉,喝着燒酒。

大錦援軍到達的消息他們早就知道了,南院大王在情報方面向來是最準確的,最及時的,那個簡親王府的殘疾小子竟然也來今兵上戰了,北院大王想想就好笑,伸手割了一塊羊肉,沾上醬汁,放在口裡大嚼着,邊吃邊對一旁的中年將軍道:

“聽說領兵的那小子長得比女人還嬌美呢,阿拉圖,明兒你給本帥將他活捉了來,讓本帥償償他的滋味,會不會比娘兒們更銷瑰啊,哈哈哈。”

那叫阿拉圖的將軍聽了也是兩眼冒狼光,諂媚的給北院大斟滿了酒,又割了塊最好的羊腿肉遞給北院大王,奸笑道:“大王放心,大錦人便軟骨頭,就會吟詩作畫,能上戰場的沒有幾個,都他媽長得像娘們,明兒屬下便去叫戰,必定將那小子給您活捉來,只是,您嘗完了,可得賞屬下也試試滋味就是,聽說那小子可是大錦的第一美男子呢,一個眼神就能讓男女全都丟魂,哎呀呀,想想就銷魂啊。”

餘坐的那些大將軍們聽了一齊哈哈大笑了起來,北院大王卻是正色的說道:“明日還不能去,從南邊來的消息只說那小子沒打過仗,但兵書是讀過不少了,面且,他們這一次又來了十萬大軍,大錦的能將不少,只是敢拼命的不多,但據說他們的新皇很注重武力,這一次帶來的兵可能要比過去的強一些,咱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那名爲阿拉圖的將軍聽了立即低頭應是,但眼裡的不屑卻是毫不掩飾,坐上也有將軍小聲道:“大錦人,就算是再崇武又如何,他們貪安慣了,衣食豐足的生活過久了,就會少了危機感,就會疏餘練習,他們的兵,都是些軟蛋,孬種,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大帥大王不必憂心,末將敢誇下海口,再過一個月,幽城就能被我們拿下。”

北院大王聽了眉頭微皺道:“那個孫老頭可不是個軟骨頭,咱們也啃了好幾個月了,他總是要死不活的死撐着,如今他可是總算等到了援軍了。一個月,幽城一個月之內很難拿下,但不拿下也得拿下了,咱們,耗不起了啊,雖說以戰養戰,但國內的物資太過潰乏,咱們搶來的大部份東西全都支援國內了。這一次,真沒想到大錦這麼快就籌集好了糧草和人馬,他們的商隊不是沒有回來麼?哪來的錢呢?他們,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賺錢的基地?若是如此,咱們可真只能速戰速決了,再拖下去,我們會必敗無疑的。”

北院大王的話讓衆將領陷入了深思,其中一名所輕些的軍官道:“大錦朝庭的國庫早就被咱們的南院大王給搬空了,但是,聽說,簡親王府真的又想了個賺錢的好法子,說是製造出了一種洗衣和洗澡都很好用的肥皂,不僅在大錦暢銷,還銷到了東臨等幾個國家,賺了好多銀子呢,這次大軍的軍餉和糧草聽說全是簡親王府私贈的。”

一說到肥皂,將領們便議論了起來,有的曾經用過一兩塊,說是很舒服,肥皂在西涼還很少見,只是偶爾有商人去了東臨,帶回一些,很多貴族一用便喜歡上了,比以前的胰子不知要強多少倍,只是,真不知道是怎麼做出來的。

“真是可惜啊,老二在南方潛藏了那麼多年,除了銀子,真正有用的東西一點也沒有弄回來,就是最近那一次的擄殺行動也失敗了,不然,將那簡親王府的媳婦拿回咱們西涼,也造幾種稀罕東西出來,與別國作生意,咱們西涼也不至於如此窮困了。”北院大王嘆息了一聲道。

一羣人正在吃肉喝酒,談天說地,誰也不知道,大營外,正悄悄的潛進一支特殊的隊伍,他們走路悄無聲息,行動確敏捷如電,每人手裡拿着一支小弩,一把小刀,還有一個小型投彈,一進山坳,便無聲無息的射殺了哨兵,接着便如鬼魅一般的將各個帳營潛去,有的人手裡提着一桶黑油,一接近帳蓬,便將桶裡那黑呼呼的油往帳蓬裡澆,澆完後便很快撤退,幾百人的隊伍,很快便將西涼大營的周圍幾個帳蓬上全澆上了油,完事後,又全都退了出去。

整個過程不到幾刻鐘的時間,西涼軍隊里根本就無人發現,北院大王仍與大將們商議着明日叫陣時的作戰細則,突然便聽到一聲暴炸聲,北院大王聽得一震,有軍官立即拿起了長刀,準備衝出帳去,但見外面火光沖天,緊接着慘號聲大作,大營裡一時鬼哭狼嚎,刀兵鏗鏘作響,亂成一氣。

北院大王臉色劇變,大呼道:“敵人襲營了,快快出帳上馬作戰。”

說着,自己率先走出了大帳,卻見外面火光沖天,整個西涼人有大營亂作一團,不少軍士身上着火,邊叫邊跑着逃命,有的就地打滾,不停的撲打着身上的火苗,還有人乾脆脫了身上的衣服,光着身子亂跑。

北院大王看了氣得暴跳如雷,如此寒冷的天氣,火是怎麼燒起來的,又如何一下子便燒得這麼旺,那守營巡查的官兵是死人麼?再怎麼也不可能在傾刻之間燒着了十幾個營帳之多啊。

他翻身上馬,指揮着人馬去撲火,但風助火勢,很快他自己住的營帳也燒着了起來,有兵士找來水龍滅火,但那火卻是怪了,越燒水,澆得更旺,火在水上燒,水流之處又將另外的營帳也燒着了起來,一時焦臭難聞,不少將士死於煙薰之火燎之下,北院大王今生還是頭一回遇到如此詭異之事,不由心中大駭,眼看着幾萬先頭軍隊便要葬身火海,只能命將士棄營回城,回到先前搶來的城堡裡去。

兩萬人的西涼先鋒兵,在大火下被燒死一半之多,餘下逃出生天的都去騎馬,準備跟着軍官逃回城去,但是馬棚裡的馬因着火勢,受了驚,逃的逃,死的死,發瘋一樣往外逃,如此又踩踏死了不少兵士,北院大王最後帶出山坳的人馬不足八千了。

就是這麼一點人,在出山坳的口子上,又遇到了伏擊。

月黑風高,鬼影憧憧,山的兩旁根本就不見人跡,西涼人不知道走過多少次這條山路,但就是這樣一條熟悉的路上,也給他們帶來莫名的恐慌,北院大王騎在馬上,既疲累又憤怒,他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遭遇如此詭異和慘痛的失敗。

逃出來的西涼人有的有馬,有的失了馬,便跟在隊伍後面跑着,因此上,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快,突然,隊伍裡傳來一陣爆炸聲,立即便有幾名西涼軍士被炸得飛起,立即血肉橫飛,場面慘不忍睹,邊上的軍士還沒有回過神來時,立即又有一個炸彈在隊伍裡爆炸開來,隊伍立即亂作一團,騎馬的便不管不顧的往前逃,步行的又有不少被踩踏到。

好好的隊伍又亂作了一團,北院大王大喊着不許亂,保持隊形,但哪還有人理他,將士們被這空如其來的爆炸聲嚇破了膽,大多數都向兩邊亂竄去。

但此時那炸彈卻像長了眼睛,專往人多的地方爆,立即又有很多西涼兵死於爆炸,北院大王還想要回頭維持秩序,他身邊隨行的將軍卻擋住他道:“大王,咱們中了埋伏了,您還是快逃吧。”說着,一鞭子抽在北院大王的馬上,北院大王被馬砣着向山路前奔去。

他身後還跟着幾名貼身的護衛,正要衝出山口時,對面卻有一人一騎攔在了路口上,閃動的火把耀出紅光,照在那個俊美無儔的臉上,豔麗奪目,北院大王極度驚恐之中乍見如此美豔不可方物的人出現在眼前,晃然間以爲天神降臨,嘴巴不由得微微張開,眼睛膩在那人身上便錯不開視線,一動不動的看着那人,忘了自己仍是在逃命途中。

那神仙般俊美少年卻是開了口:“本將便是大錦冷華庭,你不是想要見本將一面麼?”

北院大王這才反應過來,心中一陣發緊,但看冷華庭只是孤身前來,不由又鬆了一口氣,原本的粗豪之氣又漫了上來,哈哈大笑道:“你果然有幾分手段,不過,你也太過自大了吧,隻身一人前來,以爲本王等都是吃素的麼?你既是自動送上門,本王也就不客氣了,哎呀呀,果然名不虛傳,真的比最美豔的娘們還要嬌上幾分呢。”

說着,手一揮,他身後跟着的將士便蜂擁而上,向冷華庭攻了過去。

出人意料的,冷華庭不迎卻退,隨手一個手投彈扔向那奔涌過來的將士,炸彈在人羣裡開了花,立即人嚎馬嘶,死傷了好幾個,北院大王氣急,沒想到冷華庭如此陰險狡詐,按江湖慣例,如此隻身擋道自然是挑戰自己,以力搏名,哪知他不戰竟而退不說,竟然施暗手,半點也不光明磊落。

心中一恨,便哇哇大叫着向冷華庭衝去,也不顧他是否還有手投彈再扔出來,西涼人都有這股子狠勁和血性,兩人對恃之時,只進不退,不死不休。

冷華庭這下子卻不動了,含笑看着北院大王向自己逼近,手腕一翻,一支細弩出現上手上,在北院大王逼近自己不到幾丈遠時,拉弓搭箭,嗖嗖嗖三支羽箭齊發,北院大王早有防備,揮動長刀將那羽箭一一擊落,卻誰知,那羽箭不過是個晃子,真正的殺招卻是冷華庭另一隻手裡甩出的錢鏢,一枚便擊在了北院大王坐騎的眼睛上,那馬兒受驚,立即厥起蹄子,驟然將北院大王掀下馬來。

冷華庭再不遲疑,連發數枚暗器,將北院大王幾處大穴一一封住,躍馬過來,彎身一撈,便如撈條死狗似的將北院大王撈起,打橫放在馬背之上,揚長而去。

而那些跟隨北院大王的將士們這纔想起要去營救北院大王,但一陣羽箭如雨一樣向他們射來,這路口,哪裡只有冷華庭一個人,分明就還埋伏了不少大錦的軍士,北院大王在馬上看到自己的部下一個一個倒在羽箭之下,心中大罵冷華庭的卑鄙無恥。

冷華庭騎着馬邊跑邊哈哈大笑道:“我娘子說過,不許我與人單打獨鬥,說那不過是呈個人英雄主義而已,我可是最聽娘子的話的。”

話語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聽女人的話而感到羞恥,反倒興高采烈得很。

一支兩千人的軍隊,趁夜伏擊,卻是將西涼人近兩萬先鋒軍隊幾乎會殲,並活捉了北院大王,這個消息令大錦官軍人人心中振奮,士氣空前高漲了起來。

西涼人自然不敢再輕易到幽城城下來叫陣了,西涼大帥氣得在另一座搶去的城池裡大罵大錦人卑鄙無恥,作戰不講章法,卻是再也不敢小覷大錦人了。

幾天過後,冷華庭親率大軍在西涼人城下叫陣,但西涼人卻死也不肯出城應戰,冷華庭便用投石機扔炸彈,轟開了城門,戰爭便再一次打響,他所帶的一萬人馬正是從西山大營裡撥出來,經過了特殊訓練,並特殊裝備過的,作戰驍勇,戰法靈活多變,與冷華庭一樣,一點也不克板,以機動爲主,根本不講究什麼陣法之類,但求能贏,什麼法子都用上了。

西涼人仍是強悍得很,那一場大戰持續了好幾天,打得既艱苦又慘烈,不過,最終還是奪回了被西涼人搶佔的城池。

冷華庭在與西涼人作戰的同時,白晟羽和冷謙帶着忠林叔早就越過封鎖線進入了西涼境內,開始了他們的奸商之旅。

西涼的冬季果然物資潰發的很,西涼不產棉花,棉衣都得從大錦或東臨那邊過來,但如今戰事緊張,大錦的好棉布就很難過得境來,白晟羽當然也不敢名目張膽的在西涼上京銷售大錦的東西,去了不久,他便在忠林叔的幫助下,勾搭上了一名西涼富商,那富商皇室也有些瓜曷,所以,生意做得也很大。

白晟羽向來便會說,請了那富商到一家酒店雅座裡坐好後,便說自己是西涼人,知道國內缺棉布,便走了路子到大錦那邊進得貨來,只是能力有限,身無大背景,不敢在上京城裡銷售,特地找一位有本事,有背景之人合作等等等等。

那富商早就想要大錦的好東西,正愁找不到貨源,見有人送上門來,自然是喜不自勝,再加上商人本就重利,有得錢賺,哪顧那些政治目的什麼什麼的,當然一口應承,生怕生意被他人搶了去。

當然他做生意也謹慎,親自驗過貨物之後,又只付了一半的錢,將全部的貨物拉走,言說銷完後再付另一半物錢。

白晟羽也不介意,便當直按他的意思辦了,真的只收了他一半的錢,讓他全將貨物拉走。

那貨商在一月之內便很快就將幾百匹上好的棉布全都銷售一空,賺得盆滿鉢滿,原想着與白晟羽是一錘子買賣,想佔白晟羽一半貨錢的便宜,但手中之貨全部出盡之後,又抑不住還想再賺,貪心一起,主動找上白晟羽,要求再進貨,那另一半的貨錢自然是老實的付盡了的。

白晟羽但笑不語,這時,另一名富商也來了,他是銷售肥皂貨商,情形與前一名也很相似,只付一半貨錢便走了,一個多月之後才又主動再次找上白晟羽。

一時間,兩名貨商坐到一起才知道白晟羽不止是銷售一樣好東西,手裡還有着另一個最暢銷的貨源,競爭之心立起,爭着與白晟羽談起條件來,只想將另一同行給擠兌出局。

於是白晟羽便坐地起價,談的,當然不會只是貨物價錢問題,提出了不少利於自己的銷售條件,一條在西涼秘密銷售大錦棉布與肥皂的商業鏈條便慢慢形成,一年之後,西涼人再不穿自己所織的麻布,自己所硝的獸皮,以穿大錦棉布爲體面,而不論貴族還是平民,都愛上的肥皂,那種東西,既便宜又好使,還不傷手,比起胰子來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因爲前線的戰事順利,商隊的貨物進出也方便通暢了起來,運送到西涼的大錦物資源源不斷,白晟羽不止是隻做棉布與肥皂這兩種生意,大錦民間的好瓷好茶絲織物品也一併往西涼傾銷起來。

西涼皇室爲前線戰事而焦頭爛額,無心顧及國內經濟,卻不知,在不知不覺之中,西涼人已經很依賴大錦的商品,國內手工業小作坊之內的產業漸漸蕭條。

原本種麻的農民也改種了別的作物,西涼土地原本就貧瘠,種麻產量還高一點,種別的更加不行,麥子玉米之類的又只是一季作物,就是種出來的水果也比不大錦和東臨的可口,好在西涼有好礦,很好的鐵礦,白晟羽賺了錢後便大肆便宜進購西涼的鐵礦,礦石有了好的銷路,大多數農民便改而去挖礦起來。

於是,大錦的棉布茶葉肥皂還有絲綢源源不斷的銷往西涼,而西涼的礦產也源源不斷的流入大錦。

大錦原本缺乏的礦產資源一下子得到了補充,兵器,戰備也得到了改善,新皇又生武,花大力氣在練兵之上,有了軍備的武裝,軍隊的底氣也大了許多,大錦的軍隊也由原來的軟弱可欺變得強大了起來。

不過,所謂的經濟侵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最後成效如何,也得三五年之後才能看出來。

不過,因着白晟羽與西涼的生意做大,大量的白銀也拉回了大錦,冷華庭賺了個盆滿鉢滿的同時,當然也將大頭獻給了朝庭,大錦朝庭從此不再只依賴海上那一支商隊,與東臨等小國的經商仍在繼續,商業營利,又讓朝庭有了充足的錢糧來補充戰爭消耗,與西涼的戰事不僅是在軍事上取得了優勢,更有了強大的經濟後援,戰爭局勢一下便逆轉了過來,對大錦是越發的有利了。

而北院大王被活捉,搶來的城池接連又失去,西涼皇室裡也鬧開了,西涼人與大錦多年戰爭,從來沒有吃過如此大的虧,皇帝龍顏大怒,將戰事失利的原因大多歸罪於自大錦迴歸的南院大王身上,怪他沒有掌握準確和軍事情報與信息,導致北院大王被擒,戰事失利。

南院大王冷二本名赫連容城,是皇帝的第九子,但因着母親只是一個小宮女,自小便被人看不起,所以,少年時便立志要作出一番大事業來,爲自己和母親爭口氣,在大錦隱伏二十餘年,給西涼送回大量的金錢之外還建立了一條強大的情報體系,爲西涼侵略大錦提供了準確的情報信息,這才便得西涼能年年在與大錦戰事立於不敗之地,如今徒然敗得太慘,皇帝責怪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他豈能甘心,這一次明明探得冷華庭不過是帶了大錦七拼八湊才組織起來的十萬人馬,開赴的前線,但真沒想到,那軍隊裡竟然有一支奇特的隊伍,那裝備也是他從來沒有看到的,以前只聽說冷華庭建了一支私兵,但那私兵訓練太過秘密,他的人根本就無法打入隊伍之內,更無法探聽到消息。

最讓他憤怒的是,冷華庭竟然在短短几個月時間裡,便將大錦西山大營裡的一萬人也訓練成另一支強大的隊伍,至今赫連容城也不明白,冷華庭是如何辦到的,能將一支孱弱如綿羊的軍隊訓練成如猛虎一般兇猛悍勇,這簡直就是軍士奇蹟,而冷華庭還是那個自己曾經非常熟悉的殘廢小子嗎?就算殘腿治好了,又怎麼可能有如此治軍天份?

但再不甘心,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不信,就在西涼皇帝大發雷霆之時,冷華庭與孫大老爺乘勢追擊,奪回原本屬於大錦的城池之後,一改百年來,大錦只守不攻的舊習,又將戰事拉到西涼境內,西涼邊塞烏龍鎮首當其衝,不過十日功夫便被大錦佔領,戰火由大錦國土,直接燒到了西涼本土之上。

西涼人再次震驚起來,這不是大錦人一慣的作派,以前大錦與西涼作戰各有勝負,但大錦向來只是將前來侵略的西涼人趕回國境便停戰,不再繼續,所以,西涼人才會有恃無恐,每天的戰事不管勝敗反正不會太傷本國百姓,勝了,搶到的財物便多,敗了也只是折損些人馬,仍能搶到不少財物,對西涼人來說,敗仗也無關痛癢,明年再來便是。

但如今不同了,他們的國土雖然廣袤,真正肥沃一些的土地還是靠近大錦的幾個鎮子,而且,那幾個鎮子因着與大錦通商,經濟也是最爲活躍的,如今那些重鎮已然落在大錦的威協之下,叫西涼皇室如何不驚,如何不憂?一時間,朝庭內鬧開了花。

皇帝召集大臣商議對策,不少人驚慌失措間便提出要求和,說大錦向來喜歡以天朝上國自居,喜歡聽好話,又好偏安,戰爭向來爲大錦人不喜,以前西涼從未主動求和過,這一自動求和,大錦人必然會欣然應允。

此議一出,得到很多大臣的附議,基本上無人反對,而且,朝庭裡便開始商議求和條件,所提的,當然是有利於西涼的,皇帝只想快些停戰,早些讓大錦人退回就好,自然應允了。

但是西涼大使到了幽城,高傲的將本國的求和協議遞交給孫大將軍,孫大將軍看完後,脣邊勾起一絲冷笑,遞給一旁的冷華庭看,冷華庭看完後二話不說,手一揮,招來刀斧手,大喝一聲道:“壓下去斬了。”

那使者聽了嚇得渾身一抖大聲道:“兩國來交戰不斬來使,你們大錦向來以禮儀之邦爲自居,怎麼如此不講道理。”

冷華庭譏笑道:“對你們這等無恥之使無須講道理。”

西涼大使被人拖也去砍了,冷華庭使人將來使的人頭掛到了烏龍鎮的城牆之上,烏龍鎮的百姓見了心中的震憾可想而知,大錦以前所未有的強悍之態出現在西涼人面前。

西涼皇室更是震驚得無以復加,一些有熱血的便立主與大錦決一死戰,大錦軍隊再強也比不上西涼軍,也有主和的大臣說求和條款提得太不合理,要求改條款,如此一來,主戰和主和兩派便鬧將了起來,皇上被大臣們吵得焦頭爛額,氣得甩袖走了,留下一干大臣繼續大吵大鬧。

但是,事情還沒完,西涼人的架還沒吵完,冷遜便帶領三萬精兵三日之內再下一城,震動整個西涼朝庭,打了個如此大的敗仗,主戰派再也難說得起話,沒有了底氣,主和派便一力要求修改求和協議,但求和議定之後,卻再也無人敢做那求和大使,皇上問過好幾個大臣,那些大臣都是想法百計的推託,各找各的理由,不肯當那送死的出使大臣,皇上氣得差背過氣去,當堂便暈過去了。

好在大錦軍隊終於止住了征討的步伐,送來了停戰協議,條件之一便是交出西涼南院大王赫連容城,否則,大錦便要攻向上京城,直搗西涼皇宮。其他條款自然是讓西涼割地賠款,每年向大錦進貢歲貢,若干等等。

此議一出,皇上鬆了一口氣,大錦所攻佔的城池暫時難以搶奪回來,那也只能忍痛先割捨了,如今不是寸土只城的問題,而是會亡國滅朝的問題了,想要將王朝繼續下去,不得不向大錦妥協,皇上再一想到赫連容城,心裡便堵了一口鬱氣。

這個兒子這些年雖然也爲西涼出了些力,但是,必然是將大錦人得罪得太過,所以,向來溫文的大錦人便動了真氣,非要拿住他才肯罷休,現在也別無他法,只能將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交出去,換朝庭和國家的安寧了,誰讓他如此不爭氣,打不贏大錦人呢。

皇上如今只求安定,再也不念赫連容城曾經爲朝庭和皇室所受的苦,所作的貢獻,朝議結果出來後,便下詔將赫連容城看押住,怕他伺機跑了,但是赫邊容城在大錦使者到來時,便偷偷溜走了,他的父皇他太清楚了,皇室裡沒有親情,只有利益,如今西涼短時間內想要打敗大錦根本就不可能,而冷華庭有多麼恨自己他更是清楚,所以,他聞風而逃了。

皇上抓不到赫連容城便急得不行了,派人抄了他的家,下了海捕文書全國通緝於他,心中也更是恨他在朝庭危機時刻置國家和朝庭於不顧,隻身潛逃。

消息送到冷華庭的軍帳裡,冷華庭的差點用劍砍了自己案前的桌子,但氣歸氣,事情還是要解決的,赫連容城這個人太過危險,據說他手裡掌握着的暗殺組織仍有不少人,而且不在西涼皇室的控制之下,如若他逃走,他會逃到哪裡去呢?

大錦?那裡也不能讓他容身了,西涼如今更是全國上下都稱他爲賣國賊,那東臨?去東臨必須經過大錦,最有可能的還是會去大錦,如此一想,冷華庭便決定先回朝,將邊關之事交與孫大將軍和冷遜處理。

大錦軍隊由於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軍隊仍是一再向上京緊逼,不拿到南院大王便勢不干休,西涼皇帝急得夜不能安枕,日不能食,心憂如焚,派了大量的侍衛去捉拿赫連容城。

冷華庭臨走時,特意要求孫大將軍如此作爲的,一來是逼得西涼再不敢收留赫連容城,讓他就算逃,也不敢再留在本國,二來,既然西涼人達不到大錦的要求,自然是還要得些好處回去的。

最惱火的是赫連容城的易容之術非常高超,如今海捕文書貼得全西涼和全大錦都是,但他一日幾變,要找到他,還真是難呢。

冷華庭輕裝簡從,只帶了自己的那兩千人馬暗暗的回了京城,先去皇宮見了新皇。

邊關戰事捷報頻頻,新皇早就在京城裡只等大軍班師回朝後,好給將士們擺慶功宴了,最讓他激動的便是冷華庭真的是軍事天才,不過幾個月時間,真的便給大錦搶回了兩座城池,自己登基元年便做到了開疆擴土,比上幾代先皇的功勳都要大,這讓皇上如何不高興,如何不激動。

冷華庭進宮時,皇上驚得一震,小庭怎麼沒有隨大軍一起回來,卻提前回朝了呢?

在乾清宮書房裡,皇上單獨召見了冷華庭,冷華庭一進宮便向皇上跪拜行禮,皇上不等他拜下去,遠遠的便大步走了過來扶住他,眼裡的激賞之色毫不掩抑,“小庭,辛苦你了,你真是朕的忠臣良將,是我的好兄弟啊。”

皇上兩個自稱交替使用,冷華庭卻是很明白皇上的心意,爲國而言,皇上稱自己爲忠良,以個人感情而言,皇上將自己看成是兄弟,這讓他的心裡也微微震動,他要的不是皇上的獎賞,而是皇上的信任,於他而言,金錢和地位都已到了極致,再賞除非是封地稱王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任何帝王也不可能在明知道臣下能力超強的情況下給個小王國讓他單獨強大的機會,所以,對於冷華庭來說,要的,便只是皇上的信任。

他與錦娘一樣,所求不多,只要給他們一家一個和樂安寧的小日子過着就好了。

皇上稱他爲好兄弟,便是告訴他一個信息,皇上很信任他,並且,很倚重他,不會如先皇一樣挾制和爲難簡親王府。

所以,他的心情也很舒暢起來。

君臣見過禮之後,皇上沒有坐到龍椅上去,而是與冷華庭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與他平視着說話,這一點,也讓冷華庭心中有感,但他也不是個善於表達自己感情之人,只是看向皇上的眼神裡,便多了一絲濡慕之情,皇上當然看得明白,心裡更是慰貼,這樣的小庭,在外鋒芒難掩,但在自己面前,一如多年前扯着自己的衣襟叫太子哥哥的那個少年一樣,純淨而美好。

兩人之間有着濃濃的親情在流轉,氣氛很輕鬆,冷華庭將邊關的情況簡略向皇上介紹了一遍後,說起與西涼的停戰協議來,皇上當初便將邊關戰事及外交事宜全權交由他處理,如今聽他的彙報,心中更是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多麼的英明,大錦在自己登基之後在他國面前一改軟弱可欺的形象,以強悍之姿出現在各國面前,西涼一但附首,那麼,東臨等周邊小國更會被大錦震懾,再不會有人敢覬覦大錦的土地和財富了。

對冷華庭在邊關的作爲,皇上自然是大加讚賞,只是好奇他爲何突然臨時潛了回來。

冷華庭這才說起了冷二,也就是西涼南院大王赫連容城之事,皇上一聽,眉頭也緊皺了起來,冷二那個人有多麼陰險可怕,皇上也知道一二的,潛在大錦幾十年,將大錦的大量金銀財物捲了不少到西涼,將簡親王府攪了個亂七八糟,在江南,差一點就將自己炸死,這些惡事全是那赫連容城所爲。

“小庭,你回來是因爲懷疑他會潛回大錦麼?”皇上疑惑的看着冷華庭。

“回皇上,臣正有此擔憂,那賊子如今無家可歸,他對西涼皇室也是寒了心,西涼再無他立足之地,所以,必然會離開西涼,而且,他對簡親王府和大錦朝庭太過熟悉,很可能又潛了回來,再者他的兒子冷華堂還在宗人府大牢裡,他很有可能會救了兒子後,再潛到東臨去……”冷華庭濃長的秀眉微蹙着,細細的分晰道。

皇上對此也深以爲然,以赫連對冷華堂的感情,他救過冷華堂一次,很有可能再救第二次,但是,他如今在大錦難道還有幫手不曾?裕親王如今似乎改邪歸正了,此次戰事期間,倒是認真爲大軍督糧和運送戰備後勤物資,並沒出過半點紕漏,赫連再想要拉裕親王下水似乎不太可能了。

那大錦內,還有誰會是他的同盟呢?就算有,別人也不會如從前一般來幫他了吧,畢竟他如今已經成了喪家之犬,兩國全都發了海捕文書在通緝他,那些人也不是傻子,更不會再沾他這個禍端了。

兩人在上書房裡又商議了很久,到深夜時,才定下了一計,冷華庭才告辭回了府。

他回府時也是悄悄的,錦娘正抱着揚哥兒睡着,冷華庭走了好幾個月,離開了那個溫暖的懷抱,錦娘夜夜都睡得不太踏實,好在有揚哥兒陪着,那張酷似某人的妖孽小臉也算是讓她解了些相思之苦。

迷迷糊糊之間,感覺有雙熟悉的大手在臉頰上撫摸着,她以爲自己在做夢,呢喃的喚了聲:“相公。”

冷華庭進府時,便示意府中的暗衛不要聲張,悄悄的潛回自己院子裡,豐兒和雙兒兩個在耳房值夜,睡得就不沉,突然被驚醒之後,見是二爺回來了,喜出望外,正要出聲,冷華庭忙讓她們禁聲,自己在正堂裡稍稍洗洗,脫了外袍便進了裡屋。

錦娘屋裡還留着一盞宮燈,想是怕揚哥兒夜起要尿尿所致,昏暗的燈光下,那張熟悉面禮似乎消瘦了許多,但卻更清秀明媚了,她睡得並不沉,秀氣的眉頭微微蹙着,似在做着一個並不香甜的夢,長長的睫毛在燈光下,映出一線細細的陰影,如蝶翼一般輕顫,可愛又誘人,這就是他日夜思念着的模樣,夜夜入了他的夢,就是這張清秀的小臉。

他輕輕走近,在牀邊坐下,大手忍不住便撫上她的臉龐,她的清瘦讓他心疼,這個傻子,自己不在家的日子裡,定然常常掛念,日日不得安生,好不容易纔養好了一點的身子,又瘦了,她是存心想氣他呢,等明日,一定要打她的小屁股,看她還那樣不聽話不。

心裡想着要罰她,眼光卻溫柔的要膩出水來,眼睛膩在她臉上就再也錯不開了,卻聽得她嘟嚷了一句:“相公……”

滿腹的相思全在這一聲中積聚,他的心,立即被幸福填得滿滿當當的,離開的日子裡,他的夢裡從來就只有她,如今回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她的夢裡,也只有他,這讓他如何不歡喜。

“娘子,我回來了。”他故意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她耳畔輕輕說道。

錦娘覺得耳朵有些癢,睡夢中伸手去撓,卻觸到了一張溫熱的臉,還有,自己臉上也有溼濡的感覺,她猛然睜開了眼,惺忪着沒有看清,好半晌,纔看到那雙燦若星辰,妖豔誘人的鳳眼正清清亮亮的凝視着自己,她有些不可置信,微顫着伸了手去模,真的是熱的呢,也是實實的,不會散了,一股狂喜直衝大腦,錦娘向着眼前的人懷裡撲了過去,一張口,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咬得死死的,似乎要將這連月來的相思便咬進他的肉裡,化到他的血液裡。

冷華庭任他咬着,他覺得自己的牙也是癢癢的,若非怕她痛,真的也想如她一般也在她身上咬一口才好。

錦娘倒底沒含得下狠口,咬了一會子便鬆了,卻是眼淚汪汪的,看得冷華庭好一陣心疼,捧住她的臉,將她臉上的淚水一一吻去,“傻娘子,我回來了。”

錦娘含着淚笑了,上上下下的細細查看着他的身子,除了那張妖孽般的俊臉稍微黑了一點,皮膚微粗了一點,還真沒哪裡傷着了,這心一顆提得高高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嗔道:“看在你完好無缺的回來的份上,今天就不罰你了。”

說着,將睡熟的揚哥兒往裡挪了挪,自己讓出一點位置來,卻不知,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一動之下,鬆鬆垮垮的衣領子就往下滑,露出雪白的鎖骨和頸脖,由其胸前若隱若現的那一片誘人的溝壑,冷華庭一看,心潮便開始澎湃了起來,大手忍不住便自她的中衣下伸了進去,一下便捉住了那一對跳動的玉兔。

錦娘也是久未經人事了,身子特別敏感,一碰之下,骨頭就有些發軟,他的手在她身上點火,讓她如喝了一杯烈酒一樣灼燒了起來。

而冷華庭更是忍耐得長久,不見她還好,一見到她,自己便彷彿會化身爲狼一樣,只想一口便將她吞拆入腹就好。

兩個滾燙的身子粘在一起就再也難分開,心靈與身體的統一慰貼,讓兩人沉迷其中,不願醒來,正是乾柴烈火燒得正旺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兩人耳畔響起:“孃親,尿尿。”

猶如一盤冷水直接澆到了兩人頭上,錦娘率先清醒過來,忙扯了扯被冷華庭揉成一團的衣服,轉過身爲去抱揚哥兒,冷華庭幽怨地看着兒子,自他出身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麼恨這小子,早不尿,晚不尿,在這緊要關頭突然要尿,會死人的啊,臭小子。

揚哥兒睡眼惺忪,卻看到了自家牀上,孃親的身邊多了一個人,這個看着有點熟,卻好像不認識:“孃親……”他站在牀邊,邊尿尿邊問錦娘,一臉的好奇。

“是爹爹呢,揚哥兒,快叫爹爹。”錦娘這纔想起,兒子有半年沒有見到冷華庭了,自然是不認識他了的。

冷華庭的臉黑如鍋底,攪了自己的好事就算了,這小子竟然還不認識他老爹,真該打屁屁。

揚哥兒歪了頭,看眼前之人神情不善,咧嘴一笑,甜甜的喊了聲:“爹爹……”聲音清脆,有如甘冽般直沁入冷華庭的心菲,剛纔的鬱惱一股腦兒在這一聲呼喚中全消散了,一伸就,便將兒子抱進了懷裡,這可是他最思念的兩個人呢,他的心肝寶貝啊。

可誰知,還沒膩歪一秒鐘,耳朵便被揚哥兒揪住,而且是一揪住就不肯放手,雖說不是很痛,但也知道那小子在懲罰自己呢,眼睛不由就看向錦娘,錦娘無奈的去扳揚哥兒的手,哄道:“真的是爹爹呢,揚哥兒揪爹爹,不是好孩子。”

揚哥兒卻不肯鬆手,奶聲奶氣的喝道:“孃親,他瞪我呢。”

錦娘聽得一臉黑線,不知道自己怎麼生了個睚眥必報的小子,總算扳開了他的手,還好,他只是揪,並沒有掐,自己討好的看着黑沉着臉的冷華庭。

“讓豐兒把他抱出去吧,娘子。”冷華庭微挑了眉看着揚哥兒,故意說道。

錦娘聽得一怔,微笑着點了頭,“好啊,揚哥兒,以後你就跟豐兒姑姑睡去。”

揚哥兒聽出他孃親很聽眼前這個人的話,立即便換了臉,討好的抱住冷華庭的臉,在他臉上糊了一口,甜甜的又叫了聲:“爹爹,揚哥兒怕怕。”

冷華庭的心又軟了,拍着他的小臉道:“知道是爹爹,還要揪我?”

“不揪了,不揪了,我揪如花去。”揚哥兒歡快又討好的對冷華庭道。

冷華庭聽得一臉黑線,把自己當小狗兒了呢,這小子,得治治,不過,不在這一時啊。

總算又哄着揚哥兒睡了,夫妻二人還是將揚哥兒抱到了秀姑屋裡,回到屋裡又繼續未竟的事情。

關押了好幾個月的朝庭重犯冷華堂終於被皇上下旨處以凌遲極刑,那一日,上官枚哭得死去活來,落霞在屋裡陪着她,小心的勸着,行刑那天,上官枚一口氣沒有接上來,竟然暈了過去,沒法子,錦娘只好又請了御醫回來爲好診治,自己也沒有出府去,就在家裡料理着一應雜事。

冷華庭穿着便衣在看熱鬧的人羣中間,他自己帶回來的一千軍隊全部換了服裝,混在人羣裡,小心的觀察着人羣裡的動靜。

冷華堂被關在一個大木籠子裡,放在馬車裡,緩緩拖向菜市口,他四肢全廢,早已不能站立,只能坐着,好在,有人爲他清洗一淨,給他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他的臉很瘦,原本溫潤清朗的眸子已經變得呆滯,眼神定在一處,便沒有動過,那裡面,只有死灰一片,沒有了半點生機,街上的百姓對他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他似乎麻木了,什麼也聽不見。

有人朝他丟爛菜葉,他也沒反映,整個便像一具行屍走肉,百姓們丟着也無趣了,便只跟着跑,邊跑邊吆喝着玩。

菜市口外早已有不少衙役守在兩邊的道上,不許閒人靠近行刑臺,冷華堂被劊子手拖到了刑臺上,有人開始解他的衣服,讓他只着一件中衣,並將一張近似漁網的東西套在他身上,捆緊,劊子手拿出一把小而薄的刀片來,在上面噴了一口酒,只等時辰一到便要行刑。

大錦已經很多年沒有實行過如此酷刑了,所以,看熱鬧的特別多,人羣裡,有幾個身着普通服飾的人在向刑臺靠近,行刑官正襟危坐,神情卻有些萎頓,似是沒睡醒似的,打了呵吹,看了下沙漏,自籤筒裡丟下一塊令牌,高喊一聲:“行刑!”

人羣裡立即暴發出一陣歡呼聲,大家高喊着:“好!”有如戲院裡喝倒彩一樣,冷華堂躺在刑臺上,臉上表情依然木木的,半點害怕恐情也沒有,劊子手熟練的將手中的小刀玩了個花式,正要下刀。

有人在人羣裡涌動起來,不少百姓被人推着往刑臺上擠,還有些人被推倒了,哭喊聲,吵鬧聲全響了起來,劊子手不由停了手,看了眼臺下。

一時間,臺下的百姓有人被踩踏,有人被擠倒,有人在打架,鬧成了一團,冷華庭靜靜的站在人羣裡注視着人羣的變化,果然,有人突然飛身躍起,縱上刑臺,一劍向那劊子手刺去,那劊子手似乎早有準備,就地打了個滾,便逃過了那一劍,那縱上刑臺之人也不繼續,回手將冷華堂一抄,背到背上便要逃,人羣裡,還有其他同夥也開始動手了,有人故意在人羣裡製造混亂,冷華庭見那人終於來了,雖然那人的是張陌生的臉,但他敢斷定,那劫囚之人便是赫連容城無疑。

他將手伸進口裡,吹了個尖銳的口哨聲,隱在人羣裡的士兵立即行動了起來,赫連的同夥早就被他們盯着了,這會子便像是在棉花地裡拔雜草似的,一抓一個準,百姓看形勢不對,有的趴下,有的躲開,那些亂羣之馬很快便被抓了個精光。

而赫連容城揹着冷華堂,飛身躍起,踩着百姓的人頭向菜市口外逃去。

冷華庭不想在菜市口動手,這裡百姓太多,怕傷及無辜,所以,赫連飛躍起時,他也縱身追上,赫連雖說熟悉大錦的地形,但畢竟身上背了個百多斤重的人,腳步就慢了好多,但他功力深厚,冷華庭還是追出了好遠才劫住他。

赫連回頭狠狠地瞪了冷華庭一眼,見只有冷華庭一人追了上來,便立住身形,罵道:“你何必要趕盡殺絕,你當真以爲你能殺得了我麼?”

他的聲音太過熟悉,正是二老爺的,冷華庭再不遲疑,軟劍一抖,便向他攻去。

赫連容城正要將冷華堂放下,再全力對付冷華庭,突然,他的身子一僵,百匯穴竟然被人制住,他根本就動彈不得了,心頭震驚得無以復加,手一鬆,背上的冷華堂便如一隻軟蟲一樣攤在一地上。

這樣的情形讓冷華庭都怔住了,他不知道赫連爲何突然中了招了,但此時正是捉拿赫連的最佳時期,他抽出身上的細索,將赫連容城捆了個結實,但赫連此時,卻雙眼赤紅,似在極力抵禦着什麼。

“我是你爹,特……意冒死來救你,你爲何要對我動手。”赫連眼睛含淚,說話時,嘴角沁出一絲黑色的血跡,看來,他似乎中毒了。

“我今生最恨的事情便是有你這樣的爹爹,最恨的人便是你,若非是你,我又如何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是你,教我要對人狠毒,你說,對人好,便是對自己狠。你教我要爭,不管那屬不屬於我,都要我爭,你哪裡當我是你兒子過,你不過是拿我當工具,當你求得榮華富貴的工具。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的四腳被毀,但多虧了你教我的龜息功法,讓我的右手又恢復了一成的功力,別的不能做,你教我用的那種毒針法還是能使得出來的。”

冷華堂冰冷木吶的臉上總算有了表情,他怨毒地看着赫連容城,嘶聲竭力地說道。

冷華庭看了不由嘆了口氣,赫連容城口裡又涌出許多血水,看來,他是沒救了,這時,許多官兵追了上來,冷華堂擡眸眷戀的看着冷華庭道:“小庭,大哥也算是最後爲你做了一件事情,雖然,你不一定會承我的情,但是,我還是想說,大哥……對不起你,如果有來生,我會真正的當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再不會對你有任何的非份之想了。”

說話時,他臉上的戾氣一掃而空,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陽光照在他清瘦的臉上,閃出一絲異樣的光暈,那神情,一如多年前,拉着冷華庭的手,去捉蟋蟀的乾淨少年。

“我不恨你的,你……也得了報應了。”冷華庭的眼睛有些酸澀,十幾年的兄弟情義,若非那些利益糾曷,或許,他們也不會弄到現在這步田地。

“是嗎?那就好,小庭,我不想做孤魂野鬼,我求你,將我葬在簡親王府祖墳裡吧,可以不要墓碑,我生不能成爲冷家的人,讓我死後,不再有那樣恥辱的生世好嗎?”冷華堂的眼睛裡閃出一絲淚花,乞求的看着冷華庭。

冷華庭靜靜的看着他,點了點頭,正要問,冷華堂又道:“那藥是小枚給我的,她不想看到我被人凌遲,所以,送了這個毒針給我,是想讓我自殺的,呵呵,傻丫頭,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好好待她,一定會只娶她一個妻子的。”

冷華堂眼裡含着笑,一條黑色的毒血自他嘴角邊緩緩流出來,看來,他早就在嘴裡藏得有毒藥了,有了必死之心,卻故意讓人擡上刑臺,用最後的生命誘殺了他自己的生父……

他無限依戀的看着冷華庭,任嘴有的血水汩汩流出,卻是含了笑道:“小庭,再叫我一聲大哥,好嗎?”

冷華庭心中像堵了一塊大石一樣,卡住了聲音,他定定的看着冷華堂逐漸消逝的生命,腦子裡盡是他們小時候在一起玩耍的模樣,張了半天嘴,卻總是叫不出來,而冷華堂的身子慢慢倒下,眼睛仍是直直的看着冷華庭。

冷華庭眼睛終於沁出一滴淚來,緩緩走過去,將他的眼睛撫上了,又命軍士將他擡回簡親王府,至於赫連容城,冷華庭揭掉了他臉上的面具,露出一張與冷華堂果然相似的臉來,他的屍體被人直接送到了亂葬崗,拋屍荒野。

四年以後,簡親王府裡,揚哥兒穿着大紅的袍子,手裡拿着根竹根,騎在竹棍上邊跑邊喊道:“阿乾啊,你快一點啦,我的馬馬要過橋了哦,你這一次再跑不贏我,那我就不認你做妹夫了哦。”

後面一個英俊的正太,正學着揚哥兒的樣子騎着根竹也往前跑,只是揚哥兒跑起來就像個脫疆的野馬,而他卻是優雅又從容,一點也不見急迫之色。

而在他們的身後,還跟着一對雙胞胎,一男一女,長得粉雕玉啄,霎是可愛,那男孩子與揚哥酷似,一看就是一娘生的,而女孩子卻長得像極了簡親王妃,美得奪目,這樣的四個孩子,讓一旁的僕人們都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活計,看着他們便移不開眼。

“揚哥兒,你不要再跑了,弟弟妹妹都追來了,怕他們摔呢。”小太子阿乾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肉呼呼滾過來的小粉團,不由停步子,對揚哥兒喊了一聲,便回頭去牽那兩個小傢伙去了。

那邊四兒牽着一個扎着兩個小團髻的小姑娘也追了上來,那小姑娘正嗚嗚的哭着:“娘,哥哥,壞,不要婉姐兒。”

四兒雙手一插腰,對前面跑得正歡的揚哥兒道:“揚哥兒你給我站住,其他小羅卜你都帶,爲啥只不讓我家婉姐兒跟着?”

一個宮娥打扮的嬤嬤,氣端吁吁的抱着一個小姑娘也追了過來,擋在了揚哥兒身前,對揚哥兒道:“真是的,小世子,你怎麼看見小公主就躲啊,看把咱們小公主鬧得。”

那三歲多的小女孩自宮娥身上扭了下來,卻是對着正追上來的婉姐兒道:“他是我相公,你不許追。”

婉姐兒立即哭了起來,仰頭就對四兒道:“不嘛,孃親,你說過,揚哥兒是我的相公啊。”

那邊揚哥兒終於停了步,小小的臉上一臉的嚴肅,對小公主道:“你,做我的大老婆。”又指着正哭泣的婉姐兒道:“你,做我的小老婆,這下,都有份了,不許再哭,唉,長得太好,就是麻煩啊。”

話音未落,頭上就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記,一回頭,看是錦娘來了,立即抱頭就跑,錦娘在後面罵道:“死小子,纔多大點,就想要三妻四妾了,老孃告訴你,有我在,你一輩子也別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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