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宮裡則更是“熱鬧”,當歸幾個躺在當初進宮之時,主子特意吩咐搭建的大炕上,一邊趴着烙肚子,一邊低聲嘰嘰喳喳說着話,都是興奮至極。
這個說該加緊給主子縫製夏衫了,那個說鞋子也要繡兩雙。所有人都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東西都趕緊尋回來,捧給流落在外,終於歸來的主子。
好不容易盼得天亮,衆人再去正殿伺候,就免不得人人都頂了個黑眼圈兒,神色裡也添了三分古怪。
雲丫隱隱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在衆人口中問不出什麼,就有些焦急的望向“丁薇”。可惜,自從把方子騙到手,“丁薇”就自覺完成了任務,只要她不拿出荷包威脅,她再不肯多說一句話,多做一件事。
平日除了吃睡,就是坐在窗前望着院門,等着那個人回來,帶着解藥,等着他的寵愛…
雲丫恨得咬牙,想了想,還是趁着雲影拾掇碗筷的功夫,低聲笑着問道,“姐姐們的屋裡,昨晚鬧老鼠了嗎,怎麼都沒睡好的模樣?”
不想雲影卻是笑着點頭,“你怎麼猜到的?屋子裡確實有老鼠呢,好大一隻。”
連翹在一旁也是接口道,“就是啊,吃裡扒外的東西!吃着咱們永福宮的東西,才長得這麼大,居然夜裡還跑出來嚇唬人,真是忘恩負義!”
當歸手裡拾掇着換洗的衣衫,也是插話道,“一個畜生,你們還打算同它說道理啊。若是懂道理,它就不是畜生了!”
“對啊,哈哈,還是當歸姐姐聰明。”
幾個人說說笑笑,末了就各自端着托盤和籃子出去了,留下雲丫怎麼琢磨都覺得她們的話有些味道不對,想要尋“丁薇”商量兩句,扭頭見她照舊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惱得氣不打一處來,於是上前狠狠在她腰上扭了一記。
“哎呦
“丁薇”吃痛,終於從幸福的臆想裡回了神,惱道,“你掐我做什麼,方子不是騙來了,你還想怎樣?”
雲丫冷笑,嘲諷道,“怎麼,你是不覺得方子到手了,就沒你什麼事了,是吧?我怕告訴你,方子送不出去,我不能順利逃出去,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原本拿到方子之後,她就尋了各種藉口要出宮去,可惜皇上出巡,丞相輔助太子監國,整個京都守衛都嚴密很多。特別是皇宮,幾乎不到日落就要關閉所有宮門,若是沒有丞相大人的手令,誰也別想出門。
一時間,她雖然得了方子,但卻是被關的嚴嚴實實,插翅難飛。眼見日子慢慢過去,再不想辦法脫身,待得皇上回來,不必別人揭穿她,就是這個不聽使喚的冒牌貨在解毒之後,就會第一個告密了。
陷入愛戀裡的女子,根本不可以用常理看待。即便告密之後,她也不見得就會好下場,但只要皇上說一句不喜歡騙人的女子,這個冒牌貨一定會不顧一切說出一切。飛蛾撲火一般,傻得讓人忍不住生恨。就如同另一個遠在千里之外,同樣爲了一個男子,不但搭上自己的尊嚴,甚至還捎帶毀了她一輩子的女子…
雲丫努力晃晃腦袋,勉強壓下了心裡的煩躁,擡手又掐了“丁薇”兩記,眼見她敢怒不敢言的躲去角落,這才覺得心裡的鬱悶散了一些,轉而又努力找尋出宮的良策了。
很快,不遠處的乾坤殿裡,新一日的大潮會又開始了。
安哥兒穿了一件明黃色的小袍子,烏黑的頭髮上戴了一隻小小的金冠,襯得白胖的小臉少了幾分稚嫩,多了幾分貴氣。
雲伯彎腰小心翼翼抱起他放到龍椅上,他的兩條小腿兒懸空踢搭兩下,就奶聲奶氣的說道,“雲爺爺,硌得慌,鋪毯子!”
雲伯聽得哭笑不得,這把龍椅不知道天下多少人,盼着能坐上來,甚至紅了眼睛謀算,結果卻被自家小主子嫌棄。
他趕緊低聲安慰道,“安哥兒先坐一會兒,明日再過來,老奴一定給您鋪上最厚的毯子,好不好?”
“好。”安哥兒嘟了嘟嘴巴,倒也乖巧的應了下來。
雲伯偷偷鬆了一口氣,趕緊同丹陛下邊的方丞相使眼色。方丞相點頭,帶着文武百官山呼萬歲,三叩九拜。
若是按照以往的規矩,即便太子是以後的皇者,但也不能坐在龍椅上,只能坐在旁邊的單座上接受朝臣跪拜。而且稱呼也不能是萬歲,但偏偏公治家如今就這麼一根獨苗,公治明先前又說過不能人道之事。也就是說,這根獨苗以後坐皇位,是板上釘釘一樣,無可置疑。
於是,這些稍顯逾越的繁文縟節也就被衆人集體忽視了。
東昊如今風調雨順,除了先前金河氾濫,摧毀了幾千畝良田之外,再無什麼災難。文武百官們當然也不是白拿俸祿的,各個都尋了些難以決斷的公事寫在奏摺呈上。
不必說,照舊是一番脣槍舌戰,再由方丞相定個基調,各方妥協,商量出一個萬全之策,一日的朝會也就算結束了。
待得朝臣們散去,等在光明殿的安哥兒換了一套舒坦的棉布衣褲,中遇到的等到了陪他玩耍的方舅舅,於是歡喜的帶着二娃,抱着皮球就迎了上去。
雲伯也是趕緊把憋了一晚的好消息低聲傳了過去,果然,方信大喜,抱了安哥兒滿院子飛跑。
胖小子尚且不知道他真正的孃親就要回來了,但依舊抓着舅舅的髮髻笑得清脆至極。
笑聲傳到隔壁忙碌的幾個丫頭耳朵裡,都是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又惹得變成驚弓之鳥的雲丫更暴躁了。
不說京都衆人如何歡喜,只說,那一日中午到了一處碼頭,公治明等人就下了船,早有商字部的人接了消息,送來了兩輛馬車和二十匹駿馬。
魏老爺子留下兩張藥方給丁薇,末了拿着秦全雙手碰上的銀票就單獨上路,去尋治療寒毒的藥材去了。
兩輛馬車,正好丁薇夫妻一輛,秦睿主僕一輛,後邊跟了兩方的護衛,正好二十人,遠遠看去,整個車隊倒也是威風凜凜。
可惜,走了沒兩日,車隊裡就又添了一輛馬車,裝滿了調料和各色鍋碗瓢盆,米麪糧油…
不必說,路上打尖住宿的小店,伙食實在不敢恭維。左右也不着急趕路,丁薇就每日午間或者晚上親自動手做吃食,照料秦睿這個病號,也犒勞一下尉遲悔同一衆護衛們。
這一日剛剛上路不到一個多時辰,就見官道不遠處出現一座大湖,足足有百十畝方圓,遠遠望去好似一塊鑲嵌在大地上的明珠,美輪美奐,惹人沉醉。
不必丁薇開口,公治明就吩咐下去,很快車隊就下了官道,直奔湖邊安營紮寨。
秦睿早就養好了那處“見不得人的”的傷口,這會兒跳下車,忍不住詩興大發,“湖上春來似畫圖,亂峰圍繞水平鋪。
鬆排山面千重翠,月點波心一顆珠。碧毯線頭抽早稻,青羅裙帶展新蒲。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丁薇正從馬車裡往搬盆碗,湖邊的空地上,尉遲悔已是帶人忙着搭竈生火,公治明則拎着一根紅纓槍打算扎幾條魚打牙祭。
可惜秦睿,拋了媚眼給瞎子看,身爲一個愛詩之人,怎麼可能在吃貨們身上尋到共鳴?
丁薇見他一臉沮喪的站在湖邊,忍不住笑着招呼道,“秦大哥,詩詞再好也不能頂餓啊。趕緊幫忙抓魚,中午咱們就湖水燉湖魚,來一鍋原汁原味的魚湯!”
“湖水燉湖魚,這個好!”秦睿被勾起一點兒興致,扭頭見公治明挽了褲腳下水,一副地道漁夫模樣,他就撇了嘴,彎腰撿起幾顆石子,奔着清澈湖水裡,隱隱可見的魚影就砸了過去。
“咚”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水花兒濺得公治明滿頭滿臉。待得水花散去,居然當真有一條尺許長的大魚飄了起來。秦全在一旁見了,喜得連連拍手叫好,“呀,主子,您這次準頭兒真是好,上次打燭火,足足七八下才成呢!”
秦睿立時黑了臉,攤上這麼個喜歡揭短的貼身奴僕,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丁薇正好端了盆子過來,聽得這話,忍不住也是咯咯笑個不停。
公治明看的心頭泛酸,手下紅纓槍猛然一插,一條大魚就被他甩像了秦睿。
秦睿正望着歡笑的丁薇出神,乍然被襲擊,閃身就躲了過去,無奈腳下卻有些不穩當,一下栽到了湖水了,徹底成了落湯雞。
丁薇把大魚撿到盆裡,擡頭見秦睿這個樣子,趕緊招呼秦全,“快扶你們主子出來,換套衣衫去火邊烤烤,萬一犯了病又麻煩了。”
秦全立時跳進湖裡扶了主子,立刻回車換衣去了。
丁薇這才轉像滿臉無辜之色的公治明,抱怨道,“你也是,病號都要欺負,還不如咱們兒子懂事呢!早晨湖水涼,抓幾條魚就趕緊上來吧!”
“好!”公治明乍然展開笑顏,襯着溼透的衣衫,還有身後碧藍色的湖水,好似海神一般俊美,看得丁薇微微紅了眼,趕緊端了盆裡的魚跑掉了。
公治明笑得更是爽朗,索性把紅纓槍扔去了岸上,轉而一個猛子扎到湖裡…
丁薇麻利的把手裡的大魚開膛破肚,洗涮乾淨,正要切塊下鍋的時候,卻是聽得公治明遠遠喊道,“那魚不要吃了!”